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魔术师的三双,伯德的“四双”,和那些被历史掩盖的故事
昨天威斯布鲁克斯打出了NBA史上唯一的一个35+20+10三双,再次在“三双“这个领域创造了历史。
那,“三双(triple-double)”这个词,又是如何被发明的呢?
根据美国著名体育杂志《体育画报》的历史文章关键词搜索,《体育画报》杂志首次使用三双这个词是在1983年初,并且与魔术师约翰逊联系在了一起——1981-82赛季,魔术师约翰逊在常规赛拿下了惊人的18次三双,季后赛一共打了14场就拿了6次三双。而这,也可以被看做是三双这个词最早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时间锚点。
那么,“三双”这个词还有比魔术师更早的来源吗?
网上通常可以找到两种说法。第一种,也可以算NBA官方的说法,认为是2015年去世的波拉克在魔术师约翰逊的新秀赛季(1979-80)发明的。波拉克被认为是NBA数据统计的先驱之一,他保留了大量的联盟历史数据,还推动NBA开始纪录盖帽以及区分进攻与防守篮板。当年”大帅”张伯伦100分比赛之后就是波拉克把写着100的白纸递给大帅,留下了那张历史经典照片。2015年波拉克去世后,NBA以及76人官方发文悼念,里面就提到他为了夸赞魔术师约翰逊出色全面的表现,发明了“三双”这一说法。
不过,波拉克虽然是官方认证的“三双”一词创造者,但很多人认为,真正推动让这个词在媒体传播开来的人却并不是他,因为作为一个费城人和铁杆76人球迷,波拉克显然没有必要费力去吹捧宿敌湖人的球星,这就使得另一种说法显得更有道理:根据这种说法,“三双”是当时的湖人队公关部总管布鲁斯-乔莱什发明的,虽然不同的文章对于究竟是乔莱什还是他的继任者约什-罗森菲尔德起到了决定性作用意见不一,但结论都表明,“三双”这个词,至少在推广上和波拉克关系不大,而是由洛杉矶湖人队公关部门推而广之,其主要目的,是宣传本队球星魔术师约翰逊。
究竟哪种说法是对的呢?根据对加州各媒体历史文档的调查,我们基本可以还原当年的情况。
首先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三双来源于波拉克”这个说法是可靠的,不过准确的说,波拉克的确是最早“发现”这个数据的人,但最早给“三双”定名的却不是他。
根据资料,“三双”一词最早可以追溯到1980年2月10日,当时湖人队到费城打客场比赛。赛前记者们与球队工作人员们照常一起聊天。当时任76人队数据统计总管的波拉克兴冲冲地向《洛杉矶时报》湖人专栏记者斯科特-奥斯特展示自己统计出的魔术师约翰逊数据:之前的两场比赛,魔术师都做到了得分、篮板与助攻三项过10,也就是“上双”。
波拉克当时给这样的数据起了个名字,叫“两双双(Double-doubles)”[注:即多个两双] 。而奥斯特出于文字工作者对语言的敏感,指出这样的数据其实该叫“三双”,波拉克深以为然——所以实际上,“三双”一词应该最早是由波拉克和奥斯特共同命名,而“三双”也就此定名。
那既然如此,布鲁斯-乔莱什在“三双”这个概念成型过程中起到的作用又是如何呢?答案就是:“推广”。作为当时湖人队宿敌费城76人的死忠,波拉克在“发明”这个词之后,并没有投入太多精力去推广这个新概念,反而是湖人队发现“三双”这个词之后如获至宝,到处宣传,而在他们的鼓吹下,1980年10月,也就是波拉克发明“三双”这个词半年后,《洛杉矶时报》就第一次使用了”三双”这个词(这个效率在纸媒时代已经很快了),并且在新闻报道里明确提到了魔术师-约翰逊在新秀赛季的三双成就。
而对于洛杉矶之外的媒体,使用”三双”这个词则要等到1981-82赛季期间。换句话说,全美国范围内接触“三双”这项统计数据,大概比洛杉矶媒体晚了至少一年,这也能印证湖人队公关部门在魔术师约翰逊新秀赛季之后对他和“三双”这个概念进行的捆绑宣传。
