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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当杰梅因-奥尼尔初见他的高中教练George Glymph时，这位天生一副娃娃脸的少年开口说道，「我会成为你执教过的最佳球员。」

 

在他今后漫长的篮球生涯中，这种稚嫩的狂妄，还将多次上演。

 

一个男人究竟要走多少路，才能称得上男子汉？对于小奥尼尔来说，成为父亲的那一刻，答案便不再飘荡在空中。一夜之间，那个20岁的男孩，那个冲动盲目，前途渺茫的年轻球员「被推动着」成为了女儿眼中的榜样。

 

当一个男孩成为一名父亲，过往的磨难都被装点上色彩，前路的光亮也变得不再虚无。正如他自己所说。

 

 

在小奥尼尔14岁生日之前，他是个身高6尺4寸，身形颀长的少年。自信洋溢在他稚嫩的脸上，小学时一次意外摔断左臂的经历，让他因祸得福，收获了同样自如的左右手技术。

 

「大梦」奥拉朱旺是他心中的英雄，比尔-拉塞尔很快也加入其中。当小奥尼尔废寝忘食地观看两人的比赛录像时，最让他难忘的是他们对禁区近乎遮天蔽日般的保护。

 

 

上天仿佛领收到了来自少年的祈祷，短短一年半时间，小奥尼尔的身高已经超过了6尺9寸，他终于可以像偶像那样打球了。

 

很快，他就成为了统治油漆区的「怪兽」。他率领球队连续第三年拿下州冠军，场均砍下18分12个篮板，以及惊人的9次封盖。他似乎兑现了和Glymph教练第一次见面时，夸下的海口。

 

很快，他的名气开始扩散。95年夏天，小奥尼尔在ABCD训练营中，面对年长自己一岁半的大前锋蒂姆-托马斯时，占尽了上风。不久，来自肯塔基、南卡罗莱纳、马里兰等诸多大学的招募邀请，纷纷向他呈上。

 

人们很难得到命运长久的眷顾，过于顺利的生涯起步，逐渐开始出现滑落。同年秋天，16岁的小奥尼尔和小他一岁的女朋友，一次越轨的尝试，被女方的父亲抓了正着，他因此被冠以强奸犯的罪名。万幸的是，鉴于双方均为未成年人的身份，陪审团选择对他予以宽容，罪名也得以撤销。

 

但舆论的压力替代了法律，狠狠地教训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伙子。正是在这段时期，Glymph教练对这位弟子的细心呵护，让小奥尼尔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父爱」的温暖。

 

父亲角色的缺位，让他一生都难以释怀。但父亲听闻他篮球事业的巨大潜力找上门时，小奥尼尔还是干脆地回绝了这个自他出生，便抛弃了妻儿的负心汉。

 

母亲Angela扮演起了养家糊口的角色，她白天做些清洁工作，晚上则充当银行的客服人员，接听用户的来电。大哥Clifford，同样对弟弟关怀备至，他高中时期外出打工的第一笔薪水，拿去为小奥尼尔买了一双崭新的球鞋。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教练的陪伴，成为了重要的填补。Glymph在「严师」与「慈父」之间自然的切换，更对他帮助良多。

 

「我想让他知道，自己身上存在的局限性，甚至有时不惜把他评价得一无是处，但我希望他能够证明我的错误。」

 

而当弟子深陷舆论漩涡之中时，Glymph则试图将小奥尼尔尽可能地遮蔽在自己的羽翼下。他努力地避免，学校中出现摄像机，以及来自记者们连珠炮似的问题。但小奥尼尔有自己的考量。

 

 

「如果我选择逃避，那媒体便会对你喋喋不休。你之前为我承担了太那么多，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当缩头乌龟，」小奥尼尔对Glymph说道。

 

如果将人生的进度条向前拖拽，你会发现，无论是1997年休赛期，因行为不当而被处以社区服务，还是04年被卷入臭名昭著的「奥本山宫殿斗殴」，小奥尼尔总是会不时地陷入这样那样的问题之中。

 

但面对这样的时刻，当警方公开宣布减轻一半的劳动时间后，他仍坚持顶着七月的骄阳，浑身汗啧啧地清理垃圾，翻动泥土。当批评的声音，在那个失序的夜晚过后潮水般涌来的时候，他只是说，「我会张开双臂，接受处罚。」

 

就好像当初那个，执拗着要为Glymph教练承担责任的16岁少年，从未改变过一样。

 

「我们12岁开始成为朋友，你们俩离去的消息让我始料未及。想对你说的话全都变成了心碎的声音。」在科比-布莱恩特遭遇意外的那天，小奥尼尔在社交媒体上这样写道。

 

曾几何时，在他们还没赢下那么多奖项和荣誉的时候，两人曾和其他青涩，却满怀天赋的年轻人共享着同一个头衔——「高中生球员」。但相比老友，小奥尼尔更早地领略到了成人联盟的残酷。

 

从南卡罗来纳到俄勒冈的遥远路途，对于一名不满18岁的男孩来说，甚至比球场上的转变还要巨大。而身处西部劲旅，无数悍将林立，使他成为了球队内线的第四，甚至第五选择。

 

他几乎没有机会站在球场之上。

 

四个赛季里，小奥尼尔搭乘球队的顺风车，从未缺席过任何一次季后赛，还随球队两次杀进分区决赛。但这样宝贵到令许多同龄人艳羡的经历，却与他本人关联甚小。在总计登场的20场季后赛中，他命中率不足三成，场均只能得到可怜的1.3分。

 

尽管将他选入球队的经理Bob Whitsitt，曾在超音速任职时期，选中过著名的「雨人」坎普，对高中生的判断可谓独具慧眼。球队也在99-00赛季前，为他提供了一份4年2400万的全新合同，以示对他潜力的认可。可一切赏识，对一个海绵般渴望成长的年轻人来说，都远不如上场打球来得实际。

