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发】关于唐初部分史料重构问题
本来只在zhihu发布,zhihu有删帖拉黑等保护创作者的功能。我对无脑体力流的评论回复一直感到无解。现在斗胆在hupu也发下,以后不断完善。
网络上粉丝们的声音大行其道,在他们的努力输出影响下,大部分网民形成了这样一种认知:说李世民改史的都是受民科地摊思想误导、为了博人眼球不惜标新立异哗众取宠。
实际上在学术界,大部分专业学者们认为贞观君臣篡改了历史书写。白寿彝主编的《中国通史》中也坦言了这是大部分学者的观点。
再比如唐史学者陈寅恪的《唐代政治史》
李季平李锡厚点校的《大唐创业》(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其余黄永年吕思勉李树桐卞孝萱等等更不用一一列举了,对粉丝而言都是对李世民很不友好的存在。
以上列举这些人,他们大部分的咖位和功力,与杨希义何敦铧等人相较,不言自明。
可能有人不服气,说这都是上世纪疑古派流行的翻案。
然而新世纪7080后学者们依然大量持李世民改史。比如复旦修订唐史五代史那几个小年轻仇鹿鸣、唐雯等,他们在很多著作都有提到太宗改史。 在韩昇陈尚君的公开课也说过学界普遍接受李世民改史的观点。(顺便一提如牛致功等少数持“太宗没改史”的学者有抱怨说时下学者没人认同他们,大家都认为实录是经过篡改不足信)
尤其仇鹿鸣,不仅认为李世民干预了唐实录的编纂,还认为《晋书》《隋书》也受到李世民干预。特别是齐王攸、晋王广这些与李世民有着很多类似经历的人。他们的记载都有较明显的贞观政治风气下的曲笔。
史圈粉丝跟专业学者对线的资格条件和知识储备是没有的,但是在网络上忽悠不明真相的莘莘群众的自信和精力还是有的。用新史学的方法打着传统史学的幌子做着偏颇的公共史学,还每次获得高赞,可见粉丝们的民间影响力和认可度做的还是相当成功。
我想说对于真想踏实学史的人,有学者们大把丰富的论述著作不看,为何宁愿看网上偏颇抬杠的粉丝言论?
以上引用权威,以下阐述现象。
1.文献编纂
有《大唐创业》这一史源材料的存在,可以确定贞观君臣对实录的编纂较之大唐创业有许多改动,概括就是把李渊李建成平庸化甚至无能化,并大大拔高李世民在那期间的作用。对其余建国功臣也有不同程度的曲笔。
这个是最明显的,各家学者论述也颇丰。
1.1编纂流程
(这是我后补的,本来很基础的知识无需科普,我看有粉丝评论问我两唐书资治通鉴起居注谁轻谁重……)
大致是:起居注→实录→国史→旧唐书。这样一个文献编纂流程。
还纠结“正史野史”辨这种低层次饭圈菜市场行话的就不用再回了。
在文献学上没有谁轻谁重只有照单全收,史料越多越好,无论考据还是校勘都有巨大意义。
而且两唐书资治通鉴等等这些书在你们看来意义是什么?敢肯定说粉丝们大部分是没有系统看过这些书的,有你们报书名吵架的工夫,去真正静下心来看看书好吗?如果有精力可以再看看册府、太平御览等收录的实录国史内容。 我不是针对李世民,而是阐述整个唐代的历史书写都充斥着海量的曲笔、篡改、虚美、掩恶。(当然我也没有看完他们,一直在读)
2.李世民对史书编纂工作异常重视
有粉丝说:唐历代皇帝都干预史书编纂,为何你们只揪住李世民不放?
