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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y Mitten/2019-11-20

巴塞罗那和毕尔巴鄂竞技是结过梁子的。“毕巴屠夫”戈伊科切亚曾在1983年让球王马拉多纳断腿，红蓝军团每次造访圣马梅斯大球场都会感受到无比的敌意。1996-97赛季，巴萨在新帅博比-罗布森的带领下又一次踏上对手的领地。

与罗布森对弈的是路易斯-费尔南德斯。挂帅毕巴前，这名前法国国脚曾率巴黎圣日耳曼赢下1996年欧洲优胜者杯冠军，成为首位在欧陆重要赛事中登顶的法籍主帅。

费尔南德斯是个可怕的人。本场比赛，他的球队2-1获得胜利。无论场上场下，费尔南德斯都怒气填胸，充满侵略性。罗布森爵士保持了克制，但他身边那位初出茅庐的助手却是另外一番表现。这个年轻人多次和毕巴主帅在教练席隔空开火，教练席后方看台上的球迷目睹了这一切，他们让这个无名后生的勇猛举动给震住了，这小子竟然在巴斯克雄狮的地盘上，和威风凛凛的狮王针锋相对。

此人正是穆里尼奥，彼时他33岁，寸土不让，不断对裁判的判罚提出质疑。这激怒了费尔南德斯，毕巴主帅开始在场边推搡穆里尼奥，并朝着这张陌生的面孔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似乎在问：你是谁？敢跟我呛？

这可吓不倒自视甚高的穆里尼奥。即便那时的他还没有率波尔图称雄欧冠，还没有在切尔西自封“特别的一个”，还没有成为第一位带领意大利球队开创三冠伟业的主帅，还没有掌舵皇马、站到世界足坛的中心，还没有重返回蓝桥、再夺英超冠军，但他已经有了那种傲慢的气质。日后，这种气质会帮助穆里尼奥建功立业，当时，这份傲慢让他敢于直面气势汹汹的费尔南德斯，尽管他只是一名助教，一名翻译，一名教练组成员。当然，这一次也有一个人在赛后为穆里尼奥出头。

这个仗义的好友是球员瓜迪奥拉。

1996年夏天，穆里尼奥追随博比-罗布森抵达巴塞罗那，他之前已经在里斯本竞技和波尔图给老头儿做了4年助手。怀疑者们等着看这对不靠谱组合的表演。在他们上台前，深得民心的克鲁伊夫遭俱乐部主席努涅斯解职，而克圣为红蓝军团留下了联赛4连冠的成绩，以及队史首座欧洲冠军杯的荣誉。罗布森爵士不懂西班牙语和加泰罗尼亚语，这很幸运，因为媒体上的那些东西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穆里尼奥懂。他精通西班牙语，当然，假如你的家乡是塞图巴尔而不是达勒姆郡的萨克里斯顿（罗布森出生地），这绝非难事。穆里尼奥没有满足于此，会讲英语、法语、意大利语和葡萄牙语的他，还通过学习掌握了加泰罗尼亚语。努涅斯管穆里尼奥叫“小翻译”，尽管这是一个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并带有轻视色彩的称谓，但在穆帅供职巴萨期间，努主席一直都这么称呼他，加泰媒体也是如此。

巴萨希望招募博比-罗布森，英国主帅在波尔图期间干得很棒，可默默无闻的穆里尼奥不是红蓝军团的必需品。他们为罗布森推荐的副手人选是何塞-拉蒙-亚历桑科，此君是巴萨的英雄，曾代表球队出战250场比赛，于1993年退役。罗布森爵士接受了这个安排，同时也保留了已合作4年的葡萄牙助手。但是，穆里尼奥的身份并不明确。

“他来的时候是翻译，”一名曾和穆罗二人共事过的巴萨教练组资深成员说。“但也是一名助理教练。这两种角色可不兼容，在他们参加完两三场新闻发布会后，这个问题变得很明显。穆里尼奥不是翻译老罗的话，而是会加入自己的观点。他还会保护罗布森，同那些记者交火。我们不得不制止他。”

在记者们的回忆中，事情略微有些不一样。“穆里尼奥翻的第一场发布会，是在荷兰的季前赛上。但显而易见，他干不好这工作，因为他太有自己的想法了。”《阿斯报》的桑蒂-吉梅内斯说。“有些记者会说英语，因此知道穆里尼奥是在选择性地翻译罗布森的话。他后来依然为老罗做翻译，但这仅限于更衣室里，与新闻发布会无关。”罗布森的答话风格一贯是天马行空，而穆里尼奥翻出来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1992年，穆里尼奥凭借自己的语言功夫和罗布森爵士在里斯本竞技结缘，给他这个机会的人是当时刚刚履新的竞技俱乐部主席、罗布森的忠实支持者索萨-辛特拉。罗布森回忆道：“小穆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他们让他来帮我，因为他英语讲得好，还有很浓厚的足球背景。”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罗爵爷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的事情：穆里尼奥养了一只名叫古利特的狗。

