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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20年的大部分传奇，都能由勒布朗一人串联起来；而勒布朗本人的传奇，则少不了他在克利夫兰、迈阿密以及洛杉矶搭档过的内线球员。

卡洛斯-布泽尔到现在还记得，自己职业生涯头一次听从毛头小伙指挥的场景。2003年秋天的一场常规赛中，骑士队成功执行既定战术，为扎诸纳斯-伊尔戈斯卡斯创造空位机会。随后一位少年老成的菜鸟将布泽尔拉到一边：勒布朗-詹姆斯，这位几个月前刚为俄亥俄高中夺得州冠军的年轻人，在布泽尔防守人的眼中注意到了一闪而逝的机会。

“阿布，你对位的防守人刚刚一直在盯着我看，”据布泽尔本人回忆，当时詹姆斯如是告诉他，“如果我们下次再打这个战术，你就偷偷溜进内线。”此后不久，骑士队再度祭出相同的战术，这一次，伊尔戈斯卡斯成了战术中的诱饵，詹姆斯负责分散对方注意力，而布泽尔得到了轻松得分的机会。本已证明行之有效的战术，绽放出了别样的可能性——而这，都是出自这位一年级指挥官的灵光一现。他坚信，哪怕是回合结束的刹那，也不代表战术终结的唯一性。“就算是这个战术奏效了，他还是能注意到不同寻常之处。他会意识到下次球队再跑同样的战术，这些不寻常之处或许大有可为，”布泽尔说，“对我而言，这就是他独一无二的地方。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种现象。我只能把这种现象笼统地称为他脑海中的战术卡堆。”

俱往矣，转眼已是十多年。本周，詹姆斯将第十次站上总决赛球场，进一步巩固自己篮球赛场现役传奇的地位[注]。“这种传统已经存在很久很久了，”热火队前锋吉米-巴特勒如是说道，在即将到来的系列赛中，他将主防詹姆斯，“如果你想赢，你就得击败由勒布朗-詹姆斯领衔的球队。”打破所谓的传统，正是这个时代变化的内在需求。纵观NBA历史风云，各路群雄风起云涌，城头变幻大王旗。过去2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勒布朗都尽可能地顺应了时代潮流，又或者说，他最起码在权力版图中制造了不小的震动，雄踞一方。要想理解NBA一路走来的演变过程，唯一的方式便是观察勒布朗在场上的表现：他首先是一名球场指挥官，而在当今的联盟内，勒布朗的挡拆搭档——队内的大前锋和中锋们，正面临着从比赛中淘汰的风险。或许NBA的故事能由勒布朗一人串联起来，但要想讲好勒布朗自己的故事，就只能回顾和他共事过的那些内线球员。也正是在他正确的指挥下，这些内线球员把原本熟悉的战术玩得出神入化。译者注：原文发表时，洛杉矶湖人同迈阿密热火的总决赛尚未开打。

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媒体炒作、一份价值9000万美元的球鞋代言合同以及肩膀上“天选之子”的纹身，初出茅庐的勒布朗-詹姆斯却满心想着听从队内老将们的指挥。据传，时年19岁的詹姆斯在接受著名体育解说员艾哈迈德-拉什采访时，将自己比作“更劲爆的便士哈达威”，而不是“外线沙克”，尽管日后证明，詹姆斯对自己的这两种形容均甚为精准，但在当时，他还是更契合便士的球风。

经历了连续数月的失利、又在队友的声声催促下，詹姆斯决定出手掌控局面。“刚进联盟那会儿，我有点搞不清自己的角色定位，也不知道自己该为这支球队做出怎样的改变。”2004年年初接受采访时，詹姆斯如是说道。他的骑士队友注意到了两件事，一是勒布朗才是当赛季扭转整支球队局面的唯一指望，二是他居然在进攻端屈从于里基-戴维斯。要知道里基-戴维斯可是一个不思悔改的外线浪投手，他甚至还把自己的打球哲学“投进去”写在了自己的腕带上。虽说戴维斯数据表现不错，但骑士前一赛季屡屡输球、最终能用状元签选中詹姆斯，他也算得上是最大功臣。当骑士全队沿着相同的轨迹再一次磕磕绊绊前行时，布泽尔忍不住在更衣室对着这位洞悉球场局势的新秀大声疾呼。

“大概是某个时刻，”布泽尔说，“我就这么问他了：‘勒布朗，你打算什么时候挺身而出，做我们球队最好的球员？’”

