1984年2月28日，星期二，全美大多数人都在电视机旁观看第26届格莱美奖颁奖典礼，迈克尔-杰克逊凭借史上最畅销的专辑《Thriller（颤栗）》横扫了八项大奖。而颁奖地洛杉矶千里之外的一个偏远角落——7583名死忠球迷正聚集在圣安东尼奥的半球竞技场（HemisFair Arena），参加球队历史上第一件球衣的退役仪式。

此时的圣安东尼奥，还没有AT&T中心，甚至连阿拉莫穹顶球馆也还没有建成，半球竞技场是马刺队的主场，它是如此得巨大，以至于在那个球队历史上第一个惨淡的赛季显得异常的空旷和凄凉。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的夜晚，尽管迈克-米切尔砍下44分，乔治-格文得到23分，但马刺还是在主场以104-116不敌小牛，而这也是那个赛季的缩影，这支上赛季还打进西区决赛的劲旅，战绩已经滑落到25-36，距离季后赛渐行渐远。在这样的气氛下，中场休息时，一个人缓缓地登上了球场中央——13号球衣的主人詹姆斯-塞拉斯，唯一一个在圣安东尼奥穿过这个号码的球员。

对于詹姆斯-塞拉斯这个名字，许多球迷都会感到陌生，甚至对于许多马刺球迷，也只是隐约记得他是马刺第一位退役球衣的主人。这并不完全是球迷的错，毕竟1984年太遥远，而塞拉斯的巅峰岁月甚至要再往前七八年，那个年代甚至连伟大的蒂姆-邓肯也没有出生。塞拉斯在ABA的比赛并没有电视转播，流传到今天的视频集锦也非常有限，我们零星看到的其实已经是职业生涯后期大伤之后，只有六七成功力的他。单看数据和荣誉，会让人对他产生疑惑，一个生涯场均数据只有16分和3.8助攻，仅有一个赛季得分20+，助攻5+的控卫为什么会成为马刺队的元勋呢？

答案在于，数据并不能准确反映球员的表现，它只是冰冷机械的结果。而詹姆斯-塞拉斯是那样一位冷血和大心脏的球员，以至于他被赋予了“迟到队长”的名号。只有经历过那些岁月的教练、球员和球迷才会亲口告诉你迟到队长的强大，但这些人都太老太老了。这位优秀的队长，伟大的指挥官，一次又一次地在最后时刻挺身而出，将马刺队从困境中拉出来。是的，乔治-格文和拉里-肯农可能拿到了更豪华的数据，但塞拉斯才是银黑军团在那个年代的最后时刻最值得信赖的人。

詹姆斯-塞拉斯出生于路易斯安纳的塔卢拉，一座只有几千人的小城，高中毕业后他前往了德克萨斯的纳科多奇斯，加入了Stephen F. Austin State University（斯蒂芬-福奇-奥斯丁州立大学），一所以德克萨斯独立运动领导人Stephen F. Austin命名的学校（各位球迷有听过这所学校的吗？）。现在这所学校身处WAC（西部运动）联盟之内，然而在塞拉斯所在的年代，他们还不在NCAA，只能打NAIA。因此，尽管在大学生涯两次入选NAIA全美最佳阵容，并且在大四赛季场均得到30.7分，率队取得29-1的战绩，塞拉斯依然没有吸引太多的注意。

“没人听过我们学校，即使我们是个优秀的球队。”塞拉斯回忆道，“在NAIA中，有些优秀的球员甚至连机会都没有。NAIA的出身真的很伤人，除非你有一个像特拉维斯-格兰特或者埃尔莫尔-史密斯（两人都是肯塔基州立的明星球员）这样的大学明星。更大的学校总是能拥有更多头条和电视转播，我想我跟那些在报道中的球员们一样优秀，我也总是认为我跟那些名校后卫一样强，现在我有机会证明这一点了。”在1972年的NBA选秀中，他在第5轮总第70顺位被休斯敦火箭选中，而在ABA选秀中，他无人问津。

但很显然，火箭队并不看重太看中这个小个子后卫，“我觉得他们早就打算裁掉我，但却一直等到第一场常规赛开始前一刻！那时候，大部分球队的阵容都已经定了。他们应当早点让我走人，也许我还能试试别的球队！”塞拉斯在之后回忆道。在赛季即将开始前，ABA达拉斯丛林队的主帅，曾经执教过拉里-布朗和道格-莫（这两位日后都成为了马刺队主帅）的贝比-麦卡锡教练最后签下了他。“我永远感激贝比教练为我所做的一切。”塞拉斯对这位ABA的名帅充满了感激之情。

