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回顾过去的时候,总喜欢加上滤镜。
2000年3月25日晚,深圳平安队主教练塔瓦雷斯因为球队白天输给了云南红塔而失眠了。于是他辗转反侧,却听到了房间外有女子的说话声。在此前,深圳平安队所下榻的酒店整个十一层都被深圳平安队包下来了。塔瓦雷斯虽然听不懂中文,但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很快塔瓦雷斯叫来了当时还是球队教练的朱广沪和其他教练组成员,并找来了记者通报了情况。“平安六君子事件”爆发,六君子中的王超、姚立和陈永强被终止合同、限期离队。
朱广沪后来提到,他对球队对姚立的处罚感到最为可惜,因为姚立是1993年健力宝巴西计划的成员之一,也是他认为天赋最出众的球员之一。姚立当年的风头要比同去巴西的李金羽、李铁更胜一些,然而“平安六君子事件”和频繁的伤病最终毁了他的大好前程。退役之后,姚立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或许是感慨韶华易逝、美梦难圆,他无不向往的提到了李铁,他这样说道:“你看看李铁、大羽(李金羽)他们,他们的成功不是偶然,他们聪明,又刻苦,肯定能成功啊,我光聪明不练有什么用呢?”
用聪明来形容李铁的确很恰当,在1993年健力宝巴西计划的球员当中,只有李铁是高中学历,这个学历在那群球员当中是最高的。李铁的父母在李铁小的时候很反对李铁踢球,因为那时候李铁学习成绩还不错,李铁的父母怕踢球耽误他的学业。为了证明踢球不会耽误成绩,李铁一边踢球,一边上学,最终考上了高中。
1992年,一部名为《球迷心窍》的电影在中国广为放映,影片讲述了中国队冲击世界杯失利的故事,这部影片的拍摄地和故事发生地都是在辽宁沈阳,这部电影对李铁等绝大多数沈阳出身的球员影响深刻,李铁的父母或许也是被这部电影转变了对孩子踢球的看法。1993年,当获悉了健力宝巴西计划开始之后,李铁的父母终于做出了让步,李铁选择放弃学业,肩负着全国球迷的期待,和一众来自全国各地的少壮才俊前往巴西。
初到巴西,李铁被朱广沪评价是球队中意识最出色的,他是一个用脑子踢球的球员。但朱广沪也指出,李铁的身体素质也是球队中最差的之一。当时李铁不仅身子骨单薄,速度也远远比不上姚立,曾不被很多在巴西的教练所看好,认为他缺乏职业球员应有的体能和爆发力。于是李铁开始玩命的练体能,姚立曾回忆道:“去巴西的时候他身体根本不行,身体条件也不行,奔跑能力也不行,什么都不行,但他就是玩儿命的练。”巴西的气候湿润潮湿,跑几步就容易喘不上来气来,即便如此,李铁也是无视一切客观条件,据姚立所说,李铁练完体能后,衣服完全湿透了,拧出来的汗能有一盆。
对自己狠的人往往最可怕。沉稳话不多,但训练的时候旁如无人的李铁很快就凸显出自己的领袖气质来,他很快成为了那群半大小子们的队长。要管理队友,还要管理自己,这对李铁来说有多难?张效瑞曾说过:“去巴西之前都很好奇国外是什么样,结果去了就发现我们只能待在一个封闭的营地里,周围特别荒凉。后来你们说的什么狂欢节,什么桑巴,那我们都后来才知道的,在那训练完全和教练大眼瞪小眼。”球队的伙食也是极其简陋,只有一道柿子炒鸡蛋。以至于李铁回国之后再也没碰过这道菜,甚至看了柿子炒鸡蛋就想吐。如此条件,球员们不出两三天就牢骚满腹。所以每天早上,李铁就领着球员们,对着五星红旗高唱《义勇军进行曲》。李铁后来回忆说:“我当初不知道让我们这样做的意义,教练让的我就照做了。后来我当教练了,我就明白了,教练是希望我们明白,我们来巴西不是来玩的,不是来旅游的,而是来学习的。我们的目标是要打进2002年世界杯,靠的就是我们这群人。”
李铁的良好风评很快传到了国内。1997年,年仅20岁的李铁和李金羽、隋东亮、张效瑞奉命回国征战1998年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当时的国足主帅戚务生在赛前受到外界舆论的干扰,而绰号“四小天鹅”的李铁等人由于年轻,广受外界质疑。最终只有李铁成为了主力。
但在1997年9月13日这一天,李铁遭遇到了人生中第一次重大打击。在金州,中国队在两球领先优势下,被如梦方醒的伊朗连入四球,场面几乎是被人家摁在地上揍。
我想“带节奏”这个词也正是在这一天被发明的,李铁在中场位置面对着来自阿里代伊、巴盖里、阿齐兹和马达维基亚等人的重重压力,想让他一夫当关是不现实的。更要命的是马达维基亚那时候也才20岁,在马达维基亚连入两球后,喜欢比较的一些球迷开始喊起了“换李铁”的口号。从十个人,渐渐到百人、千人,到最后竟然成为了危急关头的狂欢……李铁后来回忆说:“当时我在场上,我头一次听见人们这么喊我,我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头都要炸了。”