为了回应勒布朗的出手掌权，骑士队先是将戴维斯交易至凯尔特人，随后又把另一位占用了大量球权的锋线球员达柳斯-迈尔斯送去了开拓者。于是，全队的进攻体系全靠詹姆斯一人维系，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他和伊尔戈斯卡斯的挡拆战术成了球队的战术发起点。单看这两名球员，你甚至很难想象他俩能成为进攻好拍档。詹姆斯是篮球场上的天才，他有着远超这项赛事的运动能力，仅仅是效力骑士的这些年里，勒布朗在外人眼里，就像是集全卫、殿卫、四分卫、外接手、边锋、线卫以及安全卫于一身，除了截锋的工作他干不了，要不然他一个人就能包揽超级碗上的所有活计。而另一边的伊尔戈斯卡斯，则是联盟中移动最慢的球员——这位身高7尺3寸的中锋，受制于多次足部手术，全力冲刺的速度也不过像是年轻人跳曳步舞。然而正是这样的二人组合，却能爆发出惊人的化学反应。伊尔戈斯卡斯大概算得上是勒布朗职业生涯中遇到最高效的搭档之一，他们二人共同效力过两支球队，经历了4名主教练的执教，携手出战了500多场比赛，最终留下了785次助攻队友、收获1594分的亮眼成绩单。

“天呐，算上训练赛，我们俩打挡拆战术少说也有两百万次了，”伊尔戈斯卡斯在2010年接受采访时说。二人的配合尤以下面的进攻回合为代表：

事实上这个挡拆刚发起时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复杂，但令对手忌惮的是勒布朗打挡拆时无与伦比的危险性。防守人哪怕只是给了詹姆斯一刹那的空间，都需要拼尽全力做好一系列的补救措施：内线防守人被迫在挡拆的瞬间将注意力放在勒布朗身上，站在底线的协防队员需要提上予以支援，而真正负责盯防勒布朗的防守人则要绕过掩护、迅速抢占防守位置。“我是说真的，我们甚至都不用叫战术，”伊尔戈斯卡斯说道，“只要一个眼神就足够了。倘若对面找不到应对的办法，我们会一直打挡拆这一个战术。”事实上，当初的某些对手真的束手无策了很多年。

共同效力克利夫兰的7年时间里，詹姆斯和伊尔戈斯卡斯成为了球场上的挡拆大师，同时也重塑了当代篮球的战术体系。他俩的配合可以算得上是当代挡拆战术的模范与先驱。下个赛季，卢卡-东契奇与克里斯塔普斯-波尔津吉斯将在场上跳出同样的舞步，区别在于起舞的地点已延伸至三分线外。而球场外，伊尔戈斯卡斯更是给身边的年轻内线造成了深远的影响——换句话说，他和勒布朗最常助攻的对象都建立起深厚的友谊。2004年，还听不太懂英语的安德森-瓦莱乔来到克利夫兰，是伊尔戈斯卡斯带他出去吃饭，教他如何在餐馆点餐。布泽尔在新秀赛季面对凯文-加内特和蒂姆-邓肯的防守，连出手都是个大难题，是大Z一整个夏天留在克利夫兰，教会了布泽尔后撤步跳投。

“他总是毫无保留地分享经验，”布泽尔表示，这种举动在NBA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常见。伊尔戈斯卡斯从不介意和他人分享自己的独门秘籍和篮下脚步，也正因此，曾在克利夫兰效力的大部分内线球员都从伊尔戈斯卡斯身边受益良多，这其中就包括了德鲁-古登、J.J.-希克森等球员。总的来说，那些年勒布朗的队友多数存在明显的短板，而当初志在成为扣将的年轻人转型送出无数精妙传球的剧情，在克利夫兰上演了一遍又一遍。虽说伊尔戈斯卡斯帮助这些内线球员适应了职业运动员的身份，但只有在勒布朗一次次的指挥下，这些球员才能变得更好。