塞拉斯在新秀赛季场均得到13.7分，4.3篮板和3.4助攻，投篮命中率超过了五成，在对阵丹佛火箭队的比赛中，他更是砍下了38分，16罚16中。赛季结束，他入选了联盟最佳新秀一阵。然而对于丛林队来说，这却是一个失败的赛季，他们战绩糟糕，麦卡锡教练赛季中途被解雇，球队历史上第一次无缘季后赛，而且看起来在达拉斯的日子已经到了尽头。整个赛季，球队的上座率都相当惨淡，在最后一个主场，虽然球队以112:110险胜领头羊，由当时第一年开始执教生涯的拉里-布朗执教的卡罗莱纳美洲狮队，然而入场的球迷只有134 人……

以安吉洛-德罗索斯为首的马刺财团将丛林队带到了圣安东尼奥，并更名为“马刺”，圣安东尼奥的球迷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给予了球队充分的支持。马刺也签回了颇受好评的原主帅汤姆-尼萨尔科，同时还从经营不善的弗吉尼亚绅士队挖来了两名实力球员——全明星中锋斯文-纳特和未来的名人堂球员乔治-格文。焕然一新的马刺重回竞争行列，并逐渐形成了球队未来的框架：塞拉斯+格文+前锋（先是里奇-琼斯，之后是拉里-肯农）+中锋（先是斯文-纳特，之后是比利-保尔茨）。

尽管格文逐渐成长为联盟顶级的攻击手，肯农证明了自己全能K先生的名号，保尔茨也成为了全明星中锋，替补控卫迈克-盖尔成为了最佳防阵的常客，但塞拉斯才被认为是掌控球队全局的人。“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来控制比赛的节奏，并充满了竞争力，那启发了一支正在ABA挣扎的球队。”前Express-News专栏作家大卫-弗洛里斯这样描述塞拉斯的重要性。

接替尼萨尔科成为主帅的鲍勃-巴斯则认为塞拉斯越接近篮筐越能展现他的主宰力，他在后来说：“他让我想到我在夏洛特选中的巴朗-戴维斯。并非说他们的打法技术，而是那种打球风格。戴维斯和他很像，身高都是6尺2-3，球风强悍且身体强壮。塞拉斯的跳投，总是让球在最高点出手，对手很难干扰到他。他能稳稳地用12或14英尺的中投射爆你，如果不包夹的话，你根本防不住他。”事实上，塞拉斯更像是萨姆-卡塞尔和巴朗-戴维斯的综合体，戴维斯的力量和爆发力，还有卡塞尔在任何位置都能出手的能力。这两人是最接近塞拉斯球风的球员。

在塞拉斯的领导下，马刺连续两年杀入季后赛，并与当时ABA的顶级强队步行者展开激烈的对抗。步行者当时的主教练，也是球队和ABA历史上最传奇的主帅鲍勃-伦纳德对塞拉斯给予很高的评价：“他应该是名人堂球员，我喜欢他甚过于波士顿的萨姆-琼斯，每次与马刺对阵，我们都得在三分线到罚球线之间双人包夹他，试着不让他接球。塞拉斯是头怪兽，他的急停跳投很稳，他很强壮，既能防守又能传球。他是个伟大的球员，你听到的人们谈论的总是NBA中的传球球员，但我认为塞拉斯跟他们一样出色。”

相比于其他球队核心的大包大揽，塞拉斯更习惯于后发制人，总是在第四节关键的时候开始发挥，多次在最后一节砍下20+的分数。巴斯这样描述他：“他是一个第四节球员，越是到最后，他打得越强硬。比赛来到最后几分钟的压力时刻，往往属于塞拉斯。很多球队都包夹他，但总是徒劳无功。而关键时刻我们会清开空间把球交给他，让他决定是传是投或是站上罚球线，他也是一个很好的罚球手。”

“在一开始，我本打算在比赛最后的时候将球给到格文，”巴斯回忆道，“但他说，‘把球给塞拉斯，他会完成的。’这样的话从格文这样优秀的得分手口中说出来，你可以想象詹姆斯-塞拉斯在球队是多么地受尊重，在关键时刻是多么地受到信赖！”因为他后发制人和关键时刻的能力，马刺著名的广播解说员特里-斯坦布里奇给他起了个响亮的外号“迟到队长（Captain Late）”！

