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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98世界杯西班牙大名单，你会诧异地发现，克莱门特带了8个后卫，8个前锋，然后，带了3个中场。当然，格雷罗实际上是攻击中场，埃切贝里亚和恩里克都可以打边前卫，但即便如此，仍然不难发现，向来重视中场控制西班牙，在克莱门特的治下，中场人选被压缩到了最低的数量。

如果回顾94世界杯和96欧洲杯西班牙的失利，除了94年明显的锋无力，很大的根源即在于克莱门特对于中场理解的偏差：克莱门特强调硬度和对抗，他喜欢用耶罗-纳达尔这样的高大型球员打后腰，想要加强中场控制的时候，他会选择瓜迪奥拉-阿莫尔这样的巴萨球员，但他从来都忽视中场需要的另一些特质：跑动覆盖协防边路和接应衔接辅助推进。这些让球队的攻防整体性得以加强的流动的元素，很多时候不在克莱门特的考虑之列。这也是为何在98世界杯周期，马竞的维兹凯诺-瓦伦西亚的法里诺斯和萨拉戈萨的何塞伊格纳齐奥这些更能覆盖的中场防守球员，和瓦伦西亚的门迭塔-拉科的弗兰-马洛卡的贝莱隆-马竞的弗雷斯内多索这样能接应后场辅助推进的技术球员，得不到机会。如此的结果则是，中场没有衔接的好手，推进必须靠前锋冲刺和中后场冒险直线输送，稳不住节奏且前后场往往脱节，比赛容易演变成互爆，而一旦对手打过来，高大的后腰受限于灵活性和跑动，贴防对方灵活球员和协防边路的能力都有限，而巴萨系的分球手，往往防守能够自保就已经不错，同样无力在防守上有力帮助球队，中场防守的薄弱往往让对手轻松攻到腹地，威胁后卫。

克莱门特的思路是重视前后两头，后场得益于当时西班牙后卫的人才济济，克莱门特选择很多，但98世界杯他选入马洛卡的坎波却依然证明是一个可怕的错误，要知道当时西班牙的好后卫太多了，即便是在马洛卡，中卫马塞利诺都是要比坎波更强大的人选，但克莱门特再次展现了他的独特品味。1996年欧洲杯，克莱门特将马竞的替补后卫M洛佩斯选入大名单，而将那个赛季马竞双冠王阵容的四个主力后卫赫利-桑蒂-索洛扎巴尔和托尼全部拒之门外，这个诡异的决定让人觉得98年他选入坎波已经不那么奇怪了，但西班牙最终还是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锋线上克莱门特选入了基科-莫里恩特斯-劳尔-阿方索和皮齐，策应能力最强的马竞国王基科和冉冉升起的的劳尔当然值得委以重任，但既然优势在于无球跑动抓机会的劳尔和冲击力强的莫罗已然入选，再选择阿方索和皮齐两位机会主义前锋，则太奢侈了，大赛以推进为先，把名额留给乌尔塞斯或者卡米内罗显然是更有价值的人选，尤其是有对抗、能插上、能带一带球、还能回防的卡米内罗，这位94世界杯西班牙实际上的最佳球员的落选，是一个让人很难理解的决定。

克莱门特带领下的西班牙，世界杯预选赛顺风顺水，力压南斯拉夫和捷克出线，一度世界排名位列第二，仅次于巴西，被认为是98世界杯的热门球队，但相比考验阵容厚度和稳定性的预选赛，世界杯决赛圈更考量球队的极限实力且容错空间更小，对教练捏合球队的能力、识人用人、审时度势的能力，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从西班牙首战的首发来看，继续沿用预选赛常规523或者说433阵容的克莱门特，以一种僵化的战术，暴露了中场的不足。

克莱门特安排阿方索-劳尔-恩里克打三前锋，劳尔左，恩里克右，贝蒂斯国王阿方索突前，在马竞从来都是中锋的基科被安排在前腰，而皇马的中卫耶罗和巴萨的中卫纳达尔打双后腰。巴萨双翼费雷尔和塞尔吉打边后卫，西班牙实际上的最强中卫阿尔科塔打右中卫，而坎波打左中卫。

94和96两届大赛都未能拿下开门红的西班牙，开场就以三前锋全力压迫和中场的快速直接输送展开进攻。劳尔开场不到1分钟就在禁区内左侧利用对方后卫的解围失误，得球后右脚射门，被门将奋力扑出。前十五分钟，西班牙持续冲击和拼抢，劳尔和阿方索跑动积极，迫使对方失误，最有威胁的进攻来自右后卫费雷尔右侧禁区前空位传中，禁区内远门柱包抄的劳尔插上头球无人防守，顶中横梁。

但是一波鸡血之后，西班牙的前场压迫减弱。由于西班牙前场四人没有明确的回防分工，两翼劳尔和恩里克都没有回防到中场线而是在前场压迫，而尼日利亚的阿德波尤-奥科查-菲尼迪和拉瓦尔，这些中场大将，一个个都有不错的脚下技术，有能力盘带或传切摆脱破解西班牙的压迫。而一旦前场压迫被破解，西班牙的中场防守立刻抓襟见肘：耶罗、纳达尔和基科这几位高大型的球员，受限于启动速度和灵活性，很难反复折返启动去贴防一拥而上的尼日利亚中场群狼，往往只能在勉力的连续折返跑动中白白地消耗体力，却无法真正限制对方的推进。