因为李世民干预史书编纂的记载实在太多了。虽然太宗不是在位最长的,可史载他干涉史书的事例次数可谓冠绝唐诸帝(其余如唐文宗欲观起居注印象里好像只一两次)。 又实录记载李世民亲口嘱咐史官要秉笔直书、不掩恶不虚美。然而我们看到的正史内容却是和李世民所述宗旨截然相反的。对李建成的打击抹黑可以说毫不留情面。
再李世民推倒魏征石碑,主要因为魏征把会议内容私自透露给史官,犯了李世民的大忌。而不是粉丝所述泄禁中语”。
粉丝多引用史载李世民的口述来作为太宗没篡改的证据。然而保存至今的大量碑刻及大唐创业以及实录国史等正史自相矛盾缺陷之处都体现李世民“言行不一”。
秉笔直书的结果是官方定性为“周公诛管蔡”,但是唐代民间依然认为杀凶囚父是一件亏心不道的事情。敦煌石窟和文苑英华保存的小说太宗入冥即反映了民众对六月四日的看法。
3.李世民非常看重名誉
有著名的纵囚事件,后世学者多有批判,尤以欧阳修的纵囚论为经典。
再比如错杀刘洎,在李世民李治两代统治者明知错杀情况下,都没有同意受害者家人的诉冤平反申请。因为一旦平反就意味着承认太宗做错了,影响太宗的声誉。后来错杀李君羡等事件被武则天平反(当然也有武后利益在其中)。
4.篡改的动机和目的
虽然贞观之治留下千古美名,但是李世民靠着暴力方式杀兄囚父即位并肃清建成元吉的余党,在当时人心惶惶,统治并不稳固。随即发生的罗艺李孝常等叛乱在当时是非常危险到足以颠覆。在这样情况下是需要做大量的舆论传媒工作。(稍微引申一下晋王广,通过隋书本纪我们可以知道晋王广是通过合法渠道正常即位,但是晋王广弑君之嫌却分布在多个人的列传中。这是不少学者怀疑晋王广被唐人诬陷的原因之一。如果,晋王广真如本纪所说合法即位,那么相比之下太宗即位方式可谓罄竹难书。周知贞观之治是以大业为反面教材。这或许是仇鹿鸣认为李世民诋毁抹黑晋王广的动机,因为只有把晋王拉到至少跟李世民一个台阶,才能更有底气资格进行批评(两人都不是长子,也都是出色才干出乎其类)。可以小期下新作)
5.有粉丝说,既然改史,那为何不把《大唐创业》也给改掉。
其实这个问题颇类似“为什么不把玄武门事件隐藏掉”。答案都是影响流传甚广,既要回收修正又要掩人耳目,可行性和技术性难度都巨大。
大唐创业第一版是武德年间编纂完成,同时还有当时很多功臣的碑铭墓志所述事迹亦与《大唐创业》内容吻合。通俗说就是你总不能把墓也给刨了吧……
后来安史之乱的八年,有大量的书写大燕年号的墓志至今都能看到,全部销毁是不现实的。
“伪书”“伪物”太多,想要全部删改的难度很大且难掩人耳目。
李义府对碟谱回收、太宗禁法琳作品等等事件,都会留下“禁书”“毁书”等掩人耳目的恶名。
所以最现实的做法就是编纂国史实录将贞观君臣构建的历史覆盖掉已有的既定作品。
6.贞观君臣的治史态度有所分歧
除了太宗要观起居注多次被唐史官劝阻的诸多案例,还有纵囚事件后唐人们的态度也很值得细品。
当时唐人不认为纵囚既不值得提倡又显得太假,推测是太宗喜欢并要求把纵囚故事写进实录。所以我们见到实录有而《贞观政要》无,而且终唐之世除了白居易诗歌提到再不见唐人盛赞过此事。
7.“千年以来都没人质疑李世民篡改历史,怎么现在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砖家叫兽翻案”
首先,古代史官比起“历史真相”,他们更重视“春秋书法、微言大义”。
其次,古代已经有历史学者通过对比《创业注》和《高祖太宗实录》提出贞观君臣对历史进行改写,代表人物系司马光,他在《考异》中列举多处。再比如点校《创业注》附录和四库全书总目
8.目前研究困境
虽然大量迹象表明李世民是改史的决策者,但尚未有石锤性资料的史料作为太宗改史的铁证,这个有待考古。(但绝大部分史学工作者已经迫不及待的直指李世民改史)
另外只知道史料是篡改,但研究者也无法证实温大雅的《大唐创业》所述一定真实。这个基本无法实现了除非时空穿越。(所以当下新史学普遍摒弃了传统的史料真伪辩论,而重在分析文献的加工演化过程)
以上很多观点和看法出自学者的著作,网文随意些所以就不一一备注出处了。
注:目前反对贞观君臣改写历史叙事的粉圈,按知识水平和发言风格大致分为四种:
1、懂&不杠;
2、懂&杠;
3、不懂&杠;
4、不懂&不杠。
其中第2种和第3种是完全没法交流沟通,只能屏蔽拉黑。
我还是不提倡捧角儿式学史。建议多看专业书籍,少看网文。
附:学界相关唐初构筑史事的相关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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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报书名略显不够,有人提出质疑,需要我贴出具体文章截图。
0.《中国通史》白寿彝 上海人民出版社
上文已贴出
1.《唐代政治史论述稿》陈寅恪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上文已贴出
2.点校《点校大唐创业起居注》李季平、李锡厚 上海古籍出版社
上文已贴出
3.《六至九世纪中国政治史》黄永年 上海书店出版社
4.《唐史考辨》李树桐 (我手头暂时缺他的书,以后有机会补上。今暂列他期刊上一段)
5.《北大学报》汪篯1979
6.《历史教学问题》徐连达、仲富兰1981.1
7.《剑桥隋唐史》崔瑞德 社科出版社1990
8.《陕西师大学报》贺润坤1987.1
9.《敦煌学辑刊》2000年2期 卞孝萱
10.《中国社科》2012年3期 唐雯
11.《大唐创业起居注笺证附壶关录》 中华书局2022仇鹿鸣
12.《关于大唐创业起居注几个问题》牛致功
13.《四库全书总目》
上文已经贴出
先摘取这些,嫌不够的话我下班再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