“很多得分手视野比较狭窄，只关注到自己眼前的人和事，你可以放心大胆上去协防包夹，这个时候他们就会盯着你、等待自己启动突破的时机；但是和他在一起打球，你上去协防他，他就会狠狠地惩罚你。”泰森-钱德勒早些年在体育记者克里斯-波拉德所著《精彩比赛的艺术》一书中如是评价詹姆斯。值得一提的是，若干年后，钱德勒和詹姆斯在湖人成为了队友。效力骑士期间，勒布朗打完挡拆，多数情况下都能将球精准而老道地塞给另一边的内线队友。如果伊尔戈斯卡斯挡拆之后拉到侧翼，瓦莱乔就会偷偷溜底线做好上篮的准备。可以说，只要你是一个跑得起来、努力挡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切内线的大个子，你就能在勒布朗身边成为得分高手。看看下面这个片段吧，詹姆斯刚到罚球线附近，他能吸引多少防守人的围追堵截：

瓦莱乔的终结能力颇为尴尬，但他仍在这支争冠球队中得到了大量出场时间。古登内线进攻本就不俗，来到骑士后的几个赛季更是打出了职业生涯最具得分效率的表现。效力骑士期间的希克森令人期待，他在内线翻江倒海、予取予求，成了球队重要的进攻终结点。和詹姆斯共事的三个赛季中，希克森交出了真实投篮命中率61.8%的亮眼数据，这一数据和今年帮助快船再度收获最佳第六人奖项的蒙特雷兹-哈雷尔不相上下。而一旦少了勒布朗的穿针引线、独自承担起进攻重任，希克森的真实投篮命中率便骤降至可怜的48.6%。

詹姆斯能让队友脱胎换骨。那些年里，骑士队会安排希克森搭档沙奎尔-奥尼尔出战，或是让34岁的本-华莱士和33岁的伊尔戈斯卡斯坐镇内线。哪怕球队安排了还算说得过去的前场阵容，执行战术时往往除了持球队员，其他人都挤在三分线内，稍有不慎就容易绊倒对方。但依靠勒布朗开阔的球场视野，骑士总能找到得分的机会：

唐尼-马绍尔，这位空间型4号位的先驱，则与骑士其他内线迥然不同。2005年马绍尔加盟骑士前，勒布朗助攻内线球员投三分屈指可数。彼时的NBA还固守着中距离投篮的进攻模式，各支球队的4号位、5号位球员也多安排在篮下。但马绍尔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径直拉开了场上的进攻空间，也因此迅速同詹姆斯构建起紧密的联系。两人联手的头两个赛季中，勒布朗助攻马绍尔投三分的次数，均超过了他给其他射手喂球的次数。当然，这其中最著名的一球，则是2007年东部决赛对阵老辣的底特律活塞系列赛，马绍尔在第一场错失的三分绝杀：詹姆斯突进内线，吸引了三名防守人，随后如往常一般，将一球成名的机会让给了处在空位的队友。詹姆斯最后时刻的传球举动，在当时引发了外界的批评。

“我投丢了，球队输球，然后所有人都在质问他，为什么要把球传出去，”马绍尔在接受《体育画报》记者采访时说，“但是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二天训练场上，我们针对比赛的最后时刻进行了战术演练。球队打出了同样的战术，勒布朗再一次把球传给了站在底角的我。我投进了三分，他跳到我身上，开心得像是赢下了前一晚的比赛。”纵观勒布朗的职业生涯，我们还能在别处看见这一传球的影子。有些比较直接，例如2012年，詹姆斯传给处在空位的犹多尼斯-哈斯勒姆，后者同样错失了这一制胜球。有些则不那么直接，例如今年西部决赛中，詹姆斯给安东尼-戴维斯设挡，后者一记压哨三分，给对手掘金当头一棒。直到现在，詹姆斯的职业生涯都在不停地寻找处于空位的队友。尤其是他初次效力骑士期间，这一特质最为明显，当年勒布朗立志将这支阵容畸形的球队打造成争冠热门。他的每一次助攻都像是一个预示：倘若勒布朗能用传球将希克森之流喂成潜力新星，那将他的队友变成明星球员又会怎样呢？

”对勒布朗而言，他之所以承诺加盟热火，就是为了得到和德维恩-韦德、克里斯-波什并肩作战的机会。对此，热火投桃报李，针对勒布朗的球风重新打造了一套阵容。短短两个赛季，球队先后尝试了伊尔戈斯卡斯、乔尔-安东尼、埃里克-丹皮尔、贾马尔-马格洛伊尔、德克斯特-皮特曼以及罗尼-图里亚夫等内线，但效果均不甚理想。在无尽的绝望中，迈阿密无意间决定组建小个阵容，从而进一步提速，未曾想这在今后成为了球队的一大标志。“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偶然，”波什2014年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不过是我们求生的一种本能。就在我们山穷水尽的时候，小球阵容的想法出现了。勒布朗身材高大有力量，队内其他人也能顶防内线。那个时候大家的想法就是，行吧，我们就准备用这套阵容，让对手晚上做做噩梦。”

