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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常规时间结束前20秒，杜兰特最后一击命中，火箭未能回应，勇士拿下比赛，这场比赛的赛后是什么样的呢？

大概是，王牌对决杜兰特“完爆”哈登，哈登末节6投1中拱手送上赛点，德安东尼下课不远之类。

如果，常规时间结束前几秒，保罗最后一击得手，赢下比赛，这场比赛的赛后是什么样的呢？

大概是，哈登持续低迷，保罗塔克率队翻盘，水花仍是铁花，杜兰特无奈空砍41分之类。

我们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宇宙别的时间线，发生着别的剧情，上演着别的争论。在当前这个时间线里，我们知道，比赛拖入加时，哈登加时独揽7分拿下比赛，和杜兰特形成双骄对决，塔克虽然仍得到充分褒扬，保罗的功绩却被忽略，至于格林伊戈达拉们又一场漂亮的发挥，更是无人关心。

以结果反推原因甚至反推过程，这不是谁的错，我感慨这些只是想说，千万别把一场，一轮，一个赛季的结果当作衡量一切的标准，尤其不要以此为依据做两极化的评价。

因为只要是人，都难免根据结果去下判断，这是人在本能层面的天然缺陷；只要能意识到一切基于小样本的结论都有可能出现巨大谬误，就能做到冷静客观。

无论哪个时间线，相同的都是库里一定是本场比赛勇士输球的罪魁祸首，因为他在加时赛打得比常规时间还烂，甚至比他4投0中的第四节还要烂——一次读秒阶段尝试勉扣失败直接打掉勇士本场坚持不懈两节多时间追分的那股气彻底打没，这种表现已经不只是状态差，运气不好，而是脑子不清醒。

看过这一场比赛，很容易引发那个极具争议性的话题：库里和杜兰特，谁才是勇士队的真核？

我很少认真讨论这个问题，因为这其实是个伪命题。

从不可或缺的角度讲，每支成功的球队都会有好几名不可或缺的球员（我估计最少也要有四五名），他们都是这支球队的真核，缺了谁这支球队都不是我们所能看到的那个样子，无非是多数情况下有一个人比其他人能力更强些。

从球队建设的角度，球员、球队、联盟环境都在不断变化，没有任何两个总冠军有完全相同的内部贡献分配，哪怕其主要阵容完全一致。

就算是从个人能力的角度分析，首先攻防两端的各类能力天然得不到公平的认可，说白了绝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认为得分最高的那个人最厉害，而这不见得总是事实；其次同一档次球星之间由于风格各异，往往很难有真正全面的量化对比。

尴尬的事情在于，自从杜兰特加盟以来，他都是场上表现更好的那个，也是两届FMVP的获得者（而且是基本没争议的获得者）；但是包括我在内，又有很多球迷认为库里才是塑造这支勇士队的基础，战术核心。

库里可不是克莱、德雷蒙德·格林那样拿不到应有的聚光灯的战术核心，他是主要的火力输出，最能获得大众传播意义上球队核心定位的“招牌”球员，MVP的奖杯足以证明他就是“真核”。

这么个“真核”拿了三次总冠军，一个FMVP都没有，只在上赛季夺冠时拿到4张，还有杜兰特明目张胆让荣誉的“成全”因素在。

怎么回事呢？

没什么怎么回事，问题不在库里身上，在那些想证明库里比这个人或者那个人，比对手甚至队友更伟大，以至于想让库里拿FMVP来证明这一点的球迷身上，在FMVP这个奖项本身。

先说结论：MVP、总冠军足以证明库里非常伟大，因为MVP可以证明库里是联盟最优秀的个体之一，而总冠军可以证明库里所在的团队是最优秀的团队之一，能同时做到这两点的球星，用最近流行的造词方式来描述，就是最有赢球力的球星之一，堪称伟大。

MVP是一整个赛季的综合表现，样本量相当大；总冠军的偶然性大一点，但多个总冠军足以排除偶然性因素。相比之下，FMVP的样本量就太小，如果不是库里没有FMVP，这个奖项应该和历史上大部分时间一样处于次要位置——上一次这个奖项引发过分关注，还是OK分家到科比两连FMVP的那段时间，也是因为广受追捧的球星没有拿过这个奖。

