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普专访:“生命是一份礼物。我们必须认真对待它,并从中获得乐趣。”
写在欧冠决赛前,乔纳森-刘与利物浦主帅克洛普谈论了足球、家庭和寻找幸福
作者:Jonathan Liew
采访开始大约三秒钟后,尤尔根·克洛普就持续发出了沙哑的笑声。克洛普的笑声有种独特的让人放松的感觉。笑声中带着一份惊讶,一份嘲笑,你永远也不知道它们各自占了多少。一段时间后你会发现:克洛普不喜欢诱导性的问题,他也不喜欢无聊的问题。他现在51岁了,生命太短暂了,以致平庸让人无法接受。
的确,有时候他会开始回答一个问题,然后在某个完全不同的点通过一种自由爵士式的谈话来结束,而只有他才能真正跟上错综复杂的节奏以及其内在的联系、偏离和联想。在40分钟内,利物浦主帅将讨论去年基辅欧冠决赛失利的创伤,民粹主义在欧洲的兴起和足球管理机构的贪婪,同时偶尔抽两口水烟,这也许是他为健康所作出的让步。
尽管如此,他的心情还是很好。在利物浦位于阳光海岸的训练营,地中海懒洋洋地舔舐着岩石,把阳光折射成无数的宝石。服务员端着健康的沙拉和排毒果汁从酒店的露台上经过。这是一个残酷的英超赛季,一场决定性的欧冠决赛即将到来。但在这里,现在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这两件事情。
为什么?因为正如克洛普不止一次说的那样,生命是一份礼物。即使他在英格兰足球的汹涌潮汐中冲浪,伴随着膨胀的财富,其充满野性的反应和97分的亚军奖牌,最终驱使他的还是多年前当他离开格拉腾黑森林村时追求的一个梦想:抓住一个机会来感受足球那难以形容的幸福。
你为什么喜欢足球?
“哈哈哈!好吧,我为什么喜欢足球?”
[长时间的停顿]
“我一生都热爱它。或者说,自从我开始思考之时起。从第一天起我就爱上了它,因为我可以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做这件事,用你朋友的技能来铸就你所能实现的最好的团队。我很喜欢。我们都彼此受益。还有比赛本身:跑动、射门、浑身泥泞。我就是这样爱上了这项运动。”
这项团队运动是如何吸引了你?
“我父亲是一名网球老师,他在我身上发现了更多网球的天赋。但我没有机会去兑现这一天赋。我不是那种想长时间独处的孩子:正手击球,正手击球,正手击球,正手击球。如果有人给我机会,我一天可以踢12个小时的足球。”
很明显,你是个聪明人。你有看待世界独特的视角,有很多兴趣爱好。而你却把你的一生都献给了这个运动。当你回顾你为足球奉献的所有岁月——在训练场上的所有时间,观看视频,学习,担忧——你是否觉得你可以更好地利用你的大脑?
“也许我应该这么做。但在33岁时,我的生活朝着正确的方向改变了。因为运动很美好,但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想在那个行业工作。我的想法是学医,但我不能一边学医一边踢足球。事情就是这样。我试着围绕着踢足球来打造我的生活。但它并不是真正的主因。这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我们没挣到什么钱。一旦我结束职业生涯,我将不得不在三天后重新找工作。”
“后来,随着我有机会成为美因茨的一名教练,生活发生了改变,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听着,当你像我一样踢足球的时候,你必须比天才少年们更多思考比赛。这对我帮助最大。我5岁开始踢球,30多岁时成为一名教练。不知不觉,那28年就是我接受学习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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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团队的关注反映了克洛普的世界观。在政治上,他自称中立偏左。他说:“我在很多事情上都很保守。”但是我确信现在的政治是在中立偏左的一边。因为我对团队感兴趣,我对我们都做得很好感兴趣。”
我们很容易在利物浦内部找到这种精神。这是一家奉行平等主义路线的公司:从萨拉赫到在董事会擦桌子的那个家伙,每个人都有股份,每个人都被赋予了价值感。足球富有严格意义上的集体主义,这是一种必须贯彻的制度,只有当所有11名球员都认可它时,它才能真正发挥作用。俱乐部的一些团队便是如此运作,无论是通过基金会,还是通过比赛日食品准备,都体现了这样一种理念:我们都有责任帮助那些不如我们幸运的人。
但在这项团队运动内,这感觉就像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欧洲足球被无情地、无望地划分为不同的阶层,最富有和最贫穷之间的鸿沟从未如此之大。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俱乐部之一,利物浦一直是受益者:他们的支出超过了大多数竞争对手,并藉此巩固了自己在足球界中的精英地位。而有趣的是,即使处于相对优越的地位,克洛普仍然看到了潜在的问题,并主张理智地运用财政公平竞争规则,以维持他所说的“适当竞争”。
你认为足球在世界上仍然在起着积极的影响吗?