在之后对抗卡塔尔的比赛中,“换李铁”的口号又一次响起,事实证明中国球迷最擅长搞自家球员的心态,这一次戚务生竟然还真的听了球迷们的“意见”。“废铁”的外号不胫而走。那段日子几乎是李铁生涯中最困难的一段时期,前几年的CBA赛场上,北京球迷的“换苏伟”把苏伟直接喊进了心理诊所,但20年前心理医生在中国基本上不存在。李铁的心魔只能自己来治。
所幸李铁最终还是战胜了心魔,并随中国队冲入了2002年的世界杯决赛圈。其实也正是因为与卡塔尔队的比赛,中国足坛看清了李铁的作用所在,在中场如果缺乏了李铁的拼抢和跑动,那中国队基本上就只能落个被动挨打的局面。在2002年的韩日世界杯上,虽然中国队没能出线,但李铁却吸引了来自英国球探的目光。世界杯结束后,李铁和李玮峰以租借的形式加盟英超埃弗顿。李玮峰到了英超之后很快就因水土不服而在赛季结束后被退货。但李铁在租借期内却表现的十分出色,2002/03赛季,他一共为埃弗顿出场了29场比赛。埃弗顿决定在赛季结束后买断李铁,与李铁签约三年。
然而谁成想正式转会后,李铁反倒遇到了更大的麻烦,身体素质一直是李铁的致命弱点,2004年1月7日,李铁在埃弗顿与阿森纳的比赛中严重,长期告别足球赛场。这次骨折严重的影响了李铁的职业生涯和竞技状态,在这之后的三年间,他只为埃弗顿出场过7次,而且多数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比赛。苛刻的英国媒体甚至拿李铁开涮,解说员安迪·格雷曾在解说比赛的时候说:“埃弗顿宁可要一场平局(tie),也不想要李铁(Tie Li)”。国内的媒体此时也开始质疑,李铁完全是以关系户的身份加盟埃弗顿,却全然忘了李铁初到埃弗顿时的高光表现。在转会谢菲尔德联后,李铁也只是为球队踢了一场联赛杯。最终李铁被迫在2007年转会回到中国。虽然李铁直到2012年才退役,但从英国回来后李铁很清楚,自己的球员生涯已经进入晚期。
如果说球员时代的李铁是历经磨难而又充满遗憾的,那么教练员时代的李铁则是收获满满的。尽管不能出场比赛,但以教练身份跟随辽足征战中超让他具备了一定的执教基础。2012年5月25日,李铁受里皮邀请以体能助理教练的身份加盟广州恒大,当时的李铁对这一机会十分珍惜。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李铁再一次踌躇满志:“我给我自己十年左右的时间,争取成为国家队的主教练,这就是我的目标。如果能率队打进世界杯的话,那最好不过了。”
2015年,李铁离开广州恒大,加盟河北华夏幸福出任助理教练,并出任常务副总经理和体育总监。后来由于时任河北华夏幸福主教练安蒂奇战绩不佳,李铁顶替其出任主教练。一年后李铁完成救火,让位于佩莱格里尼。之后的两年间,李铁一直在国家队中辅佐里皮。2017年李铁出任武汉卓尔主教练,并担任球队总经理和体育总监。
拿起教鞭的李铁仍然是铁面无私且要求严格的,由于三个职位一起抓,李铁的工作狂本质彰显了出来。在某一节目中,据周通透露,李铁曾经因为对自己的状态不满意,差点将他骂哭,而一同参加节目的张耀坤则表示了理解:“李铁在生活中很正常,已进入工作状态就极其的疯狂,身为教练他压力很大,所以对于球员要求也就比较严格。他连我都骂呢……”不过李铁从来不骂小球员,李铁自己是这样解释的:“他们都有个性,也都在成长,得照顾他们的面子,点到为止吧。”
总而言之,李铁的职业生涯充满了太多的努力,以至于人们忘记了他曾经是一个因天赋而被广为看好的球员。我们在小的时候都听见家长曾这样评价过自己:“孩子很聪明,就是不爱努力。”小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很聪明,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并非所有的人都是有天赋的。那些真正有天赋的人,往往会因为珍惜自己的天赋,所以才会格外的努力。倘若不付出那份努力,最终可能只会是极没有自信面对自己的无能,又因迷信自己的天赋而极度重视自己的自尊吧。
最后用两句话祝福李铁指导,这两句话李铁都很熟悉。第一句是健力宝巴西计划的成员们每个人都铭记于心的一句话,这句话被刻在了巴西训练基地的墙上:“足球王国育球星,争当球星育中华。”第二局则是电影《球迷心窍》中的一副对联:“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未败到底不服输,足球啊再爱我一次;曾喜曾悲曾悲曾喜,最喜逆境出英雄,国脚啊球迷最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