库里为什么拿不到FMVP？首先是因为他运气不好，其次，因为他不是最适应这个奖需求的那一类球员。

为什么库里不是最适应这个奖项的需求？因为……他总决赛上总是会有差劲的表现啊！让我们数数他的FMVP血泪史：

2015年，勇士夺冠，伊戈达拉成了焦点，球队落后情况下提上先发一举带走胜利，并拿到了总决赛MVP；

2016年，勇士总决赛耻辱性被翻盘，输了球的库里当然更没资格谈FMVP；

2017年，杜兰特全票FMVP，最没争议的一次；

2018年，杜兰特已经在努力让了，但是库里第三场太坑，在横扫的大背景下第四场堆出手拿高分说服力一般。

可见，在最多只有七场比赛的小样本里，库里要么不能证明自己可以一己之力确保搞定比赛（15年和16年），要么就无法维持稳定而输给杜兰特。

回到本场比赛。

为了写这场总结，我特意回看了一遍库里所有出手，除了加时赛最后一攻他试图扣篮被篮筐封盖，我对他的决策有很大不满外，其他时候库里完全在做他一贯做的事情，甚至因为状态太差，库里反而更谨慎些，比某些他数据很漂亮的比赛更少有让人摇头的浪投浪传。

今天的库里，或者说近期的库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主观上的问题，以他巅峰期的水准来对比的话，甚至可以说除了没投进，库里什么问题都没有。

作为一名被波波维奇影响20年的马刺球迷，深深印在骨子里的一个观点就是：如果除了没投进没有任何问题，那没投进本身就不是问题，哪怕代价是总冠军。

这就产生了第一个悖论：库里到底有没有问题？

对于这个悖论，标准答案是，宏观上，库里没问题，具体到本场比赛，库里作为核心球员状态太差确实是输球第一责任人，但这个责任不值得口诛笔伐。

所有投篮得分占比高的球员，不管是身为核心的明星库里还是担任定点射手的角色球员如塔克，不管是爱玩魔球的哈登还是爱玩中距离的德罗赞，投不进都该负责，但都不该负太大责任。只要总体上他们的命中率在合理范围。

因为除了扣空篮，NBA没什么不该丢的出手尝试。扣空篮当然也有像今天库里一样失误的时候，但样本太小，可以忽略不计。

库里投篮区域太靠外，大样本下虽然在真实命中率上沾光，但样本太小时，概率问题决定了命中率的波动更大，命中率波动更大意味着具体选取某一场或者某几场比赛时，数据上出现神坑，影响总体观感的可能性就更大。

你看，我说这场比赛的问题和FMVP的问题本质相同吧。

下一个问题是，波动大，意味着上限高下嫌低，为什么库里在总决赛总是轮到下限，却没能轮到上限呢？

这里有两个层次的原因。

第一个层次，库里总共只赢了3次总决赛，从概率角度，这个样本太小，他没轮到一个向“大杀四方”方向偏移失真的系列赛，是很正常的；他总遇到“出现神坑”，往下限篇一的系列赛，也很正常。概率角度只能算是运气不好。

好比掷硬币，连出十几二十几个正面/反面并不稀奇。如果“大杀四方”算是正面，“出现神坑”算是反面，库里等于是连掷三次硬币都是反面，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第二个层次，大量样本意味着海量比赛，意味着对手水准的平均化，而季后赛，尤其是总决赛和本轮系列赛这样具有总决赛竞争水准的比赛，对手实力更强，天然就会降低球员表现，概率上更容易让库里出现“神坑”。

这个系列赛和本场而言，库里一直面临这个问题。火箭对库里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库里强投的三分，几乎都是面对最严密防守的；库里用于摆脱防守的无球跑位，也是效率最低的。