此后的两个赛季，詹姆斯和内线搭档的机会越来越少，因为他本人开始更多地承担起内线的职责。当年在克利夫兰骑士，传统的4、5号位球员每个赛季受到勒布朗助攻的占比曾一度达到60%以上。而到了2013年的冠军赛季，这一占比近乎砍去一半——这一数据上的巨大转变，反映出整个联盟的进攻空间正在被不断拉大的现象。多数情况下，勒布朗的传球会送到波什和哈斯勒姆手上，因为他俩能帮助拉开场上空间，随着擅长空中作业的克里斯-安德森的到来，勒布朗的传球又多了篮圈附近这一个选择。尽管如此，勒布朗效力热火时期，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倚仗后卫和侧翼球员的手感：

热火队拉开场上空间的战术宛若沉默的杀手。对方教练往往需要仔细斟酌，在何时派上本方内线球员的问题上做出抉择。就拿2013年季后赛来说，步行者和马刺两支球队都在对阵热火时放弃了一部分极具杀伤力的战术，因为他们在比赛中选择雪藏队内的中锋。当比赛中对决的阵容越是倾向于小球化，詹姆斯就越能得到优势——作为一名身高6尺9寸的控球后卫，哪怕在传统阵容中，都能看穿对手的防线。现在场上空间一拉大，只会让自己的战术执行起来愈发得心应手。

通常情况下，光是让詹姆斯站在内线就足够让防守人感到紧张，而一旦外线的韦德或是热火队的三分射手群有什么动静，对手就会陷入自顾不暇的混乱。波什和哈斯勒姆就是这种混乱的最大受益者——在对手忙着换防的间隙，这两名球员由于平常的投篮威胁程度不算高，因而经常得到一瞬间的空位机会。大多数的球星面对这样的场景时，会选择把球传给位于防守弱侧、有空位出手机会的队友。而勒布朗不一样，每次参与球队进攻，他都能趁防守人注意力分散的一瞬间，从人群缝隙中把球传给内线队员；当队友接到球时，空位的机会正好形成：

“我遇到过的所有球员中，勒布朗-詹姆斯的篮球智商是最高的，”哈斯勒姆在2019年的一次采访中如是说，“现在我观察场上的局势，我能清楚地知道每个人的位置。我能知道每个人该站在哪个位置。我知道每个人该做些什么。当我研究对面的防守时，我不光是观察防守我的人，我还会观察场上的另外四个防守人。这是我从勒布朗身上学到的习惯。”

身披热火战袍的那几年，詹姆斯一直在思索如何突破防守人的重重包夹。在汤姆-锡伯杜和凯尔特人的发扬光大下，勒布朗作为持球人，往往会遭遇三名防守人的包夹。在一次次的应对中，勒布朗开始寻觅击破严密防守体系的策略，而球队越是能拉开场上空间，他越能利用传球针对防守中的漏洞予以痛击。也就是说，詹姆斯光是注意场上其他四名防守队员的动向已远远不够；要想击败愈发精密复杂的防守体系，勒布朗还得留心对手的重心放在那只脚上、有没有偷偷在观察自己的运球、有没有往里收一步准备堵住切内线的人。一直以来，詹姆斯都靠直觉传球，但在迈阿密，勒布朗学会了掌控局势，在阅读防守的同时准确无误地将球送到最合适的位置：

这种洞察能力将掌控比赛的水平抬上了新台阶。“他能注意到的东西特别多。”布泽尔说道。作为曾经的队友，布泽尔在加盟锡伯杜执教的公牛后，曾两度在季后赛中与詹姆斯领衔的热火队相遇。回忆起两队交战的场景，布泽尔透露道，詹姆斯经常在比赛的前三节有计划地找他的外线队友，例如韦德、雷-阿伦以及迈克-米勒等人，从而让公牛队的防守逐渐适应这一套路。“等到了第四节，你猜勒布朗会找谁？”布泽尔反问道，“是克里斯-波什。这就是勒布朗的厉害之处。”2011年热火和公牛两队在东部决赛相遇，波什是除詹姆斯之外第四节得分最多的球员——他不光超过了韦德，还把当年的常规赛MVP德里克-罗斯比了下去。曾经的战术卡堆进化成了超级电脑。勒布朗的力量与速度保证他在对位任何人时都能轻松碾压，但只有依靠自身处理场上原始数据的能力，他才能击败整支球队。

