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里的蒙古大汗:兀鲁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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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乌兹别克古城撒马尔罕城郊的黄沙下,掩埋着一座六百年前的天文台。很多外国领导人访乌时,都曾莅临参观这座遗迹。这座天文台就是兀鲁伯天文台,得名于它的修建者——帖木儿帝国的第三任大汗兀鲁伯。


马背上出生的学者


      1394年,当帖木儿帝国创始人,“跛子”帖木儿正最后一次让欧亚大陆感受来自蒙古人的恐惧时,兀鲁伯在波斯古城苏丹尼耶诞生了。自幼体弱的兀鲁伯在年少时随祖父帖木儿的征战中表现平平,却在宫廷生活中于科学艺术领域展现出了极“不蒙古”的天分:在天文、数学、诗歌等一向被波斯人垄断的领域,他均表现出色。

    同样难得的是长辈们对他的包容:帖木儿对这个孙子无比宠爱因而可以容忍他的所有“胡闹”;兀鲁伯的父亲,二代大汗沙哈鲁,更是少有的会在戎马生涯中去欣赏诗歌艺术之美的游牧统治者,虽然兀鲁伯的科学研究活动也让沙哈鲁挠头不已,但他还是宽容了兀鲁伯这一多余的爱好。这种宽松自由的成长环境,在游牧政权中是不多见的。

   帖木儿去世后,沙哈鲁成为继承战争中最大的赢家,但帝国还是不可避免的分裂了。1410年,沙哈鲁将首都迁移到了赫拉特去应付虎视眈眈的邻居,而将旧都撒马尔罕封给了兀鲁伯,使他成为了河中地区的可汗。


荒漠中绽放出花海


撒马尔罕是帖木儿以亚洲之都为目标重建的河中明珠,有着帖木儿数十年来从亚欧各地搜刮的财宝与学者。16岁的兀鲁伯拥有了这座城市,他在各领域的梦想顿时有了付诸实践的可能。

      他成为了河中乃至全中亚的艺术保护人,诗人们争相奔赴他的宫廷,寻求他的庇护与赞助。波斯古典文学结出了最后一颗果实,而乌兹别克文学则埋下了第一粒种子,“百余年未发芽的文化,在春天迅速绽放出了花朵”;

      与文学密不可分的手抄本插画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期。兀鲁伯时期的小型彩色绘画开创性的革新了传统的艺术内容,尤其是全新的构图方法影响深远,这些“盛开在永恒废墟上”的杰作至今仍为美国、土耳其等各国画廊与博物馆所珍藏;

一座座雄伟壮丽的建筑拔地而起,把撒马尔罕点缀的更加美丽。在回音清真寺,来访者只要在特定区域用力跺脚,清真寺的穹顶便会发出美妙的回音。这种融合了声学的建筑在当时堪称前卫。

兀鲁伯甚至在他兴修的学院亲自下场授课。这位可汗擅长以一种诗意的方式辩论,常常引得围观者阵阵喝彩。一些知名学者也任教于此,培育出了许多了不起的学生。最著名的是兀鲁伯的及门高第——阿里·库什吉:他将哲学从天文学剥离,并提出了地球自转的证据。


星星排列好了!

真正令兀鲁伯流芳百世的,是他在天文学上的成就。当年少的兀鲁伯访问过马拉盖天文台后,他对天文学的热情便一发不可收拾。良好的数学基础使兀鲁伯在天文学上的造诣一日千里,因此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事实:千余年来一直被使用的托勒密星表存在许多错误。

托勒密星表是公元前由希腊天文学家喜帕恰斯编订的记载着1025颗恒星方位的星图,在那个年代确是一个伟大的成就,但对于一千五百年后的兀鲁伯来说,它已经有些过时了。更糟的是,当时的天文学家仍得别无选择的使用这张相对最完善的老古董。

基于弥补公元前错漏百出的各种星表的责任感,喜帕恰斯编订了托勒密星表。而现在,兀鲁伯觉得轮到他接下这份责任了。

兀鲁伯倾尽心血打造了兀鲁伯天文台。这是古代最后一座有重要影响力的伊斯兰天文台,同时也是最著名的。为了弥补望远镜的不足,这所天文台配置了一个直径超过40米的庞大六分仪。兀鲁伯与从波斯各地礼聘的最出色的天文学家,在二十年的运行过程中,测定了1018颗恒星的方位,并最终于1444年将结果汇编为《新古拉干历书》,即俗称的《兀鲁伯天文表》。