尽管尼日利亚因为奥科查关键球处理的低效，前场也不再有耶基尼和阿姆卡奇这样的支点，进攻转化率低下，但突前的伊克佩巴依然可以得到机会直接单挑坎波，迫使坎波铲球失误，禁区内小角度抽射给了西班牙第一次的警告。

互爆之下，21分钟，西班牙后场高球，阿方索前场争顶被撞倒，直接任意球，耶罗一蹴而就，1-0

但比分的领先，并不意味着比赛的控制。西班牙在此后的时间，不仅防守暴露，进攻推进也变得困难：前场的劳尔和阿方索都没有绝对速度和对抗的优势，也都没有细腻的脚下技术能够接球摆脱转身，所以，都没有能力接应后场的向前输送，而打前腰的基科有技术有对抗，却受限于跑动和过快地体力消耗，也未能连续地接应后场，右路的恩里克，为了西班牙唯一的接应点。

落后的尼日利亚人很快就回应西班牙。进退失据的劳尔，阵地战回防不到位，被菲尼迪乔治过掉，后腰位置的纳达尔虽然有意识补防，却因为横移慢而没有有效防守，左后卫塞尔吉被迫也压上顶防，吸引了西班牙2位防守人的乔治，实际上没有收到贴身干扰，从容塞球给禁区内的伊克佩巴，后者制造了角球。尼日利亚左前卫拉瓦尔左脚开出角球，阿德波尤前点埋伏在耶罗身后，头球顶到保护门柱的费雷尔的头，依然破门，1-1。

丢球之后的上半场中后段，是西班牙踢得最差的一段时间。耶罗和纳达尔都没有能力频繁地接应边路，而且两人动作频率慢，在对方的干扰下传接球失误率高。缺乏中场过渡衔接的不足开始显现，中后场只能用直接的冒险传球，频繁地让前场两位没有绝对速度和对抗的前锋去肉搏。本该很有比赛经验的左后卫塞尔吉，却成为球队最急躁的人，一次次的用他的左脚，送出盲目的、到位率堪忧的中长距离球，牵引着前场，去和尼日利亚后卫拼背身，结果是一次次的轻易丢球。

像这样的进攻是西班牙前场无力的缩影，阿方索在前场右侧试图带球突破被铲断，迅速西班牙抢回球权，得球再次分左路劳尔，劳尔试图突破，一对一被后卫断球，尼日利亚后场塞球，前锋伊克佩巴直接面对坎波，摆脱后杀入禁区小角度低射偏出。

上半场最后阶段，恩里克不再拘泥于右路，靠向中路跑动衔接，将前腰基科顶向弧顶接球，西班牙的衔接推进才有改善，攻势增多。上半场的表现，显然无法让人满意。调整势在必行。

下半场，克莱门特用巴萨善于接应的中场阿莫尔换下右后卫费雷尔，换上阿莫尔当然是对的选择，他能够靠向一侧的边后卫，加强中场的衔接与推进，但换下踢得并不差的右后卫费雷尔，却让人意外地选择并不熟悉右后卫位置的左中卫坎波打右后卫……

下半场开场不久，阿莫尔在左侧衔接后倒球到中路，中路的耶罗，从容地精彩过顶球，找到禁区内的劳尔，劳尔经典入球，2-1

西班牙换上阿莫尔之后中场传递稳定性增加，但是前场阿方索的负作用还是比较大，受限于脚下技术的有限和身体素质的平庸，贝蒂斯的国王在前场数次直接失去球权。尽管尼日利亚人由于随意的进攻处理，打到前场之后的攻击效率并不高，但反复的拉锯，依然在消耗纳达尔和基科这样体力相对有限的高大球员，结果就是基科的处理球动作失误率上升，数次被下脚铲抢。而纳达尔则在伊克佩巴的冲击之下，失去身位拉人，吃黄牌。

58分钟，克莱门特终于用右边锋埃切贝里亚换下表现惨淡的阿方索之后，这本该是西班牙填补漏洞的关键换人，但尽管推进的不力得到改善，但劳尔的位置问题依然存在：克莱门特继续让劳尔打左边锋，而让恩里克突前！

能够接应边路且带球而上的恩里克打左路，而善于捕捉机会的劳尔埋伏在基科周围打影锋，本该是自然而然的选择，但克莱门特继续让劳尔在边路活动，体力已经堪忧的基科在前腰活动，而让恩里克突前去肉搏……结果就是劳尔在左路的往返中白白消耗体力且很难起到边锋的带球作用，而突前的恩里克则只能去和尼日利亚后卫拼刀山球。

埃切贝里亚的上场、恩里克的拼搏和劳尔最后的一些体力，支撑了60-70分钟，西班牙最后的优势局面，掩护着后场的最弱一点右后卫坎波，尽量不暴露：坎波打右后卫，非但在右路失去助攻，数次在对手压迫下传球失误，且坎波的个人防守能力也难以应对拉瓦尔的冲击：60分钟他在中圈停球失误被打反击，已经是警钟一次。

