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全文约1.1万字,大概需花费27分钟阅读。如果觉得这篇文章还不错,也请点击一下右下角推荐,给同为JR的译者一些鼓励。
在德章泰-默里小的时候,他所生活的街区生存环境极其残酷——他曾听说,连自己的曾祖母都混过帮派。有一段时间,他似乎觉得自己注定要屈服于这样的出身;但在投身于篮球运动之后,他逐渐成长为了一名优秀的防守球员,并且即将为NBA中最受人尊敬的队伍扛起前进的大旗。
当格雷格-波波维奇第一次看到德章泰-默里打球时,他看到了一股能搅乱球场的混沌力量——不过是好是坏还比较难说。那已经是2016年的事情了,当时的马刺还是一支刚刚打出常规赛67胜的争冠球队,而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帅眼中的默里还只是一个身高6尺4、体重170磅的29号秀。不过在不久后的某一天,这个年轻人就将取代那个曾经无可替代的托尼-帕克,成为马刺队在球场上的新任指挥官。
“我能从他身上看出一股极其狂野的气息,”波波维奇回忆道,“他虽然瘦弱了些,但身高臂长,既有天赋又有能量。他的投篮不算很好,但快攻中的表现很突出,而且对比赛充满热爱。所以说,他身上有很多值得喜欢的地方。”
一晃快五年过去了,如今的默里已经是马刺在当下和未来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身材瘦长的他成了一名老派的组织者,能够以统筹全局的球场视野稳定地执行好球队需要的战术,再不是那个随心所欲的浪荡少年了。
他还成为了联盟中最别具一格且实惠好用的“异类球员”之一。身为球队主控的他很少投三分球,却把主要的火力挥洒在中距离——一般球队在防守时都乐意让对手在这个区域出手,但默里却日复一日地打磨出了一手可靠的中投。马刺后卫德里克-怀特曾说:“他的急停跳投稳得快赶上全自动机器了。”
默里能够精细地梳理全队的阵地进攻(本赛季他的失误率已经大幅下降),能够像那些老派球员一样积极地争抢篮板,并且对于领导力的意义有着相当深刻的理解。小的时候,默里的祖母给他起的绰号是“坏小子”(来源于约翰-辛格尔顿主演的一部同名电影,该片当时刚刚上映。直到今天,几乎所有在默里进入NBA前就认识他的人都还是会称呼他为“坏小子”),但他如今在球场上的气派已经和这个绰号一点儿都不搭调了。
让默里在同位置球员中更显突出的是他的防守,在这方面如果他敢称第二,就没什么人敢称第一。站在默里对面的教练们都会为他对本方控卫所施加的巨大压力而感到头疼。“我特意警告拉梅洛(鲍尔)要小心提防他,”黄蜂主帅詹姆斯-博雷戈说道。当年在马刺担任助理教练时,他曾经执教过默里两个赛季。“他会像猎人一样盯住你,捕捉你所犯下的任何错误。一旦他得手的话,比赛的形势就会被他逆转。”
虽然默里的长足进步还没法掩盖住他在某些技战术环节上的缺陷——比如他还没法让自己成为一个高效率的得分手——但是考虑到他为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再加上他被选中时马刺需要争取成绩的客观环境以及他迄今为止克服的各种困难(比如曾在2018年10月遭遇十字韧带撕裂的重伤),美中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近年来的默里每一年都在努力精进优点并改正缺点,从而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和全面。
他新秀赛季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看管球队的饮水机和在发展联盟里的锻炼上。但第二年的他就成为了史上入选防阵的球员中最年轻的一位。除他之外,能在满21岁的那个赛季就打进最佳防守阵容的球员就只有科比-布莱恩特、安东尼-戴维斯和蒂姆-邓肯了。