“他是个教师，他爸爸曾是职业队塞图巴尔的门将（老穆踢得不错，曾得到过为国征战的机会），之后还担任了这家球会的主教练。小穆展现了不可思议的能力，他支持我，照料我，在我们呆过的那3家俱乐部，他都同球员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在我需要帮助时，小穆总是会出现，即便这通常意味着他得把自己放在最前线。”

罗布森手的助教是前里竞球员曼努埃尔-费尔南德斯，所以穆里尼奥主要做翻译的工作。这个翻译并不总是传递好消息。“他把球员所说的一些话告诉我，他们认为我听不懂这些。”罗布森回忆道。

1993年，尽管里斯本高居联赛积分榜首位，但当他们在联盟杯比赛中客场输给萨尔斯堡后，俱乐部主席接通了返程客机上的电话，开始冲着球员、董事和球迷咆哮。罗布森向穆里尼奥询问主席在说什么。穆里尼奥尴尬地解释道：主席告诉大家，竞技队本场的表现是个耻辱，等他们到家后，他就会和罗布森谈谈。

主席先生说到做到，球队回到里斯本后，他当着全体全体工作人员的面，在球场上解雇了罗布森。此前，罗布森从未遭到解职，这一次，他没法干到合同结束了。主席的朋友卡洛斯-奎罗斯已在等着接过指挥权。穆里尼奥又一次领教了足坛的丑陋和反复无常，为何说“又一次”？因为21那年，穆里尼奥曾目睹父亲于圣诞午餐时丢掉工作。

罗布森没有赋闲太久，1994年1月，波尔图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老头去征询穆里尼奥的看法，小穆兴奋地谈起了巨龙的地位，同时也答应做罗布森的助手。那么，一个最初干翻译的家伙，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让老罗如此钟情呢？

在里斯本竞技期间，罗布森开始让穆里尼奥在临战前刺探对手军情。看到这位助手带回的成果后，老帅惊呆了。“小穆回来了，而他给我的那份资料绝对是一流的。”罗布森在2005年说。“和我以往收到过的任何资料比都不逊色。那时他30出头，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踢球或执教经历，却交给我如此出色的报告。”

日后那些在穆里尼奥手下工作的球探知道，如果提交的报告不合格，等待他们的将是责备或弃用。2000年，一名本菲卡的技术人员就有过此经历，他在报告里只提到了9名非门将队员的情况。

穆里尼奥可不是“侦察”界的新兵，从14岁起，他就为父亲提供这项服务。老穆曾在儿子15岁时告诉他：你吃不了足球这碗饭。但穆里尼奥心里有数，他知道自己会成为一名教练。另外，穆里尼奥依然没有放弃球员梦，而且让这个梦变成现实，只不过他的舞台是在（当时的）葡乙联赛。

23岁时，穆里尼奥认识到自身的不足，并参加了几个教练培训班，其中一些是由英格兰足总和苏格兰足总开办的。在苏足总的培训班中，苏格兰教头安迪-罗克斯博格对穆里尼奥产生了重要影响，尤其是在训练组织和训练课的安排方法上。在塞图巴尔，穆里尼奥曾任教青年队，在葡乙俱乐部艾马多拉，他又担任过体能训练师。因此，当穆里尼奥在1992年和罗布森相会里斯本机场时，他并不是一个生瓜蛋子。没过多久，罗帅就给小穆赋予了更多的责任。

罗布森执掌巨龙时，麾下的门将是维托尔-巴亚，此人后来还随罗穆共赴巴塞罗那。对于穆里尼奥，巴亚的评价很简单：“我认识他很长时间了，他有独特的方法，能把球员们组织起来，能理解他们想要的比赛方式。”

来到波尔图后，罗布森和穆里尼奥着实碰上了一些问题，球队中场鲁伊-菲利佩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年仅26岁。但球场上的事情却很顺利，波尔图闯进1993-94赛季欧冠半决赛，碰上了克鲁伊夫带领的巴萨。这场单回合淘汰赛是在诺坎普球场举行的，红蓝军团3-0拿下胜利。罗布森又一次引起巴萨的关注，在老头率队拿下2座葡萄牙联赛冠军和1座杯赛冠军后，加泰人对他的兴趣变得更浓厚了。 