库里擅长投射，不擅长对抗和飞天遁地。这意味着他比赛的胜负手悬于远投命中率。好处是限制远投命中率非常困难，坏处是吃手感，而且没有其他从得分上帮助球队的办法。

等等，新问题来了。库里明明是勇士打法的基础，一个牵制力巨大的顶级球星，怎么投不进三分就帮不了球队了？

首先，我说的是其他从“得分”上帮助球队的办法。库里的所谓“库有引力”并没有消失，卡佩拉还是经常被吸引到上线，格林和伊戈达拉还是能打出经典的二次传球连线，库里牵制力对球队的帮助毫无疑问还在。

不过库里也确实没能在球队需要的时候有效得分。当球队需要的时候没能投进球，这个责任不管是对库里还是对马刺的帕蒂·米尔斯，都是一样的，无非是有些球迷把这个责任看得太重，有些球迷比如我这种，把这个责任看得很轻罢了。

其次，我说的是“其他”从的份上帮助球队的办法。库里没能力扛着人突破，没有有效的背打，没有绝对速度生突防守……他所擅长的就是持球强投，借掩护接球投篮，以及依托投篮威慑力和娴熟运球能力摆脱后的突破、急停等得分手段。运球摆脱上空篮在季后赛是凤毛麟角的机会，其他得分手段都吃投篮手感，今天库里的手感是全方位不在线，当然没有“其他”办法。

就像只擅长突破的阿德托昆博一样，库里也是进攻端有缺陷的那类球员，只不过阿德托昆博投不进三分很容易发现，库里有凭借运球摆脱后去篮下得分的能力，光看投篮热图，可能还觉得库里篮下命中率挺高。

命中率不是一切，拿到命中率的方法才关键。总有超级射手比库里三分命中率高，也总有强力吃饼男比勒布朗、阿德托昆博或者邓肯的篮下命中率高，但论破坏防守的能力，库里的远投，勒布朗阿德托昆博的突破，邓肯的内线强攻，才是更有价值的得分手段，而库里的突破能力就属于附带价值那一类。

而作为超级明星，库里有别于米尔斯，是因为他能大量输出那些远投，受防守干扰小；当他找不到手感时，他的威慑力虽然还在，对球队的贡献当然就配不上球权地位。

这场比赛也好，四次总决赛也好，也是一样的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库里不是唯一一个会出现失常的球员，为什么库里就要为此承受这么多？

今天比赛之后，科尔为库里辩护说，再优秀的球员都会有这样失常的夜晚，这是至理名言。但库里就是比别的超级巨星更倒霉。

以前我说过，库里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统治了三分线的超级巨星。

但是统治一个平均命中率35.5%的区域，和统治一个平均命中率64.1%的区域，下限确实差很多。

毕竟每场比赛总的出手机会是大概确定的。

魔球理论大行其道，让人忽略了离篮筐越近越容易进球这个本质。三分线是人为规定的，但投射距离远命中率降低是更基本的原理。三分球只是比中距离更“高效”，却不是比中距离更“准”。库里吃亏的一切根本，都是因为三分球是球场上命中概率最低的得分方式。

包括火箭的魔球理论不能取得绝对优势，也是因为魔球给出的两个区域里，他们严重依赖三分，而在篮下办法不多。

如果魔球有奥尼尔控制篮下，有库里杜兰特负责外线发炮，而对手天赋上也能堆出三个MVP，但是擅长区域全在中距离的话，我也会赌魔球赢，这是简单的数学问题。

这就要回到那句话，篮球是长人的运动，三分线已经给了库里这样的球员最大的支持了，要想更加“平衡”掉长人在篮球运动中的优势，只能继续划分四分线、五分线……

在那之前，库里就是一个这样的倒霉蛋：容易出今天这种大坑表现，拿FMVP比同级别球星难，说得残酷一点，同等天赋、同等努力、同等机遇下，库里就是比身高更高、体重更大、爆发力更强的同侪“实力”上差一点。

但是反过来说，在同等身体条件下，库里就是地表最强的那一个，这还不够伟大么？

库里绝对是非常伟大的，而且他确实是勇士的战术核心，建队基础。只要别非去证明他一定比这个人或者那个人伟大，也别在输球之后把矛头指向这个人或者那个人，承认他伟大，也承认他有自己的缺点，对他宽容一点，也对他的队友宽容一点，才能消除一切毫无必要也毫无意义的“问题”和“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