对于“迟到队长”的称号，塞拉斯很满意，“当你的球队里中有格文、K先生（肯农的绰号）和保尔茨这样的球员时，他们就是明星，”他说，“我试图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打球。我不想让他们迁就别人。我必须让他们开心，我对自己充满信心，我可以做到。我们有自己的进攻体系，那就是传球。你搞定了自己的人并获得出手机会，然后我所做的就是找到他们。自从我在球队效力以来，这就是我的工作。”

塞拉斯在马刺的稳定发挥，也让他连续两年入选全明星，同时还先后入选了ABA的最佳二阵（75年）和最佳一阵（76年）。尤其是在1976年，他交出了场均23.8分，4.0篮板，5.4助攻，1.8抢断，投篮命中率51.9%的惊人数据，而格文在这一年的场均得分是21.8分，塞拉斯成为了第一位，也是唯二场均得分超过格文的马刺球员（另一位是84-85赛季的迈克-米切尔）。他在这个赛季有过对阵掘金分别砍下41分和46分（为什么都是丹佛？）的惊人表现。

不幸的是，塞拉斯的巅峰状态戛然而止，他在自己最辉煌的75-76赛季季后赛第一场比赛中脚踝受伤，并因而缺席了之后的季后赛。马刺队在没有他们的明星后卫的情况下在分区半决赛中被最后的冠军篮网反杀，但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兴奋，因为球队即将以一套强大的阵容进入NBA。不幸再一次降临，塞拉斯在季前赛膝盖受伤，加上此后的两次手术，让他在接下来的两个赛季里只打了59场比赛，而在此之前他没有一个赛季缺席超过6场，有两个赛季全勤。

78-79赛季，塞拉斯终于康复了，他在赛季初期从板凳席打起，经过适应后很快进入了首发。“他曾经是最好的球员，”路易-丹皮尔说，“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曾经尝试过防守他。”作为ABA的传奇射手（打满九年ABA），丹皮尔曾经是塞拉斯的对手，而当时则是队友。当时的老鹰主帅，曾经在ABA的肯塔基上校执教的胡比-布朗则说，“他不仅是我们联盟（ABA）最棒的，也是这两个联盟中前二或者前三强的后卫。”

对于塞拉斯的复出，马刺全队上下都给予了他极大的鼓励与支持。在因伤断断续续比赛的两年里，他主场随队，客场时则一个人留在圣安东尼奥辛苦康复训练。主帅道格-莫一直都没有放弃他，而总经理巴斯则每天早上都打电话给他，鼓励他保持积极乐观的态度。作为唯一一位伴随塞拉斯从达拉斯到圣安东尼奥，再到NBA的队友，蓝领内线考比-迪特里克在主场比赛时都会督促塞拉斯，他的“婆婆妈妈”甚至让塞拉斯都发起了脾气。去年季末他终于连续上场了 14 场，这两年来的最高纪录。

重回首发的塞拉斯一如既往，让得分王冰人先攻城掠地，但当关键时刻若需要有人站出来时时，迟到队长依然当仁不让。在击败当季一度平跑西部的超音速后，超音速的超级第六人弗雷德-布朗说：“我之前就听过很多关于塞拉斯的事迹，人们总说等我看到他的表现就会知道他有多神，我今晚终于看到了。”而终于见到当年老大哥回归的冰人也说：“詹姆斯-塞拉斯该得到应有的尊重与荣誉，尤其在一号位置上。我可以在前三节好好地给对手伤害，但到了第四节，我们会让他拿到球，因为我们知道他是迟到队长，他可以做到的事是惊人的。此外，他也不会错失任何的罚球机会。”

塞拉斯最终交出了16分，3.5助攻的数据，投篮命中率50.5%，但更重要的是，他慢慢地恢复他的领导力与当年叱咤风云的能力了，尽管他还没百分之百的回来。主帅道格-莫认为他恢复了五成多一点，而巴斯则说还没到 75%的水准；但一向谦虚的塞拉斯则说：“我会说我现在已经恢复有八成了，而这已经可以让我表现得够好了，当然百分百无疑会更棒！但我相信，另外那两成会慢慢回来的。”

尽管恢复得不错，但塞拉斯终究没有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因为他的爆发力已经荡然无存。在为球队效力的最后三年里，他场均得到17分和4助攻。特别是在1979年的季后赛，他交出了19.1分和4.7助攻的数据，和格文、肯农一起帮助马刺队历史上第一次杀入分区决赛。在与卫冕冠军子弹队的东部决赛中，马刺以一度以3-1领先，距离总决赛之差一步之遥。但卫冕冠军还是在海耶斯和昂塞尔德的率领下将比分扳成3-3。在抢七大战的最后时刻，塞拉斯本有机会追平比分，然而迟到队长的最后一投不中，马刺以2分惜败。