1996年4月，巴塞罗那再次接触了罗布森。早在罗帅执教伊普斯维奇时，红蓝军团就向他发出过邀请。罗布森征求了穆里尼奥的意见，他们决定前往诺坎普。

“我欠罗布森太多太多了。当他来到葡萄牙时，我只是足球界的一个无名小卒，”穆里尼奥后来说。“他帮助我在两家俱乐部找到工作，还把我带到世界上最大的豪门（巴塞罗那）。我们风格迥异，但我从他身上学到一个顶级教头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但罗布森和穆里尼奥在巴萨面临着不小的挑战。“克鲁伊夫开创了一种非常特殊的足球风格，按他自己的想法改造了阿贾克斯体系，”罗布森说。同时，他也很清楚红蓝军团想要延续克圣的阿贾克斯体系，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会尽可能快地招募星工厂主帅范加尔。

虽然他们的前程存在着不确定性，穆里尼奥却很好地融入了新环境。据桑蒂-吉梅内斯回忆，“在巴萨时，穆是个不一样的人，一个和记者走得很近的人。”“球员们喜欢他，尊敬他，记者们也是如此。”西班牙《国家报》的卢-马丁补充道。“在大部分欧战客场比赛的前夜，他都会和我们外出。他是个很棒的伙伴，像一个友善的大叔。时光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现在，我从媒体上看到的穆里尼奥，不是我当年所认识的那个人。” 

“在一场欧战前，我和他还有一位摄影师一起前往贝尔格莱德去侦查红星队。当时的塞尔维亚政府正碰上了大麻烦，但我们这一路上的心情却是轻松愉快。我们开玩笑说，有人谣传穆里尼奥是罗布森的男友，因为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穆笑着回答：‘把你妹带过来，我们就会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我也一直记得他曾说过：‘我不会浪费时间去思考别人是爱我还是恨我。’”

“还是在这趟路途中，我们的车半道上瘪了一个胎，而我和摄影师都不会换胎。穆里尼奥开骂了，他怀疑这是有人蓄意为之，因为某些家伙知道他在侦查红星队的情况。但穆还是下了车，并更换了轮胎。”

在那个时候的巴塞罗那，多数友人管穆里尼奥叫“若泽（Jose）”。而在密友口中，他的名字一直是“泽（Ze）”。穆里尼奥和妻子玛蒂尔德生活在锡切斯，这是一个紧挨着巴塞罗那市中心的富人区，罗布森和他的夫人埃尔西也住在附近。对罗布森来说，穆里尼奥和玛蒂尔德一样重要，穆夫人为他们掌勺做饭。在诺坎普，罗布森跟球员们保持着职业的距离，穆里尼奥跟大伙儿则走得很近。他同讲葡语的新援罗纳尔多交情甚笃，这也帮助大罗打出了最佳状态，身着红蓝战袍的外星人几乎是不可阻挡的。

具备领袖才华的瓜迪奥拉也显出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穆瓜二人经常在一起探讨业务。他们能谈上好几个小时，用的是西班牙语或加泰罗尼亚语。“在我俩对某些事情产生疑问时，我们确实展开过讨论，而且也会交换意见。但我不认为这种情况能代表我们的关系，”瓜迪奥拉回忆道。“他是罗布森的助手，我是一名球员。”2011年，穆里尼奥和瓜迪奥拉通过媒体打起口水战，瓜帅这样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朋友……呃，不，不完全是朋友，更多的是工作关系。”

穆里尼奥声称，他通过引导而不是独裁来赢得队内那些大牌球员的心。“当你执教这样一帮高水平球员时，你必须得学习，”他说。“你甚至得学习人际关系。这个水准的球员，不会仅仅因为你的权威就接受你的说教，你得证明你的话是正确的。‘老师永远不出错’，这种老一套的东西是完全行不通的。一个高水平的球员肯定不接受这种理论，这就是巴塞罗那的情况。教练的角色是导师。你提供线索，球员自己得出答案。我的理念就是引导和发现。”

球员们欣赏穆里尼奥对细节的关注，他在那些临战前的敌情录像剪辑中展示了这种特质。后来的世界杯得主布兰科曾在巴塞罗那效力过一个赛季，他会找穆帅索要视频分析资料，并带回家中研究对手。而那些不够勤勉的巴萨球员很快就受到穆里尼奥的批评。“我们告诉罗纳尔多（那个赛季的西甲最佳射手），射入一粒精彩的进球，其余89分钟梦游，这样的表现可不行。”穆里尼奥在1996年说。

