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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门斯，他顽强地和癌症斗争了十余载，还是离开了。他家人在声明中写道：“他走得平和、安详，没有一点痛苦。”

克莱门斯在去世前两周，还在病床上刷着推特，他转发了自己在利物浦的经典扑救；还有在维尔瓦路（Wylva Road）的壁画，他说他以画中的自己为荣。

他太多次，被不同的人问及：利物浦、热刺、英格兰国家队，你最喜欢哪个？他总是说，都喜欢。

实际上，离开利物浦俱乐部快四十年了，他发现自己心里最爱的还是她。克莱门斯的社交平台、他的朋友、他每天关注的焦点，都和利物浦有关。他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利物浦。

在利物浦主场对阵莱斯特城的赛前，阿利松将在热身时身穿克莱门斯的复古队服，向前辈致敬。

克莱门斯在斯坎索普联（Scunthorpe United）效力时，被香克利的球探桑德斯看中。当时他的队友说，利物浦的香克利派人来打听他的情况，克莱门斯还以为在拿他说笑。

就在两年前，17岁的他刚刚被诺茨郡解约，他们认为克莱门斯根本不是踢球的料。克莱门斯也痛苦，他在那里一开始是踢中锋的，进不了球改打左后卫和中后卫，最后成了门将。

他在斯坎索普有了相对稳定的出场机会。在联赛对阵多切斯特的赛前，克莱门斯真的看到了香克利和桑德斯坐在教练席后面的看台上，那场比赛，克莱门斯的球队输了0比3，有两个失球都和他的失误有关。沮丧地回家，告诉他的父母：“别再提利物浦了，咱没那个命。”

克莱门斯一周只挣11英镑，球队不训练的时候，在斯凯格内斯海滩（Skegness Beach）找了个租沙摊椅的兼职。

几周后，他在擦椅子时，老板跑过来让他去屋里接电话。克莱门斯的母亲打来的，告诉他：“香克利来了，斯坎索普联已经同意了转会费。去不去利物浦，看你自己的意愿了。”克莱门斯想都没想，大喊：“我要去！”

克莱门斯见到了香克利和桑德斯，香帅说：“我的团队观察你五、六场球了，我呢！看得更多，十多场。你有我想的全部的东西。”

多年以后，香克利承认自己考察的场次其实没比桑德斯差多少， 他那么说，只是想让克莱门斯感受到诚意，尽快在合同上签字……香克利还忽悠：“我队里的门将汤米·劳伦斯已经老了，你会取代他。”

克莱门斯到了梅尔伍德才发现，什么老了？！劳伦斯正值巅峰，他才27岁！是苏格兰，不，英格兰当年最好的门将。即使克莱门斯是天才，他也不得不在替补席和预备队呆上两年半，方才成为利物浦的首发门将。

劳伦斯一直是被低估的守门员。他加盟利物浦，年仅17岁，当时利物浦还在第二级别联赛混迹，看不到任何升级希望。自从香克利上任，利物浦杀回顶级联赛。他也不是正选门将。

贝尔特-斯莱特（Bert Slater）是一门，1米73的小个子，陪伴利物浦在低级别联赛打拼多年，香克利知道他的水平应付不了顶级联赛，于是签下弗内尔（Jim Furnell）。劳伦斯，依旧不是香克利的菜。

不幸的是，弗内尔在队内踢五人赛时，手指受伤——当时守门员都不带手套。他疼的连球都抓不住，派斯利检查后，让他立刻去医院。香克利却认为弗内尔在诈伤，还有……他疼哭了。之后确诊骨折，但是，弗内尔的利物浦生涯也到头了，香克利不喜欢球员哭鼻子，他后来甚至没和弗内尔说过话。

老门将走了，新门将挂了，劳伦斯终于入香克利法眼。

劳伦斯“飞猪”这个绰号据说就是香克利给起的。他嫌这孩子太胖了。为了减体重，劳伦斯每天跑十公里，训练更是玩儿命。可以说，他的江湖地位真的是拼出来的。

他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型的门将，在更衣室里谦逊、低调。他更知道，香克利签下克莱门斯是为了取代他的。不过，劳伦斯待克莱门斯真心不错，一路照顾他，球技倾囊相授，从来没给他穿过小鞋。

劳伦斯在2018年病逝，克莱门斯参加了他的葬礼，在沃灵顿（Warrington）的圣·埃芬斯大教堂（St Elphin’s Parish Church）发表对前辈的悼词。克莱门斯伤感地说：“他教会了我很多，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门将。尤其是扑单刀的一对一技术，现在都没有人比他更好。”

