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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朱耀宗。

这也许是近年来我经历过的最为难以启齿的遭遇，在这场险些导致半身不遂（主要是下半身）的惨痛教训中，我动摇了对这个美丽世界的坚定。虽然时过多日，但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宛如有一片深层绝望的黑暗阴影在胯下，久久挥散不去。

那是一个炙热的夏日，每当这个时节，人们会穿着简单的衣服，变得很坦诚...

上午去邻市客户公司开完会 ，就地吃午饭，特色菜白切鸡鲜嫩多汁，以至我多喝了一瓶啤酒方才尽兴。饭后，其中两个客户妹子要去我市办事，正好搭我们回程的车同行。

全程96公里，高速，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同行4人，两个女客户A和B，我和同事W（W开车没喝酒）。

车开动时我习惯看表，下午一点零八分。我坐在副驾驶，与后排客户妹子畅谈双方合作的光明前景，可能是酒后，所以话多些，待我稍事停顿，才发现特么已经上高速了。

无碍，路程不远，以我的功力，定能水到渠成。

W是天生的老司机，驾驭任何交通工具都能如我骑摇摇乐一般骄傲从容。

此刻，W平视前方，几根略长的胡子在下巴上伸张着鹤立鸡群的自信，他熟练的打开了音响，淡淡的说，31分钟后有服务区，进卫生间找左侧第二个便池。我不解，为何一定要是左手第二个便池，它活好？W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光芒，说了个成语：“神乎其技。”对此类浮夸的措辞我向来不以为然，但以W那饥寒交迫的语文水平还能说出这个成语，我隐隐有所触动。

W这个人，猥琐而精干，对一切有关下三路的事物都抱有敬畏，且钻研不辍。他总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能举多高看补品”。以至于每当逛菜市，他定会在韭菜摊前驻足良久挥金如土。而当莅临烧烤档时，也势必会为此店烤腰子的经验带来极大的提升。

一阵婉约的尿意袭来，我调换了坐姿，抬眼看到后视镜中两妹子此刻已惬意的闭目养神，窗外的烈日下，成片的工地楼群，已渐渐蔓延吞噬乡野林地，树木们显得有点意兴阑珊，毕竟大势已去。

正想着，从W那边传来一声：“始料不及，堵了。”

又特么一个成语？啥子?堵了？

车速减缓，我放眼望去，前方望不到头的车辆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蠕动着艰难前行…没想到会错过厕所，更没想到高速堵车，始料不及啊，咦？这词挺熟的。

我长叹一口气，心也随之堵上，裆下的通道却显露出要放行的征兆。不好，一阵阵的尿意自小腹连番袭向全身，已整装待发的鸡皮疙瘩们顿时势如燎原一般由菊部冲上头顶，我甚至都能听到它们狂躁的低吼和粗重的呼吸。然而老练的我也并非等闲凡俗，坐直身体，气贯丹田，双脚脚指瞬间抓紧，同时微挺小腹，一口真气吞入，猛然收紧括约肌...几秒钟后，这阵鬼畜的尿意渐渐平复了下来。

“你要放屁？”W小声问我一句。这时我才意识到因挺小腹而抬离座位的臀部一直还在空中悬停，而W放在开窗键上颤抖的手指也背叛了他化妆的淡定。

“扯淡，坐久了，伸个懒腰。”说话间我及时收势，草率划拉了一下双手，算是完成了一个近似癫痫的懒腰。

后排两位客户妹子已经醒来，音响里陶喆欢乐的唱着哗啦啦啦（我发誓不会再爱R&B），缓慢的车龙似乎将时间也拉得漫长，我默默的计量着每一分钟车辆所行走的距离，以此推算出以这龟速到达服务区的时间，我知道这没有意义，但至少，可以让我分散注意力。

当我正紧张的掰着手指要把乘法口诀念化的时候，W说他那有瓶水，问我要不要喝。

我差点脱口而出娘西皮劳资这里还有一升老坛花雕正要敬你一碗，但当与他眼神交汇的一瞬间，我恍然大悟，连忙改口说朕确实有些口渴了，速拿将过来。

接过W递来的半瓶MD饮料时，我的眼眶湿润了，这无异于雪中送碳尿中递伞，而且规格大气与我匹配，甚好。为了腾出空间，我将还剩半瓶的饮料一饮而尽，正可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想到等下暗渡陈仓时的欢愉，值了。

万事俱备，即刻亮剑，W心领神会的调大了音乐声，我默默赞许他的机智，同时稍稍抬高左腿并向右侧身，拉开YKK...

正当我欲初露锋芒，后面妹子A传来悠悠一声，“耀宗哥，那个空瓶子能给我们吗？”

可想而知，我此时的状态是何等的敏感，当听到第一个字时，我就以一个不宜察觉的弯腰后翘收起了该收的一切，待她说完，我已正襟端坐良久。

妹子A继续说，她憋尿半天了，堵车后便陷入绝望，车流缓行，下车解决不现实，她们又暗中观察车里，也没有发现任何趁手的容器，正当崩溃在即，看到W拿出了这个瓶子，所以抛开颜面，果断要瓶。

诡异的是，那一刻我脑子里顿时就掐断了一切关于自身尿急传达过来的信息，取而代之的是行侠仗义的指令，所以我没有犹豫，递过瓶子，为了缓解她的尴尬，我还正人君子的客套了几句，W深深看了我一眼，满眼的敬重，对，他又说了一个成语：“义薄云天”。我暗自决定，若我能过今天这关，明天我会约W去最大的书店，用最厚的成语词典抽他。

此时后面开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我自觉的正视前方，W调高后视镜，再调大音响，我强迫自己专注的听音乐，避免受到某些声音的刺激...