罗布森在诺坎普只干了一个赛季，为球队带回了3座奖杯：西班牙国王杯、西班牙超级杯和欧洲优胜者杯。但他们在联赛中未能折桂，老罗也遭到下课的命运，取代他的是荷兰教头范加尔——这也是罗布森预料中的事情。

穆里尼奥在这期间学到很多，他注意到了一点：“我从罗布森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胜利时不可得意忘形，失败时切莫妄自菲薄。罗布森不太喜欢做研究、搞体系或是准备训练课。他是个实干家，特别善于直接和球员打交道。他也是一个钟爱进攻的教练，如果我们把足球比赛按三个区域来划分，你会发现罗布森的工作重心在前场。这意味着，我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搞掂防守。”

罗布森离任后，穆里尼奥依然留在巴萨。他也曾考虑过回国任教，但老头鼓励穆里尼奥和范加尔呆在一起，甚至向荷兰主帅推荐了这个小伙。范加尔发现“这是一个傲慢的年轻人，他不那么畏惧权威，但我着实喜欢他这一点。如果他觉得我不对，他总是会给我指出来。最终，我也愿意倾听这个不吐不快的小伙子，在所有助教中，他的话我听得最多。” 

 

巴萨内部人士透露：“在范加尔手下，穆里尼奥的角色有了变化。范加尔委托他在重要比赛前去考察对手，因此穆有了很多旅行的机会。范加尔也习惯把他放在看台而不是教练席上，以便让他从不同的视角观察场上情况。比赛进入半场休息时，范加尔会听穆里尼奥的汇报，接着把信息传递给球队。在工作上，我和穆里尼奥联系很紧密，我喜欢这个家伙。他聪明、有野心，个性也很强。他想成为球队的一份子，也确定自己成功地融入到队伍中。我知道他会成长为一个好教练，但没有意识到他能干得这么棒。”

“他是个暖男，”米歇尔-雷齐格回忆，这名荷兰后卫曾在1997到2004年间为巴萨踢球。“他真的关心每个人和每个细节，真的想要融入团队。他不仅仅满足于教练分内事，还想要知道队里所发生的一切。球员们喜欢他这种做法，但我不确定范加尔是否喜欢，因为他们都想掌握话语权。所以，穆里尼奥不是个普通的助教，很明显，他还有‘别的需求’。”

“我现在从电视上看到的那个人，不是我过往所认识的穆里尼奥，不是两年前我在阿姆斯特丹一家酒店里碰到的那个人。那时，他朝我走过来，让我如沐春风。”

小穆继续跟着荷兰主帅学艺练级。“范加尔带队时，训练课是事先准备好的，”穆里尼奥说。“我会提前知道我们要做的所有事情，从训练目标，到进行每一项练习的确切时间。没有任何随意的行为，每一件事都得到了细致的筹备。”

但穆里尼奥厌倦了在范加尔手下干活。荷兰人最终下课的原因是他未能率队问鼎冠军联赛。1999年，巴萨球迷曾期待球队实现这个成就。那一年，红蓝军团迎来百岁华诞，欧冠决赛的举办地就在诺坎普。那一年，穆里尼奥知道自己想要离开，但他还是拒绝了布拉加的工作邀约，因为留在西班牙能让他挣到更多的钱，他的家人在这里也生活得很好。

从里瓦尔多等巴萨队员身上，穆里尼奥对金钱有了更多的认识。瓦刀告诉他，奖杯不会帮人还贷款。在巴萨的最后一年，穆里尼奥过得不太开心，无论从个人还是工作角度来说都是如此。他承认自己在那段时间变成了“一个失意的教练，还有几分严厉，甚至有些吹毛求疵”。雇佣穆里尼奥的努涅斯下台后，新上任的主席也没给小穆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因此，他决定离开（他的合同没有续签），驾车从锡切斯回到塞图巴尔。

“穆里尼奥离开后，球员们真心想念他，”雷齐格说。“对一个助教来说，这是一份很大的荣誉。”回国后，穆里尼奥待业了一整个夏天。罗布森打来电话，让他去纽卡当助教。随后，穆里尼奥在2000年9月中旬得到本菲卡的召唤，从海因克斯手里接过了教鞭。他终于是一支球队的主帅了。尽管穆里尼奥在本菲卡未能取得成功，但4年后，他将带领雄鹰死敌波尔图登上欧冠冠军的领奖台。再往后一周，穆里尼奥将加盟切尔西，一展语言功力和标志性的狂傲姿态，这种姿态正是他生涯早期经历的缩影。那个小翻译已成为“最特别的的一个”。

接工时间：2020-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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