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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死的那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远在外市搬砖的我没能回去奔丧，当然也没那个打算，怎么说呢，因为外婆一生生了10多个子女，外孙中和我同龄的就有2个，比我大不到10岁的舅舅也有2个，外婆的一生可能是被孩子们吵的承受到了极限，所以很怕我们这些精力旺盛的小孩去家里做客，甚至不止一次的跟我妈说起“你们两口子回来就行了，孩子就不要带了，闹的我受不了”，所以从小就很怕和她打照面，对她那张苍白的脸浮肿的眼睑干瘪的嘴唇也怀有说不出的不安和隐约的抵触。        

噩耗过后，两点一线的搬砖日程还是照旧，忙到几乎都没空去思索外婆的离去对自己到底有何影响或者如果外婆像其他正常外婆一样疼爱我的话我大概会有多伤心难过，一件理应是很大的人生变故就这么淡然的度过去了。有一天难得的午睡了一下，久违地将晃眼睛的白太阳关在窗帘之外，怀着得意的奢侈感很舒心的放松闭眼准备入梦。这时忽的感到有人闯了进来，一把拘了我就往外拉，我吓得睡意全无，却毫无抵抗能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不知什么力量拿住胸脯拖着离开了床，跟着鹅黄的墙壁和天花板在眼前迅速闪过，还来不及叫一下落到一块黑暗的林子前面，我脑袋一片空白又满满的疑问，这才注意到只有我自己站在空地里，明明有个人抓我来的，因为那种揪着衣领的感觉学生时代经历过不少次，但抓我来的人却不见了。没等我想明白，眼前忽然闪出一道矮墙和一道矮拱门，跟着传来一阵嘈杂，一排人接踵走了过来，这时我注意到嘈杂的不是人声，而是串在他们脚踝上的铁链和手上的麻绳。我开始感觉不对劲，这种鬼片一样的场景肯定不对，不是真的，这时之前所有来不及思索清楚的不解和闪过的片段都连了起来。        

我记起自己被从床上揪衣领一般揪着胸脯拖了出去，明明揪着胸脯都凌空了却不痛，然后被拖出去时余光捕捉到了鹅黄的墙壁和天花板，对的，明明还看见自己躺在那里酣睡，还有，他抓着我不是从窗户下去的嘛，窗帘明明关上了，那么白的大太阳也没撞见，直接就转场一般到了这个林子前。我这是灵魂出窍了？我意识到这个，一下觉得合理至极，竟然没觉得害怕，第一个反应是要赶紧找路飘回床上醒来，下午如果迟到的话这个月全勤奖肯定泡汤。        

我急得四处张望想找路回去，这时那条排队的人串还在继续慢慢前进，我瞟到队伍中一个奇怪的高耸人影，定眼看去时，已经走到了面前几米处，竟然是之前过世的外婆，她双腿不知怎的被打断了，骨头往外随便支棱着，有些血丝挂着，她奄奄一息的爬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埋头背着她向前。我吃了一惊，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我根本记不起她的祭日，忽的想到该不是今天是她的什么七吧，大概有一个月了吧，五七？        

一个响亮的声音从矮拱门那边传了过来，“这个婆子磨磨蹭蹭烦死人了，看我一刀捅死她”，不是，这声音，这不是奶奶？奶奶比外婆大几岁，早几年过世的，这会儿两人竟都出现在这里，奶奶居然还是矮拱门把门的，居然还能开口说话。太诡异了，容不得我震惊，只见奶奶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朝背着外婆的那个人走去，我顿时感到她是打算按说的做，吓得六神无主，忙奔上前去阻止。但他们明明走得很慢，却一下就过了那道矮拱门，奶奶不理会我的喊叫，似乎是听不到，也追着过了矮拱门。我不及多想自然也迈了进去。        

眼前场景又换了，然而我竟然预料到了这点，黑乎乎的不见五指，我在这团漆黑里摸了一阵，看见远处闪着点火光，便跟着寻了过去。一片片黑林子的轮廓慢慢现了出来，远处这时传来鼓声，很奇怪瘆人的节奏，跟着走出两行人，抬着黑色的花轿，或哭丧着或面无人色的吹吹打打路过我，朝我之前看见的火光涌去。花轿用黑绸从头罩到尾，人群也都穿着全黑但略显褴褛的绸缎长衫和长裙。冥婚！这个概念一个开神通一般印入我脑子里，但我毫无丝毫害怕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是灵魂出窍的状况他们无法伤害我，或许是知道只有跟着他们才能找到奶奶，防止她额外加伤于外婆。但明明成长中她俩跟商量好了一般对我都很冷淡，在一起相聚的时间也就是过年的那几天，根本谈不上有多深的情感羁绊，以至于她俩的过世都需要我很费力的去想对自己的影响最终什么也感受不到，很快就忘在了脑后，但为什么我会被揪到这里，为什么我需要担心她俩，为什么要我此刻明明没肉体的灵魂感到心焦？难道说这是她们俩对这个孙子冷淡的情感回馈表达的不满？但还是说不通啊，一个是几年前过生的，一个是今年过世的，且两人过世地相隔几百公里，没道理会联手来开我玩笑。        

我追着队伍不久就来到了一个四进院里，到处黑灯瞎火，不是什么都看不见，而是字面意义的黑色的灯火，和眼看着要熄却吊着一缕烟强撑燃烧着的火把，人群在主屋停下，开始搞仪式，我看见黑盖头的新娘子被牵下了轿，那双小巧的黑色绣花鞋原本应该吓死我，却完全没有，我脑海里仿佛有指引一般的，直接离开仪式现场，到了一旁的屋子，果然在那里，我看到外婆躺在一个年轻女子的膝上，女子很熟悉，一股温暖的味道扑来，她不是这里的人的这种感觉。        