到了今天,默里已经成了马刺这台机器上最重要的一块部件。他在攻防两端都能做出贡献,并且未来的上限仍旧难以估量。“这算是我进入NBA之后第一个打得比较……自由的赛季吧,”默里说道,“波波给我开放了一点点权限。”如果默里能把目前的数据保持到赛季结束,他会成为NBA近十年来第12位能在一个完整赛季中打出场均至少15分+7篮板+5助攻数据的球员,而之前的11个人都入选过全明星。目前看来默里很有可能在自己的第五个NBA赛季实现这个目标,而且在不远的将来,三双数据对他而言也会越来越司空见惯(默里今年已经拿到了四次三双)。
作为NBA中著名的“民间大佬”,贾马尔-克劳福德不仅是默里在西雅图的同乡,也是他的良师益友。他认为默里值得一个进步最快球员的奖项:“他在球场上无所不能,而且把一切都完成得很自如。我喜欢看他的比赛。”
默里现在是马刺队内效力时间第二长的球员了(第一的帕蒂-米尔斯已经是一位32岁的老将,与球队的合约也即将到期)。他不仅在自己身上嵌入了马刺的文化信条——即长期以来以牺牲、责任感和无私而闻名的马刺文化——而且把自己视为一名手持火炬的引路人,不遗余力地在当下教导、领导和引导队中的年轻人和那些在未来即将进入马刺的新人。对于目前正在从昔日的辉煌岁月向不可预知的未来过渡的马刺队来说,默里出现的时机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当我与马刺队的人员谈话时,我能感觉到他们对德章泰的信任。”博雷戈说,“他们都非常相信‘这个家伙就是能带领我们走向未来的新控卫’。”
每当马刺在选秀中选中一个新球员,默里都会立刻找管理层去要他的电话号码,然后请他去家里共进晚餐,这已经是一个新人入队后的非正式必经流程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给年轻人上课,从一开始怎么在发展联盟打磨自己到做什么才能赢得教练组的信任,再到入队第一天起就应该带着怎样的觉悟,应有尽有。默里从不怯于挑起重担,当马刺确定无缘2020年季后赛(那是马刺自默里出生后第二次没进季后赛)时,默里认为自己应当对此负有责任。
“去年没进季后赛的时候我很伤心,因为我觉得是我让大家失望了。”默里说道,“我是这支球队薪火的传承人,是赢球文化的继承人,所以我觉得自己要负起这个责任。我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之一。篮球是团队运动,但我是天生的领导者。”
目前马刺排名西部第十,即将获得进入附加赛的资格,但这个排名也意味着他们需要连赢两场单败淘汰赛才能真正挤进季后赛圈。虽然这样的现状不完全令人满意,但默里身上的那些非凡的特质——专注、无私、独特的身体条件以及对学习的渴望——不仅促进了他个人的进步,而且也让马刺焕发出了勃勃生机。不论是这个赛季还是以后,任何一支强队都不敢对他们有所轻视。
“他有着超乎自身年龄的成熟,”波波维奇表示,“有的时候我对他的要求可能太严了——几乎相当于当年我给托尼-帕克定的标准,这是确定无疑的。不过他把教练的要求完成得不错,也不会因为挨批评而受到负面影响。”
默里的前队友丹尼-格林对此也有第一手的发言权。“想当年我在马刺的时候,教练给我的很多标准也是按照托尼的来。”他说,“马刺这个队很快就能让你服服帖帖……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的。”
老成的性格让默里挺过了职业生涯最不顺利的开局阶段。不过,他的这种性子可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在痛苦的磨炼中塑造出来的。至于他为什么会成为这个样子,有一件小事不仅可以揭示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且会让你更加坚定地相信默里是个值得长期投资的球员。就在被马刺选中的几年前,进入NBA对默里似乎还是个遥不可及的话题。默里的青春期宛如一场噩梦,充斥着悲伤、恐惧和令人痛苦的不确定性。
