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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 Miller / 2021-4-22

刘易斯-库克（Lewis Cook）知道自己情况不妙。3月6日，在伯恩茅斯和普雷斯顿的比赛中，库克在和普雷斯顿球员格雷格-坎宁安（Greg Cunningham）争抢五五球的时候受伤倒地。库克瘫倒在地上，痛苦地捶着草皮。虽然说球员有时强烈的情感外露并不绝对意味着受了重伤，但这熟悉的场景、残酷的现实都在提醒着库克：你那地方出问题了。

“我一下子就明白我伤到那地方了。” 库克告诉TheAthletic。“那地方”正是前十字韧带。库克很明白这一点，是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前十字韧带伤病了。

“那时的我有些焦虑，倒不是全因为疼痛，更多的是因为我又遭受了这样的伤病，接下来那一套恢复流程才是最让人烦心的。”

这个赛季，不止库克，还有一些球员第二次因为十字韧带受伤倒下了。德比郡的克里斯蒂安-比利克（Krystian Bielik），布莱克本的布拉德利-达克（Bradley Dack）还有狼队的边翼卫强尼-奥托（Jonny Castro Otto）都不得不再经历一次漫长而痛苦的恢复过程。

疼痛自不必说，然而更强烈的情绪则是绝望：怎么又是十字韧带！又要恢复一年了！康复过程枯燥而乏味，甚至令人麻木：你整天整月地在健身房器械室里锻炼力量，恢复体能，你的队友们则在训练场训练，球场上征战。你心知肚明要回归赛场得等到下个赛季——这还是一切顺利、足够幸运、伤病没有反复的情况。

虽然说如今球员遭到十字韧带伤病并不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结束，但依然意味着至少6个月的缺阵——更现实的是很多球员要用一年才能恢复——这对于球员本就不长的职业生涯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一次十字韧带伤病就够让人郁闷了，但遭遇两次，甚至三次以上呢？

“当我受伤后15、20分钟的时候，我想我已经差不多了。” 前诺丁汉森林中场、现卢顿一线队教练克里斯-科恩（Chris Cohen）谈到他的第三次十字韧带伤病时说道。他的第一次十字韧带伤病伤在右膝，第二次在左膝，第三次又轮到了右膝。他脑海里想的全是职业生涯要结束了。

“我想我原本是要在赛后参加尿检的，但我肯定不会出现在检查室了。我对队医说，‘什么尿检见鬼去吧，我才不在乎呢’。我脑子里想的都是，退役吧退役吧，别继续了。第一次恢复就够难的了，第二次恢复我都快吐了，第三次……我想还是干脆退了算了。”

第二次十字韧带受伤后的前几周往往是最煎熬的。“当你确诊十字韧带又出问题的时候，绝对是又一个打击。” 罗西说道，他三次遭遇十字韧带伤病，使得他的职业生涯支离破碎，“你会想，‘好吧，又是这样’。这就是当你状态正佳，却又突然被迫锁在健身房六个月、七个月、八个月，艰难地尝试恢复身体机能和精神状态，再次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

“我的脑海里在受伤后的第一想法就是，‘怎么特么的又是十字韧带’，然后的一分钟里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很多场景。” 2020年雷丁女足前锋丹妮尔-卡特（Danielle Carter）对TheAthletic说。

“因为我知道接下来要经历些什么，所以我的情绪更加激动了，哪里需要什么核磁共振来确诊。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并非因为疼痛，更多的是情绪所致。”

当时还在阿森纳女足效力的卡特刚刚从上一次十字韧带受伤中恢复，距离那次伤病已经过去了

14个月。这是一场赛季前热身赛，卡特感觉良好。她的恢复训练很不错，膝盖很强壮，人们都在议论卡特将会如何大杀四方。“伤病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快忘了。” 她说。

在和这些遭遇多次十字韧带伤病的球员们的对话中我们发现，他们在再次受伤的时候第一意识都是绝望，担心自己无法再次恢复。然而有的球员过了一两个小时情绪就稳定下来，而有的球员的担心则会持续很久。