2014年，詹姆斯以自由球员身份重返克利夫兰骑士，随后他迅速将这支天赋异禀却又缺乏季后赛经验的青年军提升为东部豪强。为了适应骑士第三球星的身份，凯文-乐福不得不全方位地改变自己的打球习惯。其实这种身份上的转变，勒布朗已在热火协助波什经历过了一次。凯里-欧文则需要在外界严苛的审视中尽快成长起来，在这段过渡时期，詹姆斯可以继续梳理好全队进攻，若有必要，今后还能随时接管大权。总的来说，当时的骑士犹如一团乱麻，但队员们却又充满斗志。伴随着球队前行的，是外界的不以为然以及社交媒体上的“高谈阔论”，但四年内，骑士一次又一次地击败东部的挑战者，并且在NBA总决赛中上演过惊天大逆转。

“我们这支球队，就是在混乱的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去年春天，乐福在接受采访时如是说道。这位全明星前锋显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秘密。表面上看，和勒布朗打球简直轻松愉快；只要跟在球场上最好的指挥官后面，保准有不计其数的空位出手机会，这一点，凡是跟詹姆斯搭档过的射手、扣将都能作证。前热火中锋克里斯-安德森就曾在采访中指出：“如果你在离篮筐一尺远的地方都投不进，那就不该从事这项运动了。”但如果想让勒布朗的传球转化为助攻，乐福还得从头学习如何参与骑士队的进攻。

“勒布朗就是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天才，”在一档播客节目中，乐福和J.J.-雷迪克谈到了詹姆斯，“或许他可以算是有史以来最强的球员。一旦他冲起来，他就像是一列货运列车。所以我们想的是：好吧，我们就该这么打球。我们给他让道就行了。”乐福扮演的角色，经常是去底角蹲守，2014至2018年期间，他成了联盟数一数二的底角三分投手。无论乐福何时接受采访，他都会讲到这个观点：直到加盟克利夫兰，他才明白篮球运动员的牺牲意味着什么，明白了接纳角色定位的同时也要保证自身的能力成长。曾经乐福谈到詹姆斯时，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现在的乐福视詹姆斯为自己的兄长。毫无疑问，正是从这样的混乱状态中逐渐成长，加深了两人的情谊。

重返克利夫兰的几年里，詹姆斯和乐福并肩作战的时间远超队内其他人。让曾经入选最佳阵容的前锋负责在场上定点投篮，或许有点大材小用，但这种身份的变化，帮助骑士打造出最令人胆寒的进攻体系。乐福投出的每一粒高质量投篮都能应声命中，也因此成为克利夫兰制胜的良机。

角色的弱化可能会让乐福一直觉得不舒服，但最起码他还是能接受的。“如果你能接受这样的变化，那么之后好事便会到来，”谈到成为超级球队的三号球星时，波什坦言，“但是接受变化并不是轻松的事。就算是我们仨一起打球的最后一年，我还是没觉得这件事有多轻松。”

对钱宁-弗莱而言，身披骑士战袍的日子可能会更简单一些。早些年，在时任菲尼克斯太阳主教练埃尔文-金特里的督促下，弗莱开始尝试外线投篮。后撤一步站到三分线外出手的决定从此改变了他职业生涯的走向。金特里的命令很干脆：要是弗莱不肯远投，那他就别上场了。这事儿没得商量。效力魔术两个赛季后，弗莱被交易至骑士，此时的他接受了球队替补的角色，同时也不再有远射的心理负担。

“投就投呗，”如今担任特纳体育解说员的弗莱说道，“最坏的情况下，他们能拿你怎么办？还不是让你坐回板凳上嘛。”

到了季后赛，弗莱摇身一变，只要在合适的情况下，他就能扮演系列赛的奇兵。迈克-布登霍尔泽执教的老鹰队，在2016年季后赛中被弗莱修理得灰头土脸：系列赛第三场，弗莱爆发砍下27分，打了老鹰一个措手不及。赛前老鹰针对詹姆斯和欧文二人制定的防守策略，被弗莱团成一团，远远地丢进了垃圾桶。尽管在面对其他球队时，弗莱要么脚步跟不上、要么身体对抗太吃亏，很难再有如此发挥，但是他每场比赛还是能获得一定的出场时间，继续做好接球投篮的准备。