 

用专栏作家Jonathan Abrams的话说，小奥尼尔开拓者的四年时光，更像是在波特兰州立大学修习篮球专业。

 

不过好在，他拥有拉希德-华莱士、萨博尼斯、克利福德-罗宾逊这些，精通篮球领域各个分支的优秀导师。他既可以在训练场上和华莱士和萨博尼斯过招，学习内线技术，甚至在场下，他还能在肯尼-安德森那里，学到科学理财的妙招。

 

 

「我会尽我所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父亲，」小奥尼尔说道，「残缺的父爱对我造成的所有伤害、憎恨，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

 

2000年8月31日，向球队提出交易请求的小奥尼尔，终于心愿兑现。印第安纳步行者决定拿出30岁的全明星内线戴尔-戴维斯，交换小奥尼尔和乔-克莱因。

 

总经理Donnie Walsh的这一举动震惊了印城的球迷。除了戴维斯，这支上赛季总决赛负于湖人的东部劲旅，一口气流失了里克-施密茨、马克-杰克逊和克里斯-穆林几名强将。「微笑刺客」伊赛亚-托马斯也接替拉里-伯德，成为新任主帅。

 

然而Walsh并不昏庸，他知道已经34岁的雷吉-米勒，即将从球队的头号球星，逐步过渡为更衣室领袖，球场上新王当立，他确信小奥尼尔就是这个「对的人」。

 

球队甚至请来他的恩师Glymph教练，负责球员培养的工作。

 

两年后，当小奥尼尔如愿赢下「最快进步球员」，并生涯首次进入全明星时，Walsh仍不满足，「有一天，杰梅因会成为联盟的MVP。」

 

小奥尼尔也一如既往地放着狠话，「希望明年我的实力能够提升十到二十倍。」当被记者问及个人的终极目标时，他说，「我想达到足以摧毁联盟的地步。」

 

和上一篇文章提到拉希姆「季后赛绝缘体」的属性正好相反，小奥尼尔来到步行者后，仍旧延续着自己参加季后赛的次数。他的数据稳定地保持在20+10左右，封盖更是连续四个赛季位列联盟前十。

 

球队的阵容愈发完善，01-02赛季交易得来的慈世平和布拉德-米勒，助推球队来到了新的高度。而哈灵顿的成熟，小将贾马尔-汀斯利的出色发挥，增添了阵容的厚度。雷吉-米勒老当益壮的表现，更为球队吞下一根定海神针。

 

2003-04赛季，当球队以61胜21负，创造队史纪录的战绩结束常规赛，并一路闯进分区决赛，最终败给当季冠军，底特律五虎时，没人会对这样的结果过分悲观。

 

人们相信，这支里克-卡莱尔执掌下，以铁血防守著称的年轻球队，来日方长。

 

姚明在名人堂致辞中，引用了小范甘迪的名言，「最好的机会，有时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这句话，用在那支势在卷土重来的步行者队身上，同样恰当。

 

可一切希望，在那瓶可乐从天而降的片刻，悄然而逝。

 

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事情，我们都十分清楚，在这场联盟历史上最黑暗的骚乱中，球迷集体丧失理性一般，将手中的饮料、食物疯狂地泼洒在步行者球员们的头上，被殃及的小奥尼尔彻底失控。情绪宣泄过后，只剩下被撕扯变形的球衣，娃娃脸上逐渐散去的愤怒，以及早已不再攥紧的拳头。

 

尽管最终通过上诉，联盟将他的禁赛场次减少至15场，但这不再重要。

 

站在一名球员的立场，当记者问及，是否对那晚挥出的拳头感到后悔时，小奥尼尔总是坚持为自己的做法谋取合法性，「我不后悔。当时的事态超越了篮球层面，上升到了对我本人，甚至是对我族群的侮辱与敌意。」

 

可当他站在一名父亲的角度，他必须给仅仅5岁的女儿一个解释，解释自己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工作，为什么其他人会称呼自己的父亲是「坏人」。

 

 

当我们在谈论生活时，我们总得承认人世间喜少悲多。当小奥尼尔和母亲从超市回到家，看到朝自己头上开了一枪的继父，直直地躺在地上的时候，他一度无法专注于篮球。

 

包括他自己，那些年少时犯下的错误，年复一年的板凳席末端，坏孩子的污名。并非所有苦难都能开出花朵，但那有时会让你开始思考，生命的真正价值。

 

对于小奥尼尔而言，生命的价值在于承担责任，这是那个抛弃了妻儿的男人毕生都不会懂得的品质。而责任感，在有了女儿之后，不再只停留在为恩师承担舆论压力，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他的生命得到了延续，他终于找到了值得为之承担责任的事情。

 

Asjia心脏手术后，他第一时间转发女儿的动态，恳请大家一起为「世界上最勇敢的女孩」留言打气，这个20岁的姑娘曾是大学排球队的明星副攻手，不久将重新回归赛场。

 

他喜欢发布自己指导小儿子打球的视频，这个曾在出生时遭遇肺部萎缩的男孩，如今已经成为小奥尼尔口中的「野兽进行时」，他练起了父亲小时候常常模仿的「大梦舞步」，这样的时空交错，是专属于父子的美妙体验。

 

当人们为他选择休战，错失随勇士队拿下15年的总冠军而感到惋惜时，他待在家中，在电视机前见证完赢家的捧杯时刻后，他沉默不语，很快便泪如雨下。

 

不，别误会。这泪水与冠军无关，只是女儿发来的一条短信，让他不能自已。

 

 

3871字

2020 No.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