之后在1982-83赛季,普遍接受了这个概念的美国媒体开始集体追捧“三双”这个数据,这一方面是因为魔术师在81-82赛季的多次三双表现让人们意识到这是个夸奖球员的新角度。另一方面,湖人队对手们对三双表现出的“不屑”也从反方向刺激了这个数据的传播。比如拉里-伯德,他那个时候就表示,只要自己愿意,在比赛中拿三双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而随着这股讨论浪潮的兴起,一些对这一数据感兴趣的考古党就开始去翻旧报纸刊物,寻找历史中的三双,到这这时,奥斯卡-罗伯特森的旷世杰作场均三双才终于出土问世。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球迷和媒体最早开始广泛宣传的,还不是他在1961-62赛季的“单赛季场均三双”,而是他生涯前期的“前五年场均三双”,因为这个“连续五年场均三双”的说法来源很重量级,它出自凯尔特人队名宿比尔-拉塞尔之口——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指环王曾经表示,自己很喜欢“现在”这些年轻人的表现,但魔术师不可能比得上当年的奥斯卡-罗伯森,因为奥斯卡-罗伯森“可是连续五个赛季场均三双啊”。
无论如何,“三双”这个词的确是随着魔术师约翰逊进入联盟而诞生,在魔术师约翰逊的时代,他与三双的联系是密不可分的。但最终,人们通过翻阅历史统计,却把“三双先生”的头衔给了奥斯卡-罗伯森,不得不说,这多少有了一点讽刺意味:因为有了奥斯卡和后来维斯布鲁克的存在,导致现在很少有人再会把魔术师和三双联系在一起。
但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亲历者不会忘记这一切,2006年,魔术师约翰逊进入了奈史密斯篮球名人堂。入选仪式当天,波拉克就特意找到魔术师对他说,“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在这里。”结果魔术师被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其不明就里,波拉克只好补充说:
“你以为,是谁发明了‘三双’这个词,让你以此闻名?”
三双这个词诞生后,四双自然也随之而来,能查到的第一次提及这个词,是1982年1月24日《波士顿环球报》上,亚特兰大鹰队总经理Stan Kasten的称赞:“人人都在谈三双(暗指魔术师),伯德说不定能拿到四双,得分、篮板、助攻、盖帽。”
结果,逼王之王的准四双,却不在盖帽而在抢断上,1985年2月18日,凯尔特人对爵士的一边倒比赛中,伯德仅用三节就拿到30分12篮板10助攻9抢断,随后打卡下班,教练K.C-琼斯问他要不要第四节再上去拿个抢断,伯德大手一挥说:我今天的活已经干完了。
不过,逼王这么干也是有理由的,一个月前,马刺队的约翰尼-摩尔在1月8日拿下26分11篮板13助攻9抢断。当时勇士队的康纳问摩尔是否要”送他”一个抢断。摩尔严辞拒绝了。虽则摩尔事后说自己还是挺想要四双的。但是连人家摩尔都不好意思刷,逼王哪里做得出这种掉逼格的事情。
在摩尔这次准四双后,85-86期间掀起了一阵四双热,人人都拿四双调侃,十天后, 爵士对开拓者。马克-伊顿得到12分20篮板14盖帽,但是12投1中(罚球12中10)。他的队友格里菲斯开玩笑说伊顿得到了“四双”——得分,盖帽,篮板,打铁(points, blocks, rebounds and bricks)。
3月5日,滑翔机德雷克斯勒对老鹰打出了后卫传统的另类四双,13分11篮板10助攻10失误,自然不免被调侃。10月30日,理查德森在篮网对步行者的比赛中砍下38分11篮板11助攻9抢断,可惜仍是功亏一篑。终于,马刺的埃尔文-罗伯特森在1986年2月18日拿下20分11篮板10助攻10抢断,成为至今为止唯一的抢断四双,终止了长达一年的四双竞赛。
到了90年3月3日,大梦在一场比赛后发现自己竟拿下了29分18篮板9助攻11盖帽的数据,火箭官方立马重看录像带,并在第一节翻出一个“助攻”要求技术台给大梦补一个四双。鉴于还没皈依穆斯林前的大梦是个毒瘤球霸看重数据,还被记录员爆料过要给他加一个盖帽加到盖帽三双(【推荐阅读】-人造助攻王?前记录员揭数据造假:已成潜规则)。干出这种事也毫不奇怪。这一次,技术台坚定地拒绝了他。