劳伦斯退役后回沃灵顿，当了一名工厂质检工人。当年利物浦的队友找他出来执教，他笑着拒绝。他只想安静地生活，过普通人的日子。

知足常乐，这是对劳伦斯一生最佳的诠释。

克莱门斯在1970年正式上位，成为利物浦一门，从此把守利物浦大门11年。

当年的克莱门斯有多生猛呢？1970-71赛季，41场联赛失22球。然后1978-79赛季，他自己把这个纪录破了，那个赛季他仅失16球，其中奉献了28场零封，尤其在安菲尔德21场比赛仅仅失4球。

克莱门斯更是利物浦问鼎欧洲之巅的功臣。

——1973年联盟杯决赛首回合（当年决赛是主客场制的），利物浦主场3比0战胜门兴格拉德门赫。克莱门斯扑出海因克斯的点球。次回合，利物浦输了0比2，假设海因克斯在安菲尔德点球罚进，那么利物浦将因为主场的失球而屈居亚军。这是香克利治下利物浦的最辉煌时刻，也是利物浦第一次站在欧洲之巅。

这个点球一直让海因克斯耿耿于怀：“我当教练以后，我要求球员点球必须罚下角，并要用力踢。我在安菲尔德的点球踢得并不好，并非克莱门斯反应有多迅速。”

（克莱门斯1973年联盟杯决赛首回合，在安菲尔德扑出海因克斯点球。）

——1976年联盟杯八进四首回合，利物浦客场0比0逼平迪纳摩德雷斯顿（Dynamo Dresden），克莱门斯挡出皮特·科特（Peter Kotte）的点球。科特后来说：“那个球角度和力度都是绝佳的，我自己认为是可以进的。但是克莱门斯，给救了出来。”利物浦回到主场，2比1取胜晋级。这是派斯利执教的第一座欧战冠军奖杯，也为明年的问鼎欧冠做好铺垫。

（克莱门斯1976年联盟杯八进四，客场扑出科特点球。）

——1977年欧冠，他在利物浦对阵圣埃蒂安绝地大反击，大举压上之时救主，成就了安菲尔德大逆转。

决赛再遇门兴格拉德巴赫，双方1比1战平之时，克莱门斯下半时扑出了施蒂利克（Uli Stielike）单刀球，从而确保了利物浦最后的捧杯。

当格罗贝拉站在克莱门斯面前的时候，后者并没有劳伦斯当年对待小弟那般的友好，哪怕他已经32岁了。

当时利物浦有两位年轻球员在挑战克莱门斯的位置。一是格罗贝拉，另一位叫奥格里佐维奇（Steve Ogrizovic）。

格罗贝拉先不提，说下奥格里佐维奇，他本来是名警察，因为1米93的大个儿，在踢野球时被费根相中。

（克莱门斯和奥格里佐维奇身穿警服合影，以此调侃奥格里佐维奇当年是个片警的往事。）

他常年在利物浦预备队，不具备当主力的条件，因为威胁不到自己，克莱门斯、格罗贝拉都和奥格里佐维奇关系相当好。

1981年欧冠决赛，利物浦对阵皇马。克莱门斯首发，格罗贝拉替补，格罗贝拉找到主帅派斯利说：“让奥格里佐维奇取代我吧，这样他能获得奖牌。”派斯利同意了，格罗贝拉和新加盟的克雷格-约翰逊坐在看台上，无缘大名单。奥格里佐维奇收获欧冠金牌。

奥格里佐维奇加盟考文垂。1987年考文垂闯入足总杯决赛对阵热刺，双方的门将正是奥格里佐维奇和克莱门斯，昔日的队友，以这种方式重逢。最终考文垂加时赛3比2胜出。

1999-00赛季，警察大叔还在联赛和利物浦交锋，考文垂输了0比3，赫斯基加盟利物浦的第一个进球就是那天。

退役后，他在考文垂执教，请克莱门斯去俱乐部给年轻球员讲课。2018年退休，在考文垂呆了35年。利物浦小将肯特在考文垂租借时，奥格里佐维奇告诉他，一定要冲出去，趁着年轻，去的越远越好。

克莱门斯和格罗贝拉关系就紧张了——但是没到索内斯和汤普森的程度。

格罗贝拉刚来利物浦那会儿，身体素质、体能储备比克莱门斯还好，唯一欠缺的是技术火候和临场经验。

当时《每日之星》（Daily Star）有个记者叫马特-阿奇（Matt D’Arcy），他给格罗贝拉和克莱门斯一起做专访。

记者先问克莱门斯：“你认为还能在安菲尔德效力多久？”