走近几步我立刻辨认出了，那是我上小学时的妈妈，年轻美丽纤细瘦弱，还未被我们操磨的心力交瘁时的模样，甚至还留着标志的粗辫子。“妈”，我走到她身前，毫不迟疑的叫到。“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奶奶呢？”         妈妈没回答，温柔的抚着外婆的背，外婆也完全平静了，身体不再发抖，小女孩一样无助而安心的依偎在她膝上。一道光一下从屋顶撒下来，一位菩萨感觉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解释了目前这一切。        

她说我奶奶是那道矮拱门的管事，外婆为人刻薄悭吝过世后被发配到了奶奶这里，因为她们生前的一次主业障没解，要由奶奶来完结。这完全没道理，她俩生前天各一方，几乎没交集又怎么会发生啥业障？        

但因为我妈年轻时积的一个大德，今晚即时现身救下了外婆，而那个大德就是妈妈年轻留大辫子时积下的。         但这还是没任何道理，外婆对妈妈也异常刻薄，结婚后还去家里大闹过很多次，如果有这种积大德的好事，不是应该用在更紧要的地方嘛，比如保佑她儿子我中个体彩什么的？而且现在也明明是下午，说什么今晚？        

或许是懒得和我多交流，解释完这些那道光撤回去了，完全不顾我还有好几个紧要的问题没能问。       

我百无聊赖，回到冥婚主会场，这会儿功夫拜堂已经完成了，一堆人举着他俩去闹洞房，我没跟去，四下转了转，找到一个宴会厅，跟着又意外发现几个初中的死党围着一个大锅舀肉汤吃，他们看见我忙招呼我加入。我探身看了下，一锅黑汤里熬着一幅破烂腐败的肉骨，我推开他们摆过来的碗筷，忙不迭的谢绝了。        

就这时，我发现自己飘了起来，往家飘。终于，我顿时安心起来。眼见我家鹅黄的天花板和墙壁出现了，我听到砰的一声，发现自己刚躺上床上的身体就一下直挺挺抬起了上身，一股猛烈的热流一下从嘴里喷射到对面墙上，仿佛胃里所有的一切都被挤了出去，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灵，又跟着全然颓败。        

我明明什么都没吃。我拖着身子起身到客厅坐下，看到时间才刚过1点，但我明明刚参加了一个完整的婚礼。        

妈妈救下外婆的那段对话浮现了出来，我拿起手机拨了妈的电话，趁着记忆还很清晰，把这个奇怪诡异的遭遇跟她说了，并反复询问她我上小学她还留辫子时做了什么好事，但她完全记不得，但我讲述的一切却吓到她了。我怕她担心骗她说是做梦，但她却立刻开始神神叨叨说要给我去庙里拜菩萨上香做法事什么的，我懒得听，一下烦躁起来，我不信这些，不是不信神佛鬼怪，只是不信他们贵为六根清净的神仙会对凡人的破事感兴趣，真感兴趣也不会修仙成佛跳出红尘五行了对吧？       

妈听我不太恭敬，又开始念叨我了，我随口糊弄了几下正想挂断，忽然胸口一下没气了，毫无缘故的就衰败的那种感觉，可以很清楚感到生命力在从胸口泄走，只剩下出气没了进气。我有了一个可怕的预感，挣扎着痛苦的告诉妈我喘不上气了，说自己或许快死了，让她不要伤心。跟着胸口有了要炸裂的感觉，听到妈焦急的声音，然后旁边有姐的声音，大声喊妈快去给家里供着的观音菩萨进香……我似乎晕厥了，眼前黑了起来，跟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耳旁传来滑落的手机里姐和妈的呼喊，我下意识抓起回应。这时发现自己好了，刚刚胸口爆炸和撕裂的疼痛完全不见了，我一边回应安抚她们，一边扯开短袖查看胸口，完全无异状。妈和姐听到我全然无恙均长舒一口气，妈说见我这边再无声响，她忙听姐的去上了香，然后等了一会儿就又听到我回复了。我懒得听这些悬乎的，心里却止不住连念了几声菩萨保佑，太奇怪了，明明认为神仙不会鸟凡人的屁事。        

又互相安慰了一通后，挂断了电话，我起身看着窗外的大太阳，瞬间一股恍如隔世的错位感，刚刚那一切真的发生过吗？但我明明完好如初，也许刚刚站起身之前的一切都是一个怪梦？我下意识打开手机，看了刚刚的微信电话果然是妈。但这也可能是梦游打的吧，小学时我不是有多次梦游的经历吗？我迟疑的去厕所清洗了一把，一下怪梦的感觉更坚定了。        

算了，又没什么损失，就当做了个怪梦，或者就当灵魂出窍又有什么区别，就算感觉过了很久发生了很多，但没损失的话也就不存在差别了吧？我胡乱的收拾了一下赶出去搬砖了。忙的昏天暗地的晕乎乎但幸运挤上晚高峰的地铁回到家，随便做了点吃的马虎的吃完收拾干净，洗漱整齐打算睡个早觉补一下，刚走进卧室就被一股说不明的臭味熏的皱紧了眉，跟着一打开灯迎面就扑来了对床满墙已经半干涸的呕吐物，半挂半吊的像一面恐怖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