70分钟，劳尔在反击中左路空位得球，但年轻的劳尔却罕见地脚下拌蒜踢空：信号很明显，劳尔体力下降，应该考虑换人。镜头给了西班牙的替补席……也给了看台上的西班牙头号球迷马洛罗大叔，他起身敲鼓，为球队加油。

克莱门特终究没有换人……

而尼日利亚的主教练，米卢，换人了！他用尼日利亚94世界杯上的最强攻击手耶基尼，换下了右后卫，加强进攻！耶基尼94世界杯把诸强的防线搞得天翻地覆，有对抗有头球，一对一能爆，是真正实力过硬的攻击手。虽然已经不具备90分钟体力，但替补上场，踢个20分钟，依然是很难防范的杀器。

73分钟，尼日利亚后场高球，下半场回到中卫位置的纳达尔奋力中圈顶球，落地之后体力枯竭的他抽筋无法起来，整场比赛都是西班牙好朋友的奥科查，这一次打出好球，得球后摆脱，左脚大转移，找到了前场左侧的拉瓦尔，而两位前锋耶基尼和伊克佩巴也迅速跟上。西班牙由于纳达尔倒地无法起身，塞尔吉助攻未归位，变成了阿尔科塔和坎波以2防3的局面，阿尔科塔赶紧加速贴防中路的耶基尼，但依然无法限制耶基尼与拉瓦尔撞墙配合，面对扑向禁区左侧的拉瓦尔，慌张的坎波冒险铲球失败，拉瓦尔下底，奋力低传，苏比萨雷塔失误，将传中拨向自家大门，2-2。

丢球之后的西班牙，打出了一次精彩的进攻，基科后场得球衔接，与恩里克、耶罗传递配合后中圈挑传右路，埃切贝里亚盘带压上，精彩横传门前，恩里克前点冲刺抢点带走后卫，后点包抄的劳尔完全空位，但体力下降后动作变形的劳尔，面对这样近距离推射的黄金机会，推偏。

被扳平之后，克莱门特终于想到换人，但这时候，由于纳达尔体力耗尽，西班牙只能被迫对位换后卫，而不是再换上一个攻击手保持前场活力。

最后一个换人，克莱门特犯了最后一个错误：他换上来自巴萨青训的组织后腰塞拉德斯，换下纳达尔，而让耶罗改打中卫。换下纳达尔无可奈何，但换人更应该考虑对位的中卫阿贝拉多，而将耶罗继续留在后腰，因为耶罗虽然移动下降，但右路有了埃切贝里亚的支援后，耶罗可以减少横向的覆盖，而利用他的身板和大长腿，专注于正面的拦截，保护弧顶……

很快，尼日利亚界外球，回到中卫位置的耶罗奋力将球顶到弧顶，替补上场的塞拉德斯，本该在弧顶位置保护，但长于分球的他显然并没有足够警觉的防守意识和足够大的防守面积，他未能保护好弧顶。埋伏在弧顶的尼日利亚中场奥利塞赫，世界波！2-3！

从领先到被扳平，再到被反超，落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西班牙前场的劳尔和基科，由于整场比赛错误的位置安排，实际上已经耗尽体力，而气势正盛的尼日利亚，还手握两个换人名额，至此，西班牙万事皆休。

年轻的劳尔不甘心失败，但他的体力已经不允许他做动作，比赛末段，劳尔简单的传球都失误，已经无力回天。体力最好的埃切贝里亚，孤掌难鸣，最后时刻，他右路盘带吸引两个后卫后低平球传中，包抄的塞尔吉左侧禁区前右脚弧线球，高出。

西班牙输掉了比赛。

我在1995年因为甲A开始看足球，自然而然地喜欢广东宏远队和中国队，96年欧洲杯，因为一直喜欢西班牙这个国家，爱屋及乌，开始在第一次看大赛的时候，支持西班牙队，98年我开始算是比较铁的西班牙球迷。当时赛前的普遍舆论是将西班牙列为热门，还没有见识过太多足球世界的残酷的我，信心满满。当时正值初三中考前夕，生怕被父亲发现，偷偷摸摸战战兢兢地看完比赛，结果让人惊诧、痛苦、难以接受。这场比赛当时对我的打击，或许仅次于97我们中国队主场对伊朗和对卡塔尔。

当时媒体的说法是，西班牙球员心理素质不行，所以每次都是预选赛踢得好，大赛翻船。后来重看比赛，自然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每一次西班牙大赛的失利，自有其原因，像这一场比赛，就是典型的“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克莱门特先生糟糕的选人用人和战术布置，是比赛失利的主要原因。

只能说，在大赛层面，除非是球员之间实力存在巨大的差距，否则主帅的能力往往起到关键作用。有西甲联赛作为保障的西班牙国家队，在当时的人员储备上，是有取得好成绩甚至争冠的基础的，但想要取得好成绩，终结需要等到一位好教练的拟合。

所以，谢谢阿拉贡内斯先生，谢谢博斯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