“积极的影响?足球的更衣室是所有不同文化如何合作的完美例子。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赢得一场比赛。我喜欢足球的地方是,你可以把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不仅仅是在球场上的95分钟,去带着完全相同的情绪,同样的专注,同样的精力。你们一起庆祝,一起痛苦,两者都更好。是的,它仍然是一种正能量。但出于不同的原因,它…面临着危机,让我这样说吧。”
你为什么会认为足球面临着危机?
“由于组织问题,它面临着危机。因为它在不断发展和创造越来越多的竞争,越来越多的比赛。我们不应该忘记球员需要训练,他们需要比赛,但他们也需要休息。我们将在6月1日进行决赛。但这还没有结束,因为接下来是欧洲国家联赛和非洲杯。去年我们在7月2日左右开始了季前赛。整整12个月,足球从不间断。”
但这难道不是因为足球运动在财务上的需要吗?现代足球不是建立在金元之上的吗?
“但是为什么国际性赛事的协会赚的钱要比他们花的多呢?为什么国际足联的钱应该比他们花的多?欧足联为什么要把钱存进账户里?为什么世界杯要扩军?为什么他们要赚比实际需求更多的钱?盖更高的屋子?这说不通。世界杯和欧冠,它们都在经历这些的,然后,不断地说:‘扩大规模’。现在我听说下一届世界杯不会有420支球队参赛,只有32支。这是对的。你不需要更多的比赛。”
俱乐部比赛呢?你曾经率领小球队战胜豪强。现在,由于财政上的不平等,尤文图斯每个赛季都在意大利夺冠,同样巴黎圣日耳曼在法国夺冠,拜仁在德国夺冠。这里头有问题吗?
“也许。听着,我在德国待了那么久,所以感觉拜仁一直那么强大。但总是有一个缺口,你总是可以跳进去。我相信它会再次出现。勒沃库森今年有一支出色的球队。多特蒙德。沃尔夫斯堡打了一个相当不错的赛季。莱比锡会崛起,竞争会出现。而英格兰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竞争对手。”
“说实话,我不太明白意大利是如何运作的。我不知道阿涅利家族有多少钱。但是我们当然要小心。这就是FFP的作用。我们都有相似或相同的机会。在一级方程式赛车中,法拉利或许能造出一辆更快的车,但是没有不需要去加油站的汽车。他们都必须去那里。这是一场公平的竞争。”
像阿贾克斯这样打进欧冠半决赛的球队,在赛季末将被拆散,这公平吗?
“这和国家的规模有关,联赛的规模。这是事实。但你想如何改变这一点呢?”
我不知道。这就是我觉得它如此可怕的原因。
“但今年他们的差距很小。托特纳姆值得决赛席位,但这对阿贾克斯来说仍然是不幸的。他们有这个机会。我们几年前在多特蒙德就有机会。现在,则是在利物浦。我们是最强的之一吗?我们已经把自己推向了那个水平,但是如果你看看托特纳姆和我们,你会发现还有其他的球队只为了赢得欧冠而建立,而不只是仅仅为了进入决赛。所以机会扔在。总会有人拥有更多,但你必须确保公平,并处理好这个问题,然后投入比赛。”
总的来说,你同意人们有责任帮助那些不幸的人吗?
“和所有人一样,我首先关心的是我的家庭是否幸福。但除此之外,我希望我们都有机会改善我们的环境。这就是欧洲普遍的状况,或者曾经是。我不确定。”
你担心欧洲和其他地方民粹主义右翼政党的崛起吗?