弗莱泽-坎贝尔（Fraizer Campell）和卡特一样，刚刚从十字韧带伤病（2010年8月桑德兰和曼城的比赛中）中走出的他已经于2011年4月踢了几场U23国家队的比赛。然而就在和曼城的比赛之前一天的训练课上，他感觉到膝盖里有什么断了。他以为没什么大事，和第一次十字韧带受伤的感觉非常不同。然而第二天早上，他的膝盖肿到了正常的两倍大。

“当我想到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还得重修过去七八个月努力修完的课程……实在难以接受。那段日子大概是我最艰难的日子了。” 坎贝尔告诉TheAthletic，“开始的两三个月我的情绪真的很低落。想赖在床上不起来，不想再去做那些已经做吐了的康复性训练。”

我们有必要回过头了解一下为什么前十字韧带伤病对足球运动员如此致命。“这条韧带在保持膝盖稳定性方面，以及避免胫骨承受大腿骨过大的压力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 安迪-亨特（Andy Hunt）说道。这位前诺丁汉森林队医曾三次帮助科恩从十字韧带伤病中恢复。

“十字韧带伤病还有一个问题，它经常伴随着膝部其他部位的伤病。比如软骨损伤，比如半月板损伤。还可能伴随着其他韧带的损伤和关节面的损伤。”

一般来说，遭受十字韧带伤病的球员会使用身体其他部分的韧带来修补，通常是腘绳肌腱。但毕竟打过补丁的韧带总是比原装的无损货强度要低，所以遭受过一次十字韧带伤病的球员有很大几率会遭受第二次。“你当然可以给膝盖装上一根新韧带，然后修复如新，但还是和原装的不一样。” 亨特说。

即便第二次的十字韧带断在了另一只膝盖上，前面那只已经恢复的膝盖也有可能成为伤病隐患。因为在恢复的过程中，另一条健康腿往往会代偿过度，变得过于强壮。这样的不均衡可能导致各种问题——不单单是第二次的十字韧带伤病。

但要判断球员有多大几率遭受第二次十字韧带伤病是很困难的，因为相关数据并未展示出强烈的相关性。由于运动员的体质各不相同，并不是所有的十字韧带伤病都是同一因素导致的。当然，相比于那些踢业余联赛的球员，职业球员往往可以享受到更科学也更复杂的康复流程。运动员的年龄，性别，恢复正常动作的时间，初次修复的移植韧带来源和运动项目的不同也造成了已有数据相关性的不明显。

但据2017年整形外科医师蒂莫西-休威特（Timothy Hewett）和克里斯蒂安-纳格利（Christian Nagelli）发表的论文显示，“一位年轻的运动员（低于20岁）在受十字韧带伤病一年回归赛场后，他受第二次十字韧带伤病的几率是从未有膝盖伤病史的同侪的15倍”。悉尼大学2005年发布的另一篇论文则认为只要受过十字韧带伤病，无论年龄，都比从未受过此类伤的同侪受第二次十字韧带伤的几率高出6倍。虽然结论各不相同，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十字韧带坏过一次，非常可能还会坏第二次。

休威特和纳格利的研究曾一度引起医学界关注——不是因为他们的研究方式或者结论，而是因为他们建议所有受过十字韧带伤病的球员需要在回归高水平赛场前休整两年。仅仅休息一年再受伤的几率最大，第二年几率变小，然后逐年继续变小。

虽然这听上去符合逻辑，但很少有运动员会选择这么做。比尔-诺莱斯（Bill Knowles）是膝盖恢复专家，经营着自己的诺莱斯运动诊所（Knowles Athletic）。他曾和从事许多运动的运动员打过交道，也包括前文提到的两位足球运动员。可以说，只要是受过严重膝伤的运动员，都接受过他的诊疗。

“运动员需要比赛，所以让他们休息两年一事你说不出口。” 诺莱斯说，“你不需要想太多。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医生让你坐下，然后说，你必须歇两年，这可是比伤病更加严重的精神打击，精神打击可比伤病难恢复多了。”

库克在确认了一遍“十字韧带受伤后建议休息两年”的看法后显得有些困惑：“虽然说我也可以就坐在一边啥事不管感觉轻轻松松的，但两年……这也太长了。”

大部分球员都会接受康复训练以尽快回到赛场，但第二次受伤后，康复训练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一般都要先和他们谈谈，” 诺莱斯说，“我会拿出一块白板，在顶上写下‘SMC——要做出改变’。我们的对策会有所不同。”