大梦很快等到了下一次机会。3月29日,火箭在主场以120-94屠杀了雄鹿,对阵球员中正有上一次四双的埃尔文-罗伯特森(他拿了18分+8助攻),大梦开心地刷出了18分16篮板10助攻11盖帽,NBA历史上第三次四双。赛后大梦发言:“我经常拿十个失误,所以这次拿到十个助攻真是太好了。”
1994年2月17日,NBA有官方记载的最后一次四双,由大卫-罗宾逊(又是马刺)面对乐透队活塞拿下,马刺达到十一连胜,他带着一贯好好先生的和气,以至于活塞管理层乔-杜马斯说:“感觉不像一场历史级的比赛,他(大卫-罗宾逊)只是又打出一场典型的统治性比赛而已”罗宾逊也谦逊地说:“我曾经接近过四双很多次,所以这是我一直想要的成就,我今晚很兴奋,但这种记录不是你能预计拿到的。”
最后,来谈谈最初官方记录的那次四双。1974年,官方——一定是故意等到张伯伦退役后——终于开始统计盖帽和抢断,而第一场四双,诞生在开赛的第二天。是内特-瑟蒙德换了新东家后的第一场比赛,加时拿到22+14板+13助+12帽的四双。
考虑到四双此后过了12年才有后继者,我猛一看过去,怀疑官方统计员刚开始统计时候标准不明确导致盖帽统计波动太大。不过瑟蒙德防守名声在外,他两个月后还打出一场9+14+9+8帽的擦边四双,这场比赛的统计似乎又没那么可疑了。
不管这场的数据统计有没有水分,反正没人当回事。《体育画报》进行每周战报时特不给面子地把这场放在最后一句,甚至比分都不报。当地报纸给了点面子,但也只报出瑟蒙德砍了22+14板……瑟蒙德自己多年后被媒体追问这场四双怎么砍的,能不能回想起点啥。一脸老实巴交地回复:“回想起来,我那天很活跃,在场上做了很多事情,但是我从没想过四双。我们拖进加时还赢了,新赛季开端不错。我就记得回到宿舍立马睡死…… 那年头连三双都不提,所以没人意识到这是空前的记录,我非常高兴有人去翻故纸堆,发现我是第一个拿到四双记录的人。”
此外,瑟蒙德还大吹特吹一波:“数据记录来的太晚了,拉塞尔张伯伦大O都绝对有一堆四双没被记,就连我自己,我全盛时候恐怕也能拿到更多四双。”
虽则当事人对记录毫无察觉,但把比赛背景再扩展一点,恐怕这场四双之下有一些心绪难平。两年前,专业作天作地的里克巴里反复横跳,从ABA蹦回到NBA勇士队,回到瑟蒙德身边,不忘狗腿地倒贴:“内特才是那个让球队伟大起来的人,我不过是沙拉顶上浇的酱,他才是沙拉主菜。”并在那年携手黑四了60胜的雄鹿队(虽然我得说,如果不是贾巴尔精神彻底崩盘,勇士队毫无机会),在西决负于湖人。
然而再接下来一年,瑟蒙德受伤,表现下滑,勇士队未能进入季后赛。球队果断卖掉了他们的沙拉主菜。并因此在当季SI得到评论:勇士虽然面目一新(翻译:换掉太多球员),但不太可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翻译:显然是要摆烂)。
谢谢毒奶啦,这年,勇士的沙拉酱难得一见地把自己做成了菜,曾经在67总决赛刷出过场均四十分,并被张伯伦吐槽刷子(我介于“大帅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和“连大帅都觉得刷,这是什么级别的刷?”之间动摇)的里克巴里放下身段来,做了可能一生就这么一次的好队友。
以大局为重,终于带队夺冠,而他西决面对的,正是昔日队友瑟蒙德,这轮,勇士先是以2-3落后,里克巴里在G6狂砍36分,而公牛全队只有72分。轧过这关后,勇士在总决赛干脆利落横扫了子弹,而公牛在帮主来之前再没摸到过分区决赛地板,转手又把瑟蒙德卖去骑士了。
巴里和瑟蒙德,仿佛在分开时把自己的一部分留给了对方,巴里学会了无私,帮助队友(只有这一个赛季,但管他呢!),一辈子勤勤恳恳蓝领精神的瑟蒙德,毫无自觉地打出了十几年间独一无二的数据(只有这一场,但是也别管那么多了!)并在后人回望历史时,得到了他未曾期待,却受之无愧的称赞。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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