而弗莱在常规赛的表现相对来说更好一些，在他完整效力骑士的第一个赛季中，他是继乐福之后得到勒布朗助攻最多的球员。“当我站在三分线外时，”弗莱说，“我最大的任务就是：进球之后对手不会再使出双人乃至多人包夹的战术。所以当凯文和勒布朗都在场时，我可能就是球队的第三个点。你想来个低位单打吗？放心，要是你在内线遭遇了包夹，那我就能在外线命中投篮。只要我进了一个三分，对面就不敢再包夹你，接着你就能在内线予取予求了。”

“我站在底角，对手会伸出胳膊搭在我胸口，”弗莱说，“可能他们的教练会喊，‘手要放在他胸口，你防他就得贴得这么紧。’这么防守其实也没啥，但问题在于你得去换防。当你换防到全速冲刺的勒布朗时，你还能贴得这么紧吗？”

考虑到勒布朗取得的成就比比皆是，这其中一些不为人知的记录就往往显得无足轻重——举例来说，他助攻队友命中三分的次数，在NBA历史上无出其右。多亏了他对于投篮的充分理解，詹姆斯才能一步步成长为如今的球场指挥官。虽说詹姆斯本人一直不擅长三分投射；即便是本赛季的场均三分出手次数来到了6.3次，创下职业生涯新高，但是在全联盟也只能并列第38位。尽管如此，他的比赛风格仍然是建立在制造三分出手机会以及队友拉开场上空间之上的。

“你要是在篮下协防勒布朗，他就能给底角的队友送去三分助攻，”开拓者主教练特里-斯托茨在2016年的一次采访中坦言道，“你从弱侧赶来包夹他，勒布朗就能找到空位的队友，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手投三分。有的时候就算你防守站位没有失位，他手一抖，球传出去，就立马出现了三分出手的机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防。”

当勒布朗以“王者归来”的姿态回到克利夫兰时，骑士队引进了两类内线球员：一类是乐福、弗莱这样的外线射手，他们能给詹姆斯拉开场上空间；另一类则是特里斯坦-汤普森和季墨费-莫兹戈夫这样的进攻篮板拼抢者，他们能给詹姆斯创造更多的进攻机会，从而持续攻击对手的弱点。经过教练的战术安排，骑士内线球员在抢到进攻篮板后，总会习惯性地将球回传给勒布朗——通过勒布朗洞若观火的观察力，让对手时刻处在疲于奔命的状态。骑士全队笃定，只要对手露出破绽——哪怕是最不易察觉的疏忽或是缺陷——詹姆斯都会准确无误地找出来。

“他掌控一切，”一位高管说道，“无论是他移动的速率还是运球的节奏，他都有精心的安排。倘若场上对决的双方，一边擅长内线攻防，另一边则是在油漆区内漏洞百出，那么他就会刻意放慢速度，打出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攻防节奏。在我看来，他既是联盟罕见的篮球战术大师，同时还拥有无与伦比的身体天赋。”

在此前的公开采访中，詹姆斯曾坦言自己可以为队友量身定制传球的方式，例如某个射手想要在接球的那一刻手指刚好搭在篮球的缝合线上，他完全可以做到。勒布朗甚至可以一边对着球队大名单，一边详细指出每位球员的接球喜好。以2017年骑士队大名单为例：J.R.-史密斯喜欢俯身接球，这样他可以直接拔起投篮；詹姆斯-琼斯则喜欢抬高接球点位，因为他习惯在最高点出手投篮。在介绍完这两名球员的喜好之后，勒布朗露出笑容，闭口不谈。“我就给你介绍到这里，”他说，“现在请你别再窥探我脑中的秘密了。”很多搭档过勒布朗的队友都会提到一个现象，那就是他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场上对手的每一个战术。“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家伙，可以认出联盟其他29支球队的全部战术，”今年早些时候，乐福在同湖人队的赛后采访中告诉记者，“他是个智力超群的人。他就像一块海绵。我觉得他的这种能力可以让他每年都取得进步，哪怕现在的他要比巅峰时期慢小半拍，哪怕你们觉得他在其他某个地方不如以往。但事实上他没有退步。他看上去一直在变得越来越好。”的确，有些聪明人的想法值得我们遵从。