就这样，我绝望的等着一首歌完结，仿佛走过了一个青春。我幼稚的以为她已在歌声中圆满成功了，刚放松警惕，后面就传来MD瓶子惬意的呻吟，我不淡定了，感觉下身一松，即刻就要跟着后面的声音去寻找欢乐，情急之下，脑子突然一抽...哎？我怎么听到有高亢的歌声？盖过音响音乐，曲目不清，大约是些战争年代的歌，透着一股浩然正气，铿锵雄壮。我诧异的看向W，发现他更诧异的看着我，而且一只手臂还曲在胸口，很受惊的样子，这时我才猛然发现，麻蛋！原来是我自己在唱歌...

这就很尴尬了，但我的歌声抖动了一下，并没有停，绝不能停！我殷切的嘱咐自己，如果就这样停了将会很难收拾，不如一边唱一边创作借口，于是我硬生生的唱完，在副歌部分还有点跑调。

歌声一落，车里一片荒芜，只有音响在苍白的东次打次。我关上音响，平静说道，这是我军的优良传统，每当遇到尴尬的场合时，战友们都是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气氛。W马上接着说，耀宗哥以前当过兵，经常用唱歌来帮大家化解尴尬，刚才那个副歌有失水准啊哈哈。我说，这不是怕后面的妹子不好意思吗？帮忙调节下气氛，见笑了。妹子A这时已经收拾妥当，说道，没事的，就是有些突然，这种清唱节奏也抓得好准，很见功底。另一个也说，嗯嗯嗓音条件挺好的，下次起低一两个KEY副歌就不会费劲了呵呵。

我想狗带。

而此刻，尿意，终于再一次袭来。我察觉到这一次尿意更甚，磅礴恢弘，也许，这一次便是那末世审判的最后一击，想必自己已无力抵挡这一轮攻势了，我想笑一下，留给这个操蛋的世界一个残存的嘲讽，但我发现我的脸抽住了，笑不动...是的，我一步一步走进了无尽的绝望深渊，我会亲手抚摸那个被撑得光亮滚烫的膀胱，告诉它我曾经的故事...

在我即将要在恍惚中解放天性时，我感觉到了推背感，啊，这难道就是即将升天的快感么？不对…这他娘的是车加速了！

我猛然惊醒，看着眼前的一切，车流已经流动起来，20迈，50迈...车与车拉开车距，向未来奔涌而去。

旁边传来W深沉的声音：“3分钟，进服务区。”

一路疾驰，2分22秒后，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中，我们的车停在服务区门口，这一个急停，停出了一位老司机的尊严，停出了救护车的焦躁，也差点停出了一颗膀胱的放纵。我推开车门，艰难的挪动身体，此时我身上似乎所有的部位都是尿道开关，随便触动哪一处，都有开闸放水的可能。

当我的双脚再一次小心翼翼的踏上这片伟大的土地之上时，我真正体会到了天地对生命的厚爱。只听见身后车里W对我低声说了一句：“进门左侧第二个便池。”我没有回头，紧绷身体，挪往厕所。

男厕到了！还未进入，我就感觉以膀胱处为中心，呈放射状扩散出一股真气，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酥麻感，很嗨，很羞耻的感觉，真气不断扩散开来，荡涤着我的每一处神经，我强忍住已到顶点的兴奋，以类似皮影人物的姿态颠进男厕，与此同时，早已颤抖不已的双手顿时扒拉开了所有防备，疾速找到一个便池，走你！

啊......马拉松当年的最后一步也不过如此，这是一次生命级的终点撞线，我的世界观再次重构。

…………不对，为什么尿不出来？

是的，一点都尿不出来。即使一切到位心神不再紧张，但我的肌体还是紧绷状态，大脑命令开闸，但闸口紧闭不见动静，我平生以来首次在清醒的状态下，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意志与行为剥离，类似于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分裂综合体验。 

就这样，我一手撑住对面的墙壁，一手搀扶着抗旨不遵的兄弟，陷入了僵持。

只听见一声口哨声，悠长诡异，一下勾住了我的神魂，潜入我的知觉，直达我身体下部最为紧绷的膀胱，感觉这哨音绕着膀胱游弋，轻撩着这个随时要爆炸的水弹，随后，我的膀胱开始松弛，接着，整个系统放下了防备，一股久违的热流，终于释放出来。

释放的很慢，涓涓细流，压力在逐步减弱，口哨声依然若有若无的保驾护航，我环顾四周，想找到这口哨声来自哪位恩公，找到了，居然就是我面前的这个便池，准确来说，是自动感应的出水口处发出的。

我震撼了，天工造物，便池成精。

这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次小便，哨声也如此持久不离不弃，当最后一滴尽落，我也完成了重生，转身一瞬间，只听见哨声停止，进而，那出水口又传来一声：

“雅...蠛...蝶！”

这是一种云雾般的酥软又略带风雨之后的嘶哑声调，迷离而性感，饱含生命起源的真意。我身形颤抖了一下，险些跪了，这一声娇喘对于刚刚经历过一场生命放纵的我来说，严重超纲，实难招架。

我回头，久久凝视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便池，高山仰止，充满敬意，这无疑是人类工业制造史上的巅峰之作，尤其是最后一声回马枪，抓住了转身无情的脆弱人性，卸下了人与人之间物质交换的淡漠面具，安放了人间自有真情在的普世价值，空前的构建了真正意义上的人性化用户体验，简直就是神乎其技...嗯？神乎其技，这词有点熟…

下午两点58分，艳阳高照，服务区内车辆往来如斯。

左手第二个便池，你好。

（原载于公众号：火车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