“谁不担心呢?谁不是拥有大脑全部功能的人呢?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认为只要有问题,那么来自那个源头的人就能解决它。但这也是左翼人士的问题。因为他们无法提供解决方案。”
“在政治上,我有点怀念常识。不仅仅是为了政党好,或者是让最好的人担任最好的职位。为什么最好的人不从政?可能是因为我们付给他们的钱不够。尤其是在德国。最聪明的人都在大公司里。所以现在我们处理剩下的事情,差不多了。”
利物浦一直是一个政治色彩浓厚的城市,一个具有社区意识的地方。当你接受这份工作的时候,那是否吸引着你?
“没有。我对利物浦的政治形势一无所知。当你在欧洲俱乐部签约的时候,我不认为你真的会考虑这些。你来到另一个民主国家——好吧。在英国退欧公投前后,我听说利物浦和我有类似的观点。”
你觉得这个城市符合你自己的价值观吗?
“这是肯定的,但我必须从别人的言论中了解到这一点。我无法体验。城市和我,我们就像火和水。我不能进城,否则它会烧起来的。一个小例子,星期五晚上是员工们外出的时间。只有一个人不去:那就是我。否则没人能玩得开心。我并没有错过什么,那完全没问题。我所知道的是足球在这个城市的重要性。这是我所幻想的。俱乐部的规模,我在那里看到的机会,潜力,这就是我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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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因为克洛普在边线处频繁发飙,或者他所在球队足球的歌剧风格来评判他的人,将会惊喜地发现,与他经常出现在公众面前相比,他本人更乐观,也更富哲理性。克洛普从来没有因为一场足球比赛而寻死觅活死。也许是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失去是什么滋味:在32岁时因癌症而失去他的父亲,和他的足球导师沃尔夫冈-弗兰克。在此之前,他从未真正理解老比尔-香克利关于“足球无关生死,足球高于生死”的妙语。
克洛普在美因茨度过了7年,这是他的第一份教练工作,带领球队在历史上首次进入德甲。随后他在多特蒙德度过了7年,带领球队获得了两次德甲冠军,参加了一次欧冠决赛。本赛季是他在利物浦的第四个赛季,尽管他在安菲尔德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但仍旧未能取得冠军头衔。但是,当你带领一家俱乐部踏上利物浦过去几个赛季走过的征途时,这又有多重要呢?
你认为你为什么会和你执教的俱乐部建立如此亲密的情感联系?
“我不知道。但正如我们所知,我们只有一次生命。所以要好好利用它。有时你可以自己来,但有时你做不到。剩下的?我明白足球是生活中娱乐的一部分。所以如果我们总是让人厌烦,他们为什么要来呢?所以我们必须试着给他们一些刺激,不仅是奖杯。这显然是主要目标,但是在开始和赢下奖杯之间,一定有很多美好的时刻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已经拥有了它们。”
你一直说足球无关生死。你经历过真实的生与死,这对你处理挫折有帮助吗?
“最重要的是,我对上帝的信仰帮助了我。生命是一份礼物。我们必须小心处理它,并从中获得乐趣。有时候你要照顾好它。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你所期望的方向发展。我们不再是五岁小孩儿了。如果我尝试一件事,那么我有责任得到它或不。如果你不明白,再试一次。如果这件事对你不再重要,那就做点别的吧。”
“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会被提出来,每个人都有点担心输掉决赛(克洛普最近六次在国内和洲际比赛决赛上均失利)。它不是很美好,但我不能忽视和忘记我们也到过那里。这是一段不可思议的旅程。大多数时候,我们去那里的时候都很惊讶,而不是“玩得高兴,耶”。他们期待着其他球队的到来,然而我们依旧出现在那里。”
你同意过程和结局一样重要吗?
“用常识来说,我同意。因为这当然很重要。你怎么能忽视呢?你可以以我们的赛季为例。如果你只看到97个积分,这是不够的,因为我们只取得了第二。但这个赛季太精彩了。”
你对失去冠军似乎不太难过?