职业生涯首次闯入NBA总决赛前，詹姆斯一直在回避有关未来会做什么的问题。“我以后会当总经理，”在2007年的一次采访中詹姆斯如是说。或许当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还没等到退役，他的这一愿望便已早早实现。自2010年以来，从来没有哪个职业球员能在定夺球队阵容的话语权上比得过勒布朗。只要是他喜欢的球员，球队总能千方百计地招募过来；只要是他不怎么在乎的球员，球队就会毫不犹豫地打包出售，换来外线射手、内线硬汉，抑或是再找一个球场指挥官。即便没有跟管理层明说，球队也总能尽力实现他的想法。

一直以来，詹姆斯都对外界这种揣测矢口否认，摆出一副“事实胜于雄辩”的模样不予回应。但当西部决赛第六场、湖人战胜掘金取得总决赛入场券后，哪怕是全联盟面对记者采访最为小心谨慎的詹姆斯，在谈及搭档安东尼-戴维斯时，还是松了口：“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和他当队友，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把他带到这支球队。”短短两句话，既是对队友的温情肯定，又是不争的事实。当然，勒布朗本人并没有和联盟高层商讨过戴维斯的交易细节，但是在各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他一手促成了戴维斯投奔湖人的这笔交易。詹姆斯带领湖人众将士劈波斩浪的过程中，自身也在面临着无可避免的机能退化，于是他选中了戴维斯，认为他才是自己未来想要搭档的球星。

为什么不能是戴维斯呢？放眼西部，没有哪支球队可以组建身形和速度方面足以抗衡戴维斯和詹姆斯的锋线组合，这一点，从赛季伊始到季后赛对决，都让对手头疼不已。篮球是一项充斥着复杂事物的迷人运动——战术安排、球队天赋、球员自信，这些东西杂糅在一起，往往能产生不可思议的结果（湖人总决赛上的对手迈阿密热火便是明证）。但有的时候，篮球又很简单：留名青史的球场指挥官和现代篮球中最具实力的内线球员披上同一件战袍，这就足够了。

“我们设计的挡拆战术百试不爽，”戴维斯说，“因为他能够冲进内线，吸引我的防守人或是弱侧防守人的注意。”戴维斯在向记者解释为什么勒布朗一个简单的突破可以逼迫防守做出改变、进而创造出如此多的进攻机会时，自己也震惊到连连摇头。“他的指挥能力太强了，”戴维斯说。

两人合作的第一个赛季，詹姆斯助攻戴维斯的次数便远超以往任何一个赛季中的搭档。二者的化学反应起源于抓下篮板的那一刻。如果对手跟不上湖人攻防转换的节奏——不过想想也是，光是这两人在场上一杵，有哪支球队不胆寒、又有哪支球队能与之匹敌？——勒布朗便会扔出一记80英尺的长传，让皮球越过防守人的头顶，最后稳稳落在戴维斯的手中：

和戴维斯的“二人转”，已被詹姆斯玩出了花：他可以给在禁区背身单打的戴维斯喂球，可以在戴维斯切入内线的瞬间找到后者，还可以和他打配合、制造错位单打的好机会。与其说勒布朗不愿见到队友按着对手打，倒不如说他乐见其成。即便是最顶级的防守人，在这一方面也几乎没多少发言权。由于身高优势，詹姆斯指挥全队进攻的时候，基本要比他的防守人高出一截。其他控卫站在同样的位置，要么视野受限、要么传球角度受阻，但勒布朗却能继续扮演指挥官的角色，丝毫不受干扰。“差距太大了，”戴维斯感叹道，“就是因为他体型上有优势。”对他而言，为戴维斯创造进攻机会，只需要一点耐心就可以。

但在某种程度上说，他俩的关系又区别于勒布朗搭档过的其他队友，因为戴维斯并没有那么依赖勒布朗。

整个赛季，戴维斯的进攻火力相当凶猛，无论是接队友助攻轻松完成空接，还是通过单打硬凿对手取分，他都能有上佳表现。事实上，湖人队也找到了勒布朗不在场时延续进攻火力的方式，而这也成了季后赛中球队的一大利器。常规赛期间勒布朗不在场的时段，对球队来说是不稳定的一大隐患。如今这种锤炼能让球队赢得更多的喘息之机。对阵迈阿密，湖人需要尽可能地给35岁的詹姆斯安排足够的休息时间，从而以最好的状态应对挑战。要想把这样一支球队带进总决赛，勒布朗或许是全联盟唯一合适的“控卫”；当球队落入阵地战，戴维斯和球队中锋都在场时，内线都有可能挤得水泄不通，湖人要想在这样的空间中完成突破，不啻为奇迹。