这是东方留给西方最完备的星表,1018颗恒星的位置被准确的标出。两个多世纪后才传入西方的《天文表》仍产生了重大影响,被多次节选进各种版本的天文学著作。1725年的《英国天文学史》仍收录了《天文表》相当一部分内容,高斯甚至直到1799年还使用过《天文表》的计时法。

兀鲁伯还建造了一个高达50米的日晷来测算历法:他对恒星年的测定与当今误差58秒,著名的哥白尼也误差了30秒。回归年的测定上兀鲁伯更扳回一城:他比近百年后的哥白尼误差还少5秒。兀鲁伯对黄赤交角也给出了自己测算的大小:23°30'17",考虑到黄赤交角是在不断减小的,这个数据可能几乎没有误差。


象牙塔轰然坍塌


        兀鲁伯掌握了五种语言:蒙语、突厥语、汉语、波斯语和阿拉伯语,但在撰写科学著作时,他坚持只使用后两者。这是因为兀鲁伯坚信科学的精确意义要超越民族意义。相传兀鲁伯在天文台的石壁上铭刻了这样的理念:宗教盛极而衰,帝国终归尘土,科学亘古不灭。

 然而这犹如一句谶言,在亘古不灭的《天文表》完成后仅三年,兀鲁伯就走向了他的末路:1447年,一直庇护着他的父亲沙哈鲁去世,在象牙塔里待了大半辈子的兀鲁伯登上了汗位,并很快为叛乱的各路亲戚与军阀所困,疲于奔命,最终于两年后死于非命。传说精于占星的兀鲁伯预测自己会死于长子之手,最终他确实被谋反的长子逼迫逊位,在去麦加的路上被杀。

 帖木儿帝国在随之而来的无休止的内乱中轰然崩塌,兀鲁伯天文台也在战火中化为废墟,只剩庞大的石制六分仪被黄沙掩盖,静候着五百年后的考古学家。

    很难评价降生于汗国的宫帐对兀鲁伯是幸或不幸:王子与大汗的身份为他的研究带来了必要的基础,也最终招致了夺取他性命的灾厄。如今撒马尔罕的许多地方都安置着兀鲁伯的雕像:与那些横刀立马,扬鞭怒指的祖先们不同,兀鲁伯端坐在王座之上,手中握着象征着知识的书卷。


附记:

1. 兀鲁伯的本名是米尔扎·穆罕默德,兀鲁伯是对他的尊称,意为“伟大的统治者”。他统治河中的数十年间治下没发生过一次起义。

2. 1404年,10岁的兀鲁伯随帖木儿接见了两组使节团:分别来自最西边的卡斯蒂利亚(属今西班牙)和最东边的大明。

3.兀鲁伯死后帖木儿帝国的大分裂中,军阀速檀·忽辛割据赫拉特,在位期间继承兀鲁伯保护文人的政策,直至其1506年去世。从沙哈鲁继位到忽辛去世的整整一个世纪,波斯文学艺术与科学研究都处于一个黄金时代,即“帖木儿文艺复兴”。


原作者微信公众号:伦哥的历史绘卷。原文有插图和注释。

发布于江苏阅读 29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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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仪

· 江西

帖木儿帝国其实就像北朝或是金、元、清的帝王,这些来自中亚的野蛮的突厥人和蒙古人,在征服了文明的波斯以后,又被波斯的文化所征服了。兀鲁伯继承和发展了波斯的科学,而巴布尔继承和发展了波斯的文学,写出了优秀的回忆录和柔巴依。他们对波斯的知识分子极为尊重,加以供养、保护和尊崇。后来巴布尔又将波斯的文明带进北印度,使得波斯文明的影响力到达了印度地区,如果没有这些征服者的努力,亚洲中部和西南部的文化定是会大为失色,甚至可能一蹶不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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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葵帝君

· 四川

附记2里面写的帖木儿同时接见明朝和西班牙使节很有意思,当时的西班牙使团大使克拉维约回国后写了本奉使东方记,其中记载,西班牙和明朝的使节同时参加宴会,帖木儿亲自安排座次“西班牙国王吾之友也,其使者当坐于上,契丹国主奸恶贼人,吾之仇也,其使者当坐余下”,另外一个有意思的是对朱元璋的称呼,歇里甫丁大毛拉1424年成书的帖木儿武功记记载为“契丹国皇帝唐古斯汗”,察合台人称猪为唐古斯,就是猪皇帝,大约是蒙兀儿斯坦地区汉语不精,猪朱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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