“我的经历是一个前所未闻的故事,因为我原本只是个来自那样的街区的孩子,从小无依无靠。”他说,“这真不是吹。每当我一觉醒来都会想,这一切简直太疯狂了:我进了NBA,出现在了球场上和电子游戏里,还有了一群愿意买我球衣的球迷。至今我仍会觉得这有点不真实。我都进NBA五年了,有时还是会觉得这像是一场大梦。”
这样的身家背景可能会让人滋生出颓废的厌世情绪,也可能让人磨练出坚不可摧的信念。默里接纳了后者,这样的心态也可以告诉我们他为何会如此珍惜自己的篮球天赋并不断开发之——以及为什么他会把那个遭遇十字韧带撕裂、面临报销的赛季视为一次重新振作的机会。于是一年之后,马刺就给他递上了四年6400万美元的长约,而当时他的膝盖恢复进度甚至还没有明确。
“他确实很有自己的一套,而且我觉得大家在看到那些东西之后就都会为之所吸引。”马刺总经理布莱恩-赖特表示,“作为一个总经理,如果我需要在一个人身上下投注,那么就要先从他的工作热情如何以及篮球对他意义如何等方面来看待他。我知道他身上有着渴望、献身精神和其他许多好的特质,因此他不但能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球员,而且能够把良好的状态保持很多年。我们也正是这样期待他的。”
每一个能打进NBA的运动员都算得上是一个奇迹,每一个这样的故事都具备着一点点的运气、一连串的机缘巧合、一个巨大的转折机遇以及诸多最终被主人公战胜的困难。可对于默里来说,他能活到现在并且没有锒铛入狱其实就已经是个不同寻常的故事了。“我觉得就我的人生道路来说,我克服的那些困难都是其他人所难以克服的。”他开始说道,“如果换其他人来体验我的处境,我估计没人能像我一样走到今天。”
默里在圣城的住宅相当宽敞,不仅装有一个壁炉,还在后院里修了一个带玻璃墙的游泳池。他坐在家中,身上套的是一件白杨色的新百伦连帽衫。不过,如今拥有着这片小天地的默里当年却是在西雅图南区的街区间长大的,而那里曾是一片充满绝望和残酷的土地。
“当人们听到西雅图南区这个地名的时候,基本都会有同一个想法,那就是‘我可不想到那儿去’。”默里的舅舅特里-汤普森说,“如果你不是当地人的话,那里绝不会是你想去的地方。”
那里的街区以帮派冲突、车上枪战、贩毒和毒品泛滥而闻名于世。大卫-克里斯普是默里在高中和大学时代的队友,如今在海外打职业篮球。他向我们回忆起了当初在那里参加一场由克劳福德组织的“职业球员+业余球员混合赛”的经历:“就在那场比赛期间,我们有一个队友的父亲就被别人把车砸了。”进了雷尼尔海滩高中之后,克里斯普每天在教室里都能听到长鸣于大街小巷的警笛声。据《华盛顿邮报》报道,该学校在2016年有超过75%的学生家中有经济困难,其中95%都是有色人种家庭。
默里没有完整地给我们讲述他的童年故事,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没做好讲出一切的准备。不过即便是一些小小的片段,也足以告诉我们他当年的生活背景有多么可怕。
“我觉得,我现在还没弄清楚该怎样用我的故事来激励全世界的人们,以及让这个世界认识一个真正的德章泰-默里……”他说,“我一直不太爱提我的童年,只是把它藏在我的心底,因为它给我的心灵造成了一些创伤,甚至到今天还在困扰着我。你可以自己想象一下,一个小孩子待在那样的街区里,整天面对帮派火并、与毒品作伴以及从事各种迫于生计的勾当会是什么样子——真实情况差不多就是那样,我甚至不能说我是被教唆的。除此之外,我就没什么办法去做形容了。”
默里第一次被捕时还只是个初中生,那个时候的他对这个词还不太以为然:“11岁的时候,我就对少管所完全不惧了。我一点儿也不怕它,甚至没有紧张,因为我知道进监狱大概是个什么流程。”他被频繁地与暴力绑在一起,某个好朋友或者表亲被枪杀的消息多到只能让他产生一种麻木感。他的母亲曾多次入狱,父亲则常年不在他们身边。“我很爱我的妈妈,至于我爸爸,我们至今还在努力培养更亲密的感情。”默里说道,“他倒不是什么无业游民,但我的父母确实都不能时常陪在我身边。”
