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一,法国名帅吉拉德-霍利尔在家去世,享年73岁。
早在上世纪80年代,他就带着巴黎捧起队史法甲首冠;世纪初里昂在法甲横着走,“7连冠”里他也续了五六两个。但霍利尔声名远播,还是世纪之交在利物浦这个平台。
2000-01赛季,霍氏红军包揽联赛杯+足总杯+欧洲联盟杯,在此基础上,又继续拿下慈善盾+欧洲超级杯。一年里能参加的全部杯赛尽皆夺冠,是足球界空前且迄今绝后的纪录。
“五杯王”!于利物浦,是进入英超时代以来,对冠军荣誉的第一次进货式收割。于霍利尔,则是国家队兵败后,对个人声誉的止损式挽救。
革“靴室”的命?
1998年,温格和雅凯连续带节奏,法国教练临到世纪末突然成了香饽饽。
在利物浦,大卫-摩尔斯对罗伊-埃文斯的耐心正要到头。英甲老霸主彼时情况不好,中衰得厉害,而且短期内看不出有东山再起的意思。对“自己人”埃文斯的批判,一部分上升到对“靴室”传统的怀疑。
所有这些,都迫使这位时任俱乐部主席做出决定:从海峡对岸摇人儿,革近亲繁殖的命!搞好了,这人就是“红军的温格”!
人选7月敲定,是沉潜近5年的霍利尔。尽管这位利物浦队史第一位出身三岛之外的主教练上任时,顶着个“共同”的前缀,但未来明摆着:帅位是埃文斯的,也是霍利尔的,归根结底是霍利尔的。
60年代末,霍利尔大学毕业后,曾在利物浦当过一年多法语老师。这让他得到了“老师”的尊称。
埃文斯平庸,但不傻,联赛杯主场被热刺踢出局次日,辞职走人。“双主教练”制别扭运行4个月后,寿终正寝。
1998年双11,利物浦正式进入霍利尔说了算的时代。赛季结束,霍老师的红军联赛排名第7,5年来首度无缘欧战,只有头牌欧文连续第二年以18球并列金靴聊以自慰。
欧冠变欧联
没了掣肘,1999年夏窗,霍利尔甩开膀子,落实他给摩尔斯描绘的“五年计划”:
韦斯特维德虽是荷兰二门,但这个位置看的是下限,“噩梦”詹姆斯那种超神超鬼间反复横跳滴,坚决不能留。
斯汤顿老迈,里戈贝特-宋毛躁,于是海皮亚和亨科兹一步到位——这是后来让霍利尔颇为得意的手笔,套餐价600万镑,没有3年后弗格森买里奥-费迪南德的一条腿贵,却攒出世纪之交英超最好的中卫组合。
“标王”哈曼从纽卡斯尔挖来,花了800万镑,以取代逃离国际米兰“黑洞”后始终难回勇的队长保罗-因斯。终霍利尔任内,乃至贝大师初期,德国人一直保着红军腰杆挺直,也充当了杰拉德上位阶段的良师益友。他和同期加盟的斯米切尔,都是2005年在伊斯坦布尔逆境之下带任务出场、翻盘米兰的关键人物。
霍老师独掌利记第一个转会窗,引援应该说都不水,包括两个替补前锋卡马拉(2.6M)和迈耶(免签)也都有用。
以重建防守为起手式,霍利尔后场中轴的4个人选,除了哈曼当时就是一流,海皮亚后来进步成一流,亨科兹和韦斯特维德终各自生涯只是二流,但在那支利物浦,都打出了一流状态。
改造立竿见影。1999-2000赛季,利物浦英超丢球30个,场均<1,对比前三曼联、阿森纳和利兹联43+的失球数,可以说是独一档了。