“我们需要仔细、全面地回顾之前的场景：你做了什么？怎么做的？原则是什么？指导理念是什么？我们会努力找出第一次恢复中的各种漏洞和不足。如果您觉得这个过程对您如醍醐灌顶，分析事无巨细，那么显然，第一次的康复是不足的，我们要在第二次康复中弥补这些不足。至于康复时间——并不一定是决定因素。”

康复过程的改变将通过治疗和技术的变动来实现，玩家还可以查看伤病可能会再次发生的原因，并采取措施予以纠正。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改变是步伐的改变和转身的改变。” 科恩说（在他职业生涯早期经常容易放铲），“我观察了我的动作方式。如果从第三方的角度观察，我便可以尝试调整和做出改变。而改变后，我的动作反而变得更灵巧了。甚至于第三次十字韧带伤病后，我还变强了。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减速，什么时候该加速。”

但也许除了保持对足球的热爱和激情，同样重要的是避免倦怠——大部分受过第二次十字韧带伤病的球员都说，想到又要经历第一次伤病那样百无聊赖的恢复过程，就心有余悸。

“那些第一次伤病中我觉得有益的，我就多做了一些；那些我觉得无关紧要的我就不做了。” 坎贝尔说，他曾和时任桑德兰队医（现就职曼联）大卫-比宁利（David Binningley）共事，“那时候Wii可是个好玩意儿，所以有的训练课上我就一边玩Wii一边训练，这让我能在乏味的训练中欢笑、找到乐子。当然，我也会好好训练我的膝盖，让它更加稳定和强健。这大概可以叫苦中作乐吧。”

“你需要找到自己应对的方法。” 科恩说，“你可以尝试任何能让你感到自己在竞争的元素，然后努力去做。不管是自行车，还是器械，还是什么，都行。我尝试了很多能让我感到仍然没有离开赛场的元素，努力上一天，最后感觉到自己达到目标了。”

托尼-达利（Tony Daley）在球员时期同一膝盖曾受过两次十字韧带伤病（一次在阿斯顿维拉，一次在狼队），后在狼队做了接近10年的体能教练。

达利说，恢复的最初阶段是最难的。这时候球员的自主行动能力最低，无聊情绪却是最高的。

“毕竟你不能吃足球当饭，” 达利说，“你需要适当远离赛场。这时候，家庭和朋友的协助能让你专注恢复。”

“康复的第一阶段（受伤后1-6周）你会开始一些简单的训练，比如扩大运动范围，静态平衡锻炼和力量锻炼——强度不会太大。日常的活动至关重要，要尽快开始活动，即使在腿被支起，动作受限况下，就算在床上也要锻炼身体。”

至于恢复过程中有多少是心理层面上的恢复，有意思的是接受采访的球员们都表示并未寻求专业心理医生的帮助。这也许是因为他们专注于身体方面的康复，也有可能是帮助他们恢复的队医和体能交流也自学成才“”变成了“伪”心理医生。

“你和球员就差睡在一起了。” 亨特笑道。科恩送给了亨特和森林队其他数位队医凯尔特人和巴萨的冠军联赛球票以感谢受伤期间队医们无微不至的关怀。“我们开玩笑说，我在克里斯蒂安身上花的时间比我妻子还多。但对于这样的长期伤病号，你得时刻关注他身体上的各种变化。

“有的时候，他们会快乐地进行着康复训练，但有的时候，他们会情绪低落。看着队友们在训练场上训练，自己却是一个人对着器械发神经。所以你或许可以跟他说，‘嘿，今天就不练了，骑车出去兜兜风吧。太阳这么好，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别让自己生锈。我请你喝咖啡’。”

如果能让球员完全明白他所做的训练能达成什么效果，这也能提升他的情绪。“最重要的是实证——你要有鲜活的例子让他看到，这么做能行。” 诺莱斯说，“恰好我手上的案例多，所以运动员们来看我的时候，我可以随手就拿出几个例子，告诉他们，这些运动员经历了两三次的十字韧带伤病，还是可以在赛场上威风八面。”