回首往事,默里表示他从小就经历这样的生活更像是一种无可避免命运。“听起来可能很疯狂,但我并不是家里过得最糟糕的一个。我曾经听我奶奶说过,我的曾(外)祖母曾经就是个帮派成员,整天都在经历那些打打杀杀。我会用‘循环’这个词来形容,我们那里的一代代人往往都会陷入这个循环,就这么一直过下去——比如在街头巷尾贩毒,这在我们家族的历史上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默里小时候经常搬家,他住过很多不同的公寓或酒店房间,也睡过不少沙发。在他第一次被抓之后,他的母亲就被房东驱逐了,而这种事情日后也并不少见。“我甚至连喜欢的动画片都没有,因为我没机会看。这就是我在老家的状态。你懂我的意思吗?”默里说,“我现在都没法告诉女儿我小时候喜欢什么动画,这太糟糕了。这件事一直让我很受打击。”
(默里的女儿现住在西雅图。作为父亲,默里会尽可能地找时间探望她以及与她聊天。在本文作者采访默里舅舅期间,他还收到了一条默里发来的短信,内容是提醒他帮忙给女儿的水族箱里添几条新鱼)
在默里的童年岁月里,他认识的身边人只要没有死,基本都会有入狱的经历,而且其中一些人是终身监禁。后来,默里一度又险些被这两种命运缠上,因为他又一次被拘禁了——当时他马上要进入高二学年,正和自己的姑祖母住在一起。他在监狱里拨通了舅舅汤普森的电话,出狱后就去了他那里。之后几年他都住在舅舅家,期间还在舅舅的一位朋友家寄住过几次。舅舅的朋友叫米奇-约翰逊,如今已经是马刺队的一位助理教练了。
“他已经受够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如果你是混帮派的,或者在我们那里跟别人一起上街,那你都得小心挨黑枪。”默里的舅舅说道,“所以说,这两件事你最好还是都别干。你是想当一个黑帮成员,还是想收获一个成功的人生呢?”
西雅图篮球圈的内部关系是很好的,汤普森早年曾经去海外当过职业球员,后来因为膝伤才无奈退役。他认识很多当地的篮球人,也知道去大学拿篮球奖学金的门路。默里所需要的只是一些有威望的成功人士的指导和调教。
“你不能让一个孩子跌入这种深渊,”默里在华盛顿大学的教练、前NBA球员威尔-康罗伊说道,“篮球并不是能让他活下去的最重要的东西,很多人都能帮助他。”
这些人中包括康罗伊、默里的两个舅舅和默里的高中助教大卫-金,以及分量最重的克劳福德。自从二人在默里上六年级时见过面之后,默里就时常收到这位NBA球星的电话和短信。“‘宝贝男孩’(默里的另一个绰号)很特别。你可以看看他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充满着真诚和冷酷。”克劳福德说,“他有一个特点,一旦他找准目标或者许下承诺,就一定能够做到。正是这一点让他与众不同。你不必整天对他说‘德章泰,我不是告诉过你该怎么做了吗?’,他基本上都是一点就通。”
十年级的时候,默里加入了雷尼尔海滩高中的校篮球队,就此不再整日混迹于市井。从那以后,他逐渐成了当地声名鹊起的年轻球星,人生道路也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在一个小联盟赛事中,他曾在自己日后的大学队友、如今的76人侧翼大锁马蒂斯-赛布尔头上单场砍下33分和30个篮板;在克劳福德办婚礼那天,16岁的他又被这位三届NBA最佳第六人奖得主拉去打了一个通宵的篮球,用两只瘦小的胳膊在一众NBA球员参加的比赛中拿到了40多分,甚至抢走了同队的NBA巨星克里斯-保罗的风头。“帮我问问他,为什么把我虐成这样!”最终败下阵来的克劳福德笑着对保罗说道。