事实证明，让全世界最擅长传球的人屈尊梳理球队进攻，是卓有成效的：

”在勒布朗的篮球哲学中，当内线球员在篮下要位很深时，理应得到接球进攻的机会。除此之外，给无球队友做掩护的人、站在篮下接球就能暴扣的人、跑战术时溜底线的人，也都值得把球送到他们手上。“特别是那些不怎么擅长持球进攻的内线球员来说，你就得跑到合适的位置，等着球传到你手上，”贾维尔-麦基说道，“这样的进攻模式能带给你无穷动力。”将队友的积极性转化为实打实的比分，在这一方面还没有哪个球星比得上勒布朗。当他站在场上寻觅传球的良机时，他的内线队友也在判断何时动身跑位。“这就是一个上前挡人，然后考虑何时拉开、何时给他让路、何时再上前做掩护的问题，”德怀特-霍华德说道，“这就是一个全面阅读对方防守的问题。”

湖人队精准的进攻体系宛若一座丰碑，换句话说，其他人执行同样的战术，或许达不到这般效果。对阵迈阿密热火，对手会采用高质量的三分投射战术，辅以大量空切以及手递手传球。邓肯-罗宾逊和泰勒-希罗等人绕掩护接球能给湖人带来极大的威胁，他们既能直接出手，也能找到顺下的巴姆-阿德巴约，为他送去暴扣的机会。但另一方面，湖人能在本赛季一路高歌猛进，主要就是依靠勒布朗突进内线这一招，当他吸引到四名防守人的注意之后，勒布朗转身找到另一侧底角的队友，大力甩出一记传球，避免了被对手抄截。

但一记妙传同样也给队友带来了不少负担。和詹姆斯共事过的队友，都谈到了外界不切实际的期望，似乎只要是詹姆斯送出的传球，他们就应该命中每一次投篮，完成每一次暴扣；再加上勒布朗今年所在的这支球队背负的使命，每次出手所承担的压力又多了一层。“我觉得这不能叫压力，”麦基说，“但我能感受到这种重要性。”

而在效力克利夫兰骑士期间负责为勒布朗拉开空间、完成定点投篮的弗莱，觉得两者兼而有之。“如果你和勒布朗这样的名人堂球员搭档，”他说，“你肯定不想做那个搞砸一切的人。你也不想让他的一世英名毁在你手里。”

不出意外的话，总决赛期间，湖人会遇到这样的时刻：全队放慢速度、打老掉牙的进攻节奏，勒布朗在拥挤的人堆中观察机会。但是只要他观察得越多越仔细，他就越能理清这团乱麻。“系列赛打得越久，你就越难击败他，”某位经理如是评价道，“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最擅长观察学习的那个人。”

经理的这番话，放在NBA过去17年的任何一个时段都是适用的。自打进入联盟以来，勒布朗已经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包夹战术，也带领球队经历过了各种各样的重建与改组。如今的这支湖人队，正是他漫长篮球生涯的合成物：这支超级战队具有无穷的多样性，既能和最初的骑士在内线硬碰硬，也能和打小球的热火拼外线。“想想他搭档过的那些球员吧，”布泽尔说，“大Z、德鲁-古登，到后来的克里斯-波什和凯文-乐福，再到如今的安东尼-戴维斯和凯尔-库兹马这些新一代湖人内线。很明显内线球员已经从当年的背身单打、挡拆顺下转型为如今的三分投射、快攻吃饼。但这条底线一直在那儿：无论比赛风格怎么变换，勒布朗凭借现象级的高球商，总能找到他的内线搭档。”

总的来说，和戴维斯组队，就像是职业生涯攀上了制高点。你不用担心他会不会被对面的防守尖兵限制住，也不用担心这个终结能力超强的家伙会不会在严防死守下无法命中投篮。二者之间不存在为了球队的自我牺牲，目前为止也没有爆出不和的消息。在为队友做嫁衣这么久之后，詹姆斯总算也能轻松打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