前任“遗产”小雷德克纳普和博格依旧能打,墨菲、卡拉格、杰拉德等户口本纷纷顶上。可能不如埃文斯时代场面奔放,但霍利尔的球队更稳,也更有组织有纪律。
和温教授一样,霍老师也是教给英人科学管理的布道者——从球员食谱,到梅尔伍德训练场的现代化翻新,各种“靴室”闻所未闻的理念被引入,让日渐平庸的老冠军,努力去拥抱新世界。
下一步要改的,是进攻。2000年3月,他用刷新队史纪录的1100万镑买入赫斯基,以解决欧文和福勒的问题。
彼时的埃米利能扛能射,可不是后来齐名梅西那一位。
4月,赫斯基包办两球,利物浦客胜温布尔登,一波5连胜,冲上积分榜次席。还剩5轮,英超时代首次打回欧冠,已在地平线上。
之后4轮2分,红军滑到第4,被利兹反超1分。收官战,只要击败升班马布拉德福德,争3进欧冠仍有可能。赢球就有机会保级的刺激下,矮脚鸡众志成城,守住主场1-0。终场哨响,得知竞对利兹联在厄普顿公园也只交出白卷,霍利尔只得扼腕。
差2分,利物浦仍尝不到改制后的欧冠是啥滋味。但事后看,这是写下“五杯王”神迹的第一步。
另类“三冠王”
第一个完整执教赛季白璧微瑕,霍利尔继续大兴土木。但这赛季的引援,开始有些变调。
第一签,霍利尔给了边前卫同胞迪奥梅德。这位98世界杯夺冠团队成员迅速迷失,300万镑投资血本无归。
巴姆比成为41年来首位在默郡德比之间完成转会的球员。作为这赛季红军5名在4条战线均有进球的男人之一,英格兰国脚转会费600万镑,只用一年就躺,还是亏。
在米堡打出一个回暖赛季,齐格也被挖来。90年代中期一度威胁马尔蒂尼的“世一左”,自评安菲尔德来错了。德国人一年游,离队时直接diss“不知还要怎么做他(霍利尔)才满意”,并发出灵魂一问“既然不用我,干嘛买我来”?
“高人”比斯坎12月初加盟。定位本来就是替补,克罗地亚人没啥可黑的,但为一名角色球员砸550万镑,成本未免高昂。
几笔花钱买卖,长期看都是赔,倒是白嫖来的,个顶个地管用:
“拜仁帮”第三名成员巴贝尔,参军后面两年饱受伤困,唯独首季简直铁人,最重要两条战线——英超(38)和联盟杯(13)场场首发,是除了韦斯特维德外队内唯一。这赛季5个4项赛事均有进球的人里,只有他是外援。
利特曼宁1月加盟。霍利尔看中了芬兰人的经验,毕竟刚过30的他已是队内第二“老”。“冰刀”刚一进队,立马当上第一顺位的点球手,可惜因为受伤,季末三场决赛全部错过。
36岁,麦卡利斯特一己之力拉高了红军首发的平均年龄。赛季初,他这笔转会最受质疑,霍利尔以“看看马特乌斯”回应力保。到了4月冲刺期连场续命,才发现苏格兰大叔是真香。老麦的故事,下文细讲。
2000年夏窗引援,以一年期衡量,尚可;拉长来看,效益不高。
一波新援入队,磨合问题首当其冲。其实直到年底,利物浦打得都磕磕绊绊:前8轮,客场对阿森纳、切尔西均完败,还有三场平局,只有欧文戴帽破维拉算是亮点。
在德比郡的荣耀公园,赫斯基戴帽,红军10月三轮联赛通吃,看似要上正轨,刚禁完赛的麦卡利斯特又因妻子患病,告假一个月。霍利尔和摩尔斯直接批给两个月,并告知“先顾家里,不够再续”。季末老麦定位球疯狂救主,有“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内味儿了。