早些时候，运动员们会认为遭受一次十字韧带伤病后回归赛场已是困难重重，不要说第二次了。事实上并不总是如此。遭受第二次以上的十字韧带伤病后，恢复起来倒是更加容易了。

“从第二次十字韧带伤病回归后，运动员的竞技状态甚至比第一次伤病回归后还要好。” 诺莱斯说，“这是因为你心理上变得更强了——当然你要主动让自己拥有这种优势，克服‘我好惨啊’或者‘怎么又是我’这种心态。只要度过这个难关，你的心理优势就建立起来了。”

这也是因为运动员清楚再次回归赛场需要什么——毕竟他们之前做过一遍了。“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库克说，“我知道我可以，并且能在回归后像往常一样踢球。

“我感觉我比原来跑得更快了，比原来好像更强一点了……虽然有的时候还会有点痛，所以侵略性不能太强，不过只要不影响我的行动，那都没什么问题。”

“过去的经验的确有用。” 罗西说，“你会更加了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也会更加注意自己身体的变化。比如什么时候适合给自己加点量，什么时候要悠着点，什么时候适合回归正常训练，训练中还需要注意哪些方面，等等。”

当然，这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很多人都跟我说，‘你有过一次恢复经历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没事的’，但事实上不是这样。” 卡特说，“我反而感觉因为知道要面对什么而感觉更糟了。你很清楚要做到多好才能回到赛场上，你很清楚还要多久并且抄不了近路。你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忐忑不安。”

遭受前十字韧带伤病，甚至多次遭受此伤病并不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结束。该文提到的所有球员都遭受过不止一次的前十字韧带伤病，却都回到了他们原来的赛场——除了库克，他正在第二次回归的初期恢复阶段。

坎贝尔再次收到了国家队的召唤。科恩在2016-17赛季最后一轮打进一球，帮助森林避免降级。他进球后飞奔到边线给了亨特一个大大的熊抱。卡特转会到雷丁女足，本赛季仅仅缺阵一场比赛。

但也有球员的职业生涯就此改变。科恩在30岁的年纪就因为伤病带来的种种问题早早退役，再也没能达到众人所预期的高度。

“我多希望知道我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成为一名英超运动员。我看到利兹联把我曾经的对手罗致入队，说实话我有点儿嫉妒。我感觉我或许能成为一家大俱乐部的队长，带领他们重现往日荣光。”

目前来看，本赛季受到第二次十字韧带伤病困扰的球员数量的确比以往要多，但要确切地证明这一点并不容易。根据诺莱斯的说法，一个重要的诱因是赛程压缩导致比赛频率加大，运动员的身体更容易疲劳，而这些曾受过重伤的球员再次受重伤的风险更是加大了许多。比如库克在受伤前的17天内已经踢了6场比赛，而达克在受伤前的一个月几乎是三天一赛。

而罗西的例子则稍有不同，他总是在状态最好的时候遭受重伤。他第一次十字韧带伤在2011年10月，前一个赛季刚刚为比利亚雷亚尔打进32球，还吸引了巴萨、尤文和拜仁的目光。他用了6个月的时间努力恢复试图赶上2012年欧洲杯，却又在4月伤到了同一只膝盖。他继续为2014年世界杯拼搏，为佛罗伦萨单赛季打入17球，再次受到大俱乐部的关注，这次出问题的是右膝的半月板。之后租借塞尔塔的他在状态回升期间不幸第三次十字韧带受伤。

“我曾经为数家伟大的俱乐部效力，但因为各种无法控制的原因，我无法和球队一起获得冠军联赛冠军，或是意甲和西甲的冠军。

“这时候你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是我没受伤呢’ 或是‘要是我伤在其他时候呢’之类的。我难道要告诉我的女儿，‘如果不是伤病，爸爸或许能变成那样，家里或许能多出这样那样的奖牌，还能为意大利在世界杯和欧洲杯上出场’等等？这感觉不好，不好。我会问，为什么伤病总是在我状态正佳的时候找上我？”

如果你跟他说，尽管受过这么多伤，罗西的职业生涯依然是职业球员里百里挑一的出色，他会说：“这自然很好，但如果按我原先的天分和能力，或许我能成为万里挑一的球员也说不定。”

罗西当然也对深陷此类伤病困扰的同侪提出了一些建议：“你会变成什么样，都取决于你。你想在恢复后做到什么程度，你自然会在恢复期间付出多少汗水。你若是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那就要在这段时间更加努力。一切的一切，都取决于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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