对于这最后一投，塞拉斯确信自己被犯规，整个圣安东尼奥也确信，然而最后时刻明显有倾向性吹罚的裁判没有响哨——这是圣安东尼奥体育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可能相比于一支来自小城市的前ABA球队，NBA更希望看到首都的球队进入总决赛。在随后的两个赛季里，塞拉斯保持着稳定的输出，场均17.7分，然而马刺再也没有达到79年的高度，连续两年在季后赛首轮失利。1981年夏天，由于年轻控卫约翰尼-摩尔的成长，这位圣安东尼奥历史上的第一位传奇离开了球队，前往克利夫兰骑士，并在一个赛季后宣布退役。

在他退役后，属于他的荣誉接踵而来，包括入选马刺第一个十年的最佳阵容，成为队史第一个球衣退役的球员，进入圣安东尼奥体育名人堂，在ABA三十年之际入选了ABA三十大球星。尽管在马刺有着出色的起步和令人信服的巅峰，但塞拉斯的生涯还是充满了假设。如果他能保持健康，或者在医疗手段更先进的时代打球，他可能会进入名人堂。如果他在NBA而不是ABA度过了他最好的时光，他可能会是球迷更熟悉的名字。如果马刺打进1979年的总决赛，他们很有可能赢得最后的总冠军，那么包括他、拉里-肯农、比利-保尔茨、迈克-盖尔和马克-奥伯丁等，这些70年代后期的马刺名宿可能会得到更多的认可。

有些球员的伟大不能仅仅用数据和荣誉来描述，要真正理解他们有多么伟大，需要了解时代背景。马努-吉诺比利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没有像其他名人堂成员那样的全明星出场次数和耀眼的数据，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那一代球员中最有影响力的之一。詹姆斯-塞拉斯也一样，虽然他没有吉诺比利的国际赛场经历和遇上邓肯的福分，但对于七十年的马刺，他的影响了丝毫不逊于伟大的“冰人”格文。

（从左至右：乔治-格文、詹姆斯-塞拉斯、阿蒂尔-吉尔摩）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塞拉斯的影响力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ABA的影响，他的ABA/NBA总得分是11038分，而NBA认可他的得分是5060分，加上他的全明星和巅峰时期集中于ABA，这导致他没能进入篮球名人堂。NBA将ABA并入，但在考量球员数据和荣誉时，并没有进行真实和准确的权衡，这对于塞拉斯这样的ABA球星来说是不公平的。此外他整个职业生涯的罚篮命中率高达85.5%，有六个赛季的罚球命中率排名联盟前十，投篮命中率则高达49.5%。

在十年的职业生涯里，塞拉斯有九年在马刺度过，其中一年在达拉斯（丛林队），八年在圣安东尼奥，可以说他将整个职业生涯都贡献给了圣安东尼奥。他不仅是球队的第一代核心和领导者，更是圣安东尼奥的拓荒者，帮助球队确立了由ABA到NBA这一关键时刻的强队地位。“我爱圣安东尼奥，因为圣安东尼奥成就了今天的我。我的心还在这里。我在这个城市有很多朋友，他们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塞拉斯说。

塞拉斯也是马刺“师承”传统的发起者，他最初的队友乔-汉密尔顿分享了塞拉斯是如何指导他的，他们在训练结束后留下来进行1VS1的对抗，然后讨论对抗中出现的问题——就像大卫-罗宾逊之于蒂姆-邓肯，蒂姆-邓肯之于阿尔德里奇。正是塞拉斯开启了和下一代年轻球员分享自己的经验的先河，这也是他为球队做出的另一大贡献，奠定了低调、踏实、团结的球队文化。他把自己一切都留在了马刺，他将自己的天赋分享给那些有幸见到他的人。

虽然塞拉斯最终没有像乔治-格文、大卫-罗宾逊和蒂姆-邓肯一样成为划时代的巨星，但幸运的是，他仍然拥有马刺和他们的球迷，他们知道他实际上是多么的不可思议。除了成为第一位被退役球衣这一点外，他的队友和教练也一直都对他赞不绝口，他永远都被认为是有史以来马刺最好的球员之一——愿意花点时间来回顾马刺历史的人都会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