从11月开始,红军联赛6战4负,又要迎来对魔枪的连场恶战。联盟杯先后小比分过了布加勒斯特快速、利贝雷茨和奥林匹亚科斯,进入16强。
在老特拉福德,墨菲一锤定音,红军1-0凯旋,对曼联4个赛季不胜告终,英超时代以来首次客场猎魔,更重要的是捧出了一位曼联杀手,未来还将屡屡受益。
回到安菲尔德,杰拉德、欧文、巴姆比、福勒四大国脚各建一功,4-0吊打阿森纳。霍利尔英超前6次对决温格,5场不失球,为足总杯决赛最后放手一搏逆转,积累了心理优势。
联赛杯,利物浦在主场连续加时过关,淘汰劲敌切尔西和英甲土豪富勒姆,晋级半决。因为怪伤,小雷整季都没报名,空出队长袖标。霍利尔手握三狮三大前锋,实际一碗水端得并不平:表面上升福勒为代理队长,却只在分量最轻的联赛杯里用作正选。这是“上帝”最终负气出走的主因之一。
节礼日败走河畔球场后,利物浦渐入佳境,1-2月联赛保持不败,再次冲上榜眼。期间,他们收获了赛季第一冠——联赛杯的冠军。
半决赛首回合,难得以一阵出战的红军意外落败,欧文+赫斯基面对范志毅一筹莫展。回到主场,福勒领衔二军出战,客场进球的斯米切尔早早破僵,利物浦5-0暴锤,一波带走水晶宫。
决赛继续打英甲队。福勒破门并在点球大战中第5个出场罚中,红军仍被伯明翰拖到第6轮,才惊险获胜。
福勒6球获联赛杯金靴,但这芝麻绿豆大的荣誉,不足以让吃过见过的“上帝”满足。隐忍一个赛季的他,和霍利尔很快就将撕破脸。
足总杯开打。除了利兹,利物浦进决赛前一路好签,碰的都是英甲甚至英乙的虾兵蟹将。这赛季红军国内两杯全拿,签运好是一大助力。
联盟杯1/8决赛,利物浦迎来劲敌——罗马,总分2-1艰难胜出。欧文客场双响奠定大势。东方不亮西方亮,正是过完意甲领头羊,让外界开始赞叹利物浦的阵容深度和霍利尔的轮换政策。
打到4月,各路对手已经人困马乏,利物浦仍在衔枚疾进——足总杯进决赛,联盟杯进决赛,联赛刷出一波五连胜,麦卡利斯特疯狂开C:
在古迪逊,他伤停补时超远任意球中鹄,红军德比绝杀;对热刺,他操刀点球,红军再次领先,最终主场退敌;接下来对旧主考文垂和复仇布拉德福德,连续两个2-0客场完胜,都是他助攻队友破僵后,再直接一脚任意球杀死比赛。
联盟杯半决赛,利物浦抽到下下签巴萨,两回合唯一进球,又是麦卡利斯特在安菲尔德罚中一点。
5月12日,利物浦再赴加的夫千年球场,和阿森纳争夺足总杯冠军。下半场后段永贝里打破平衡后,霍利尔反应迅速,同时换上福勒和博格,夺回主动权。欧文最后8分钟双响逆转,正是来自捷克人的助攻。
4天后,联盟杯决赛在多特蒙德的威斯特法伦球场打响。阿拉维斯纸面实力远逊,却让红军陷入苦战。又双叒叕,麦卡利斯特挺身而出,常规时间罚中一点,还分别助攻巴贝尔、福勒。加时赛结束前3分钟,他制造了本队第5个也是致胜进球,还是任意球,迫使对手后卫加利自摆乌龙。
那场在BBC评球的嘉宾、红军名宿阿兰-汉森坐在演播室里高呼:“36岁!加里(麦卡利斯特)真是太出色了!你看他这几脚任意球,他必须是决赛最佳!”