“我不难过。你得到97分,而曼城在对莱斯特城的比赛中攻入一球。这糟透了。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来吧。你能做什么?你不能指望别人失败。我们尽了最大努力,97分已经是个很棒的结果。但决赛当然不同。我们去那里就是为了赢球。我们有一个强大的对手,他们的情况不同,我们的优势在于更有经验,他们的优势在于我们因为去年输了比赛而压力更大,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最后,我们去那里只是为了赢得比赛。”
12个月前,利物浦在欧冠决赛中以3-1输给皇家马德里。对于许多利物浦球迷来说,这仍然是一个痛苦而又伤痕累累的夜晚,他们第六次欧冠的夺冠之路被加雷斯-贝尔的出色表现、卡里乌斯的失误,以及塞尔吉奥-拉莫斯早早将造成萨拉赫受伤而终结。只有周六晚上在万达大都会球场战胜托特纳姆热刺,才能真正驱散当晚的阴霾。
然而,在第二天回到利物浦的家几个小时后,一段视频在网上疯传,视频中克洛普和他的几个朋友在家中上蹿下跳,唱着利物浦的歌。“我看到了欧冠奖杯,”他们唱道。“皇马他妈的运气太好了。我们要保持冷静,把它带回利物浦。”克洛普现在承认,他可能喝了些酒。
然而,当这段视频在互联网上走红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克洛普右手拿的是什么:一张张伯伦在俱乐部圣诞派对上快乐的照片。后者在半决赛对阵罗马的比赛中受伤,而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队友们遭受毁灭性的失败,这是克洛普对他受伤的中场球员的一种无声的敬意,同时也提醒人们,一旦你加入利物浦大家庭,你就永远不会真正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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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花了多少时间才从基辅的阴霾中走出?
“事实上,那天晚上我决定,它不会真的……让我沮丧。你看了比赛,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你能做什么?是的,失望,悲伤,所有这些。但当我们再次抵达英国时,我已经完全释怀了。事实上,我几乎是唯一一个,因为我看到我的家人来了,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忘怀。我的朋友也是。我记得在基辅,我穿着运动服,低着头,排队等待登机,我记得:我想回到这里,我想再来一次。我当时并不认为我们明年会有这样的机会。但现在我们做到了。这很酷。”
你如何看待足球的偶然性?你无法控制孔帕尼的目标。你无法控制萨拉赫受伤或者贝尔的进球。你努力工作,但这并不能保证什么。
"球要么进,要么不进。你必须接受这一事实。"
那会让我抓狂的。
“你会克服的。几年前(2014年),我们踢了对拜仁的德国杯决赛,比赛很紧张,零比零。我们进了一个球,但没有门线技术。球场上几乎每个人都看到了,但裁判没有。加时赛中,拜仁进了一球,场面就此开张,他们进了第二球,比赛结束。我们没有输,但人们不想听到这些。人们只关心结果。”
“如果不是我们,谁会在赛后谈论拉莫斯/萨拉赫事件?谁会去说,卡里乌斯得了脑震荡?人们只会用讽刺的声音说:“哈哈,他脑震荡了。”但他确实得了脑震荡!决赛五天后,他的症状依旧没有消退。但是你能怎么办?你只需要学会坐下来接受周围发生的一切,自己处理,不要期待任何帮助。我不是一个沮丧的人。在最后,你不会对这些目标是如何实现的感兴趣。也许有一点,但10分钟后就消退了。对我们来说,它可以改变我们的生活。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处境。”
这是你的信仰带来的帮助吗?
“我是平静的。我不期望我的生活是完美的。我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为什么我现在只关心最后的5%呢?那太蠢了。但是有人说:瓜迪奥拉总是赢,我什么也没赢。拜托!我回到家,我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我是一个完全快乐的人。我怎么会嫉妒那些比我更成功或者更聪明的人呢?或者是比我更优秀的教练?也许确实存在。对我来说,我无法理解。我只是把生活当作一件礼物。”
是否有过于满足的危机感?很多人都是通过与他人竞争而获得动力的。在某种程度上,多一点嫉妒不是更好吗?
“你不可能比我更想赢,不可能的。那么剩下的人怎么帮我呢?我不想成为最好的,那不是我的目标。我想帮助我的团队成为最好的。这绝对是真的。但是嫉妒并无法帮助我,从来做不到。”
接工时间:2019-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