克莱门斯说：“我会在这里再呆两年，教布鲁斯（格罗贝拉）如何提高。”

记者转过来问格罗贝拉：“你怎么看（克莱门斯的话）？”

格罗贝拉也没客气：“如果他敢再呆两年，我会取代他的位置。”

克莱门斯冷笑：“真的是很自信的年轻人。”

记者又问：“什么时候你认为会成为首发？”

格罗贝拉：“下个赛季。”

克莱门斯起身，铁青着脸走开。

从此，克莱门斯直到加盟热刺，再没跟格罗贝拉说过话。

1981年利物浦欧冠战胜皇马，第三度问鼎欧冠，派斯利回利物浦找克莱门斯——告诉33岁的他，教练组决定下赛季启用格罗贝拉成为首发门将。他要不坐替补席，要不加盟热刺。热刺主帅伯金肖恩（Keith Burkinshaw）和派斯利在利物浦当过队友，承诺会给克莱门斯在安菲尔德一样的待遇。

（注：也有一种说法是克莱门斯是自己想走的，但是我个人的观点，依据克莱门斯的性格来说，主动放弃竞争不是他的风格。）

克莱门斯加盟热刺，为了证明他没有老，还能踢。

利物浦和热刺很快在1982年联赛杯决赛相遇，克莱门斯和格罗贝拉守着各自的大门，遥遥相对。

那个下午，他俩都不是主角。横空出世的惠兰，凭着一己之力将落后的利物浦从悬崖边拉回，并在加时赛导演了绝杀。

（惠兰为利物浦终场前扳平比分，将比赛拖入加时。当时攻破的便是克莱门斯把守的大门。）

派斯利当然知道克莱门斯还能打，但是1980-81赛季利物浦仅仅排名联赛第五，虽然夺得欧冠，球队阵容已出现老化。

派斯利没有因盲目追求奖杯，把利物浦变成养老院，克莱门斯告别的前几个月，一代传奇边锋斯蒂文·海威也挥别了安菲尔德；还有曾经把还在米德尔斯堡的索内斯防守得毫无脾气的吉米·凯斯（Jimmy Case）。

其实，这是派斯利可取之处，他懂得及时放球员离开，他们即使不能替利物浦效力，去其他的地方依旧独挡一面，像1977年首捧欧冠的利物浦老队长，“疯马”埃姆林·休斯，在1978年蝉联欧冠后逐渐淡出主力阵容，让位于阿兰·汉森，他之后转会狼队，并在那里获得联赛杯冠军——这是他在利物浦不曾拿过的。

凭心而论，克莱门斯在热刺效力七年，迎来职业生涯第二春，当中有他个人的努力，也源于热刺的竞争并不激烈，能给这位老将稳定的出场次数，保持住比赛的感觉。他在白鹿巷获得足总杯、社区盾杯、欧洲优胜者杯（优胜者杯决赛因伤没上）。

克莱门斯一直踢到40岁才依依不舍地挂靴，他职业生涯一共出场超过1100次，之后在热刺担任教练。

1996年，霍德尔出任英格兰主帅，请克莱门斯当守门员教练。从此，克莱门斯成为国家队座上客，凯文·基冈、埃里克森、麦克拉伦都请他担任守门员教练，唯有卡佩罗是个例外，因为他有坦克雷迪（Franco Tancredi），克莱门斯改任助理教练，还是团队幕僚之一。霍奇森执教后，克莱门斯重新负责门将训练。老霍是克莱门斯搭档过的最后一任国家队主帅，之后克莱门斯宣布退休。

（克莱门斯给詹姆斯喂球训练。他曾在2004年世界杯预选赛对阵阿塞拜疆之时，批评詹姆斯肚子赘肉太多。）

克莱门斯恨过利物浦吗？

个人并不认为那是一种恨，更多是失落过后的不甘心。他即使已经33岁，并没有出现状态下滑。格罗贝拉条件不错，除了年龄对他并无绝对优势。

甚至格罗贝拉日后在利物浦的表现，也是不如克莱门斯稳定的。如今，克莱门斯还保持着利物浦俱乐部零封场次最多的纪录。

克莱门斯在热刺也练得相当苦，甚至队内的年轻门将身体都没他好。他极其自律勤奋，当年在英格兰国家队，基冈率队踢2000年欧洲杯预选赛附加赛生死战对阵苏格兰，谁赢谁进欧洲杯正赛，他在赛前动员时，给全队讲了克莱门斯在1979年夏天，英国家园杯（British Home Championship）对阵苏格兰的故事。