三杯到手,并非终点。3天后英超收官战,利物浦没有丢掉主动。欧文、墨菲和福勒4次轰开查尔顿球门,最后7轮红军6胜1平,成功保3,阔别十年重返欧冠。
一个赛季,能参加的全部三项杯赛都能打进决赛,且花式夺冠——常规时间逆转(足总杯)、加时对手乌龙(联盟杯)、点球大战获胜(联赛杯),霍利尔这支利物浦在“三冠王”群里相当另类。
同时,不能忘记在联赛里,利物浦也取得重大突破。这就不仅是“运气”使然,一定是球队实力够了,并且由教练员通过人员调配、战术设计,将之充分发挥出来。
最近两年,利物浦英超欧冠应有尽有,卡拉格还在天空体育评论说:“我知道我们后来两次拿到欧冠——05年我就在队里,但我还是要说,01年那支球队是最均衡的。当时每周我们都有赢球的自信,哪怕自己不上,我们也相信队友定能做到。”
升级“五杯王”
2001年夏窗,霍利尔首签拿下里瑟,补左后卫短板没毛病。欧洲超级杯胜拜仁,正是挪威国脚首开记录。
加上之前击败曼联赢得慈善盾,利物浦成了空前的自然年“五杯王”。
虽然这是俩小奖杯,但考虑到对手是世纪初欧洲硬实力前三中的两个,含金量也不是特别低。
但是,问题也在浮现。这种练兵战还要麦卡利斯特打满180分钟,隐约反映出霍利尔未来的规划。而由一位36岁的球员挑大梁,寄望一名随时可能下滑的老将月月超神,本身就是在沙滩上盖楼。
果然,赛季正式开打后,老麦除了季初送出过几脚助攻,在英超和欧冠里一球未进,科学下滑。
此外,压哨引进杜德克气走韦斯特维德、对利特曼宁前恭后倨、福勒愤而离队后赫斯基“鲶鱼效应”不再,包括下半赛季在阿内尔卡问题上首鼠两端,争议渐次浮现。只是霍利尔本人心脏搭桥5个月(助教汤普森代理期间战绩不错),以及第一次英超老2的排名,让主流意见不忍心太黑,也反映出他“五杯王”基础打得确实牢。
从高处跌落
2002-03赛季,利物浦再夺联赛杯,平不回来没进欧冠的账。本年合计2000万镑的引进全员转水,加上打法愈发保守,导致霍利尔的风评急转直下,尤以季中仨月不胜最为激烈。投入产出比——“花费超1.2亿,净投入8000多万,却未能实现球队质的提升”——成了对他批判一番的证据。
跟纽卡比着让4,最后一年,霍利尔主要做了三件事:一个,压价搞来科威尔,虽然皇马有样学样,第二年还施彼身,用在了挖欧文身上。第二个,好歹把球队带回了欧冠。第三个,就是任命杰拉德当队长。
赛季结束10天后,摩尔斯召集董事会全体成员,跟霍利尔开了个碰头会。会议结果?按时任CEO佩里的说法:“经再三考虑和充分商讨,董事会出于多重原因,决定和主教练霍利尔中止合作。霍利尔先生也已经很有风度地接受了这一决定。”
即使是还念他好儿的军迷,也完全认同这一点:朝思暮想的英超冠军,霍老师怹那一套是带不来了。
至于引入科学膳食、设计并改进训练设施这些内在建设,who care?
如果霍利尔在02年夏天,也就是拿遍所有杯赛、同时联赛三年三进步(第4第3第2)时高位离场,如今怀念他的圈子,想必会扩大许多。
但是,他又继续带了两年,场面成绩双拉胯,就很败印象分。再加上仅过一年,他那支利物浦尚未完全解体,贝大师就拿着还没清理干净的他的部分“遗产”扛回了欧冠,同行衬托,最为致命。
新入场的人哪懂“五杯”+英超亚军,已是老霍在他所处时代条件下能达到的天花板,只知道喷“保守”“丑陋”。这和这两年克渣大包大揽,更新的一拨人批大湿后期玩脱是因为自己瞎倒腾,本质上并无区别。
日光之下虽无新事,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如今斯人已逝,霍利尔应该得到公正评价:他不够上“五贤旗”“六贤旗”,但他为第五贤、第六贤甚至未来可能的第七贤铺了路。
他也不该是第N+1贤,以后来一个人就退一步。他就是第4.5贤,一个无可替代的时代承启者!
“在利物浦,有四个美好时刻让我难忘:欧文的左脚推远角(01足总杯决赛)、麦卡利斯特的全场最佳(01联盟杯决赛)、球迷在我术后回任时对我的欢迎(02欧冠第二阶段小组赛对罗马),以及上周末杰拉德抱着他女儿来向我致意。”
“6年前,我作为一名30年利物浦球迷前来,现在我就要离去,但利物浦不会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未来作为一名更坚定的支持者,我会再回来再看利物浦的比赛。”
——吉拉德-霍利尔 2004.5.24离任新闻发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