默里上高二那年的州锦标赛中,雷尼尔海滩高中一度在比赛时间仅剩9秒的情况下落后对手多达5分。场边观战的老校友克劳福德为了赶上球队的飞机而不得不提前离场,在机场过安检时,克劳福德给母校任教多年的老帅迈克-贝西亚发短信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明年再来。”不料,贝西亚发来的回信竟然是“嘿,我们赢了!”——默里在常规时间最后时刻的一次关键抢断最终帮球队神奇地反败为胜。
随着他不断打出精彩的表现,各种D-1院校的邀请函也纷至沓来。不过默里最终还是选择留在家乡,也就是去读华盛顿大学。在那里,他独特的人生动力让他拥有了一段与一般学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经历。“那时我们都是刚入学的新生,整天都一块出去聚会、泡妹纸,唯独德章泰是个特例。”
赛布尔回忆道,“他整天都在球馆里练球。有的时候我们叫他一块出去玩,他只说‘不了,我今晚要留在学校里’。然后我们就会发现他是去球馆练投篮了。”
有不止一次,默里和克里斯普会在晚上10或11点一起带着一大盒披萨去球馆里加练——这时的他们往往已经在当天下午练过三个钟头了。练完之后,他们并不会回到自己的宿舍,而是会直接冲到更衣室里小睡一觉,第二天早上6点睡醒后继续开练。
直到现在,默里的日常作息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德章泰不是那种爱出去玩的人,”丹尼-格林说,“如果他难得出去一次,那也是偶尔。你不会看到他经常这样。他不沾烟酒,也没有类似的癖好。他只会去训练,就跟要住在球馆里似的。”
马克-凯撒是一位来自西雅图的训练师,当他几年前去圣城造访默里的时候,他发现默里一般每天五点半就会起床,然后就把他叫醒:“准备好了吗?去训练吧。”默里对篮球的痴迷程度实在太高,以至于马刺队方面得让他的室友设法把他从球馆里弄出去,以便好好度几天假放松一下神经。但是就连这招也未必管用,因为他在打不了球的时候还可以整天看球。“今晚我可以用电视看四场比赛,再用两台笔记本分别看两场,最后一场用手机看。”默里说,“这才是我该干的事情。”
相比起他童年所过的那种生活,如今的奋斗也算是让他找到了一些平衡。如今默里已经与许多年少时的熟人失去了联系,但也有一些人还联系得上。他还是会和那些如今身在狱中的老朋友通电话,并且用一个叫JPay的应用(提供的主要服务是给囚犯转钱)接济他们。“人不能忘本,这是我人生的一部分。”默里说,“现在我主要的任务是打好篮球、照顾好女儿,但我觉得我也有责任帮那些犯了错误的老伙计们改善一下生活,他们应该知道还有人会关心他们。”
今年一月末,当马刺与凯尔特人的那场比赛还剩最后20秒时,马刺手握两分领先,默里换防到肯巴-沃克,并在左路与队友形成夹击之势。此时,在弧顶几步开外持球的沃克忽然使出一记交叉步,然后直取右路——这个动作早已经让他练得炉火纯青——可这一次,几乎就在球刚刚击地的一刹那,默里的手掌忽然出现并掏掉了皮球。而还没等沃克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默里就立刻发动了快攻,并用一记扣篮彻底杀死了比赛。“肯巴这辈子可能只在这样的回合里失手过五次,”格林说,“德章泰的胳膊太长了,他的长臂让人想起科怀。”
默里是一个大师级的猎手。他会仔细钻研对手的球探报告,而且很享受理解和记忆对方场上习性的过程。“我不能说我每次都能像这样把肯巴锁死,”默里说,“这家伙的控球简直是出神入化,我只是预判对了他的行动而已。如果说凯文-杜兰特和卡梅罗-安东尼这样的得分手有着得分的天赋,那么我在防守端应该也算是有点天赋吧。”
如果要说默里有什么绝活的话,那应该就是能从各路进攻大神的手中把球断走。在这方面,那些最能亲身体会其中难度的人对他的印象最为深刻。
“简直是不可思议,”同样精通外线防守的赛布尔表示,“很多人甚至都不敢尝试这种工作,因为他们不想在被打得一败涂地之后徒唤奈何。我本人同样不太敢去生掏对方核心球员的球,因为我不能保证成功,也不能保证失败之后不失位。他对面的那些人能一年拿好几千万,也正是因为他们一般可以保证不出现这种失误,但最后却纷纷败在他的手下。他能够如此轻易地生断掉这些大神和王牌选手的球,这真是件疯狂的事。”