达格利什是苏格兰最有威胁的球员，他在温布利助攻沃克（John Wark，他在利物浦还效力过四年）首开纪录。

达格利什表现相当活跃，一个人带走了大半支英格兰后防线的注意力，上半场步入尾声，苏格兰人哈特福德（Asa Hartford）瞅准空档远射，英格兰后卫戴夫·沃森（Dave Watson）头球一顶，试图解围，但是球往球门内飞去。克莱门斯当时已经往远门柱做出扑救动作，见状赶紧后退半步，最大限度拉长自己的身体用指尖拖出皮球。避免比分被拉大，最终英格兰逆转3比1取胜。

基冈盛赞自己昔在斯坎索普联和利物浦的队友：“他在利物浦时，身前拥有全英格兰最好的后防，他全场几乎没有表现的机会，可是依旧能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他对胜利的渴望，是我们那届国家队的财富和灵魂！”

英格兰那年两回合2比1取胜苏格兰，挺进2000年欧洲杯。

（克莱门斯和基冈，都是从斯坎索普联加盟利物浦。两人在1977年助利物浦首捧欧冠大耳杯。）

克莱门斯自己当了教练后，慢慢理解了派斯利当年的做法。就像现在的杰拉德，原来总觉得贝尼特斯没有人情味，自己当了教练才明白，有些事情是教练员不得不做的，只是当时他还不懂。

克莱门斯年轻时，拼下了劳伦斯，成为首发的。而劳伦斯，也曾在利物浦预备队蹉跎了多年才幸运上位，连飞猪自己都承认，如果不是弗内尔手指受伤，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那么他将早早放弃足球，回家隐居。弗内尔后来成为阿森纳主力门将，实力还是有的。劳伦斯一直认为只是自己运气比较好。

这种淡然的心态，克莱门斯没有。这并不怪他，谁叫人家23岁就成为了俱乐部和国家队最好的门将了呢？

然而，过于在乎自己的成就、得失，克莱门斯也相对缺乏大的战略格局，他只能管好自己，以及所擅长专业范围内的事情。他退役后，一直都在当守门员教练，也是对自己最清醒的认识——虽然后来参与了英足总的青训培养计划，他还是更多关注在年轻门将身上。

派斯利老帅诞辰100周年，克莱门斯也去了安菲尔德，在活动中致辞。在利物浦惊天逆转巴塞罗那的欧冠半决赛，他是包厢的嘉宾。2019年欧冠决赛是热刺对阵利物浦，和克莱门斯最亲的两支球队，他甚至想去马德里现场观战，但是健康状况不好，医生没答应。

记者问他，你支持谁？他说，谁赢我都高兴。

退休这么多年了，克莱门斯没有办法，只有学着淡然了。不管他愿不愿意，这已经不是他的时代了，该放下只能放下。

（2020年11月18日，英格兰vs冰岛，赛前为克莱门斯默哀。）

英格兰国家队知道老帅不服老，2013年，克莱门斯的退休典礼规格，是按照球员在国家队退役仪式对待的——虽然克莱门斯作为球员在国家队踢球已经是30多年前的事了。大家试图传递给克莱门斯的信息是：您老没有老，您老还能战斗，您老只不过是不在国家队效力了而已……您老有新的战斗，战胜病魔。

克莱门斯的儿子斯蒂芬·克莱门斯（Stephen Clemence）如今在纽卡斯尔担任助理教练，是斯蒂文·布鲁斯的助手。他和父亲的关系很好，他回忆：“父亲在病情恶化时，对我们——他的三个孩子说，你们都很好，但作为父亲我平常太忙了，对你们照顾不周，现在我又有了九个孙子孙女，我会努力活下去，多看看你们！”

人争一口气，克莱门斯这种活法让他注定了年轻时四处树敌，如果把敌人都打退了，他就自己和自己打，一定要超过从前的自己才算完美。2005年2月，他被查出患有癌症，医生说他可能活不过五年，结果他和病魔抗争了十五年。

所以，该如何评价克莱门斯呢？那些辉煌的冠军荣誉，汇集成一句话：无论是作为球员、教练、还是晚年面对绝症，他从来没认过怂，更没有输过。

他，一直战斗到离开这个世界。利物浦球迷给他的歌就是：England’s No.1，名符其实，他真的就是。

（皮克福德将克莱门斯的球衣摆在球门之后，致敬前辈。但是，此人人品不好，做错事又没有担当，一个用肮脏手段接连搞伤阿里和范迪克的下三滥，凭什么给利物浦和热刺的前辈致敬？他GRD也配！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