默里防守持球人的功夫令对手时而不胜其烦,时而胆战心惊。他的防守让他的高中教练们看到了加里-佩顿的影子,而一位华盛顿大学的助教则将其形容为“眼镜蛇”。默里的双臂简直就是为断掉控球手的球而生的,就像两片从他的肩膀处垂下的直升机桨叶。他的手指就像一根根细长的铅笔,总是能把对方的球捅掉——不知何故,对手总会觉得他的手指比看上去要长一些。“在训练里与他对抗真是可怕极了,”默里的前队友、如今在灰熊队效力的前锋凯尔-安德森说道。在他的记忆里,默里“作案最多”的对象正是队中的老将米尔斯,“可怜的帕蒂啊。”
其他的球员们有充分的理由回避与沃克类似的处境:根据Synergy Sports的统计,默里在防守对方球员单打时的效果超过了联盟中95%的球员。想要一对一硬吃他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而他本人也对此一清二楚。“现在很多人一见到我的防守就叫挡拆,”默里说,“我有信心防住对面的一打一,对手打不死我。”在比赛开始前,默里的队友们往往都喜欢拿他来打赌,赌局的内容就是看今晚会有多少个对手被他“安排”。
他的这种态度早在西雅图的水泥地球场上就已经养成了,当年他经常在那里与两个舅舅打21分制的单挑赛。比他高大强壮得多的舅舅们一开始用行动告诫他,球场上没有谦让可言,如果想拿到球的话,要么去捡别人投丢的球,要么就去对方的手里抢。从此默里就迷上了防守,也吃透了竞争精神的意义。正因如此,球场上的他才能如此冷酷无情。“如果你要在他面前做动作,那你最好远远躲开他或者尽快出手投篮,因为他的动作可是很快的。”克里斯普说道。
今年3月1日的一场比赛中,虽然马刺最终不敌篮网,但默里在常规时间的最后时刻以一记神来之笔将比赛拖入了加时。此外在他的严防死守下,篮网巨星凯里-欧文的输出大打折扣,全场24投仅9中,下半场更是只有3球入账。
除了盯防持球人之外,他在防守端其他方面的贡献甚至还要更加惊人:他时而能够飞身跃起、用单手摘下篮板球——“这家伙常去和那些场上最高大的球员争抢篮板。这会让你想起拉塞尔-威斯布鲁克,但威斯布鲁克在身体素质上的本钱可比他富裕得多。”(康罗伊语)——时而突然跳到对方的传球线路上,把对方的一个平平无奇的传球变成改变比赛的失误;时而又会在协防封堵住其他球员的突破路线之后,又迅速回到自己三分线外的防守位置上。
在今天的NBA,每一次进攻的目标都在于创造空间,而默里压缩对手空间的能力正好是联盟顶尖的。凭着对于协防时机和角度的深刻领悟,他在马刺的内外线四处补漏。当他上场时,对手在进攻中往往会觉得对方多上了一个人,进而不由得十分恼火——这事你可以问问勇士,在2月8日马刺击败勇士的比赛中,勇士队眼睁睁地看着默里完成了8次抢断。
马刺一直以来都是以精密的阵地战套路而为人所知,但默里在在防守端的活跃为他们创造出了更多转换进攻的机会,进而为球队的进攻增添了几分活力。他在乱局之中几乎总是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他这方面的能力早在大学时期就令队友们惊为天人。他对于快攻的本能反应无懈可击,队友们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最令人恐惧的是,当马刺的对手们获得进攻球权时,默里的表现正在颠覆着“当家球星”这个词在当今NBA中的意义。不过,虽然防守是默里在篮球生涯中攀上的第一座高峰,但要击碎那些关于他未来上限的印象流观念的话,还是得靠他正在稳步提升的投篮能力。在他刚进联盟时,投篮是他最受外界质疑的技术环节;而现在,他的长臂已经能给他足够高的出手点,稳健的控球则可以让他去到场上想去的任何位置。投篮已经成为他的常规武器,本赛季中距离持球投产量超过默里的球员仅有保罗、英格拉姆和布克三人。
当默里第一次来到圣城时,大名鼎鼎的马刺投篮教练奇普-英格兰德就为他制定了一份长期的训练计划,并告诉他“执不执行这个计划,你自己看着办”。对此默里表示:“他的意思是投篮训练是长期的,而不是在一夜之间就能让我变成斯蒂芬-库里。”
这样的规划需要的是汗水、信任和耐心。作为默里的导师,英格兰德总会问默里同一个问题:他是想练出一手“不错的投篮”呢,还是一手“优秀的投篮”?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问题,它不仅促进着默里的进步,也让师徒二人的联系愈发紧密。
他们首先从篮下终结练起,然后则是罚球。两人都相信,默里有朝一日能在罚球线上投出85%的命中率(目前已经从新秀年的70%提升到了80.3%)。自那时起,他们又开始开发中距离投篮,并着眼于日后加强三分线外的远投(今年场均出手3次,但命中率只有31.8%)。从投篮手的几根手指之间该隔多少距离,到出手前应该把球握在手掌的什么位置,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如今的默里对他的投篮充满信心,因为他还在不断地学习和进步。
“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们肯定在正确的道路上,这样下去我终有一天会成为我该成为的样子。”默里说,“奇普对我寄予厚望。而因为他的存在,我也很愿意每天都早起去球馆训练。”
默里的成长经历和他的自信之间也有着直接的关联,这也使得他能不断补足自己身上的短板。“我刚进联盟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说‘这小子不会投篮’。该死的,他们说的没错,但这是因为我没机会学啊。我小时候可不是那种能天天去打球、正常地去训练和比赛的孩子。没有专业的训练师能教我如何矫正我的手肘、手腕和手臂动作。”他说,“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太疯狂了。我在高中和大学时期的技术都很粗糙,很多东西都是到了马刺才第一次学到的。”
当被问及如何发觉自己的外甥与众不同时,汤普森回忆起了默里读三年级时参加的一场比赛。默里和队友们面对的是全波特兰最好的同年龄段球队,比赛最后时刻他们落后一球,默里被对手犯规。“他远远地看着教练并说道:‘我能行,我能行。’”汤普森说道,“然后他走上罚球线,拍拍胸脯,两罚全中。我当时都惊了,心想:他还有这一手?”默里一直都保持着这种自信的状态。“大部分控卫一旦犯了错都会回头看替补席,准备接受教练的批评教育。”格林说道,“而他却不管不顾,一心打球。很多时候,波波只得朝他大声喊‘喂,下一回合打这个战术’或者‘德章泰,这些才是你要做的’,然后他才会抽身回答‘哦,我知道了’。他是个很有担当的人,懂得自己早做决断,并且对自己很有信心。”
在NBA,没有什么是能打包票的。没有球员能保证自己在NBA能发挥出他们全部的能力,或者一定能够按照外界的期待成长进步。但尽管去年的状况令人沮丧(疫情使得默里在各种方面都无法像往常一样投入高强度的训练活动,NBA停赛后他一度出钱买了个户外用的篮球架,但没过多久篮筐就坏了),他在今年还是展现出了令人兴奋的提升。他每年投入精力最多的时候是夏天的休赛期,外人一般是看不到这些的。
“我是一个‘休赛期型‘球员,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取得很大很大的飞跃。”他说,“有些球员第一年打得星光熠熠,之后却一年不如一年;也有的人能在几年里打出球星的水准,但之后也会慢慢下滑。我很佩服科怀,不仅因为他曾是马刺的球员以及我的好朋友,而且是因为他年年都能变得比之前强。我来这里之后观察了他很久,另外他这几年的数据也能证明我的话。他不只是在某一年里取得进步,当年他等了三年才上位,期间的每一年他都在提升,并且是在每一个层面上都有提升。”
本赛季的默里也有了很大的进步,这也有一部分要归功于他与波波维奇之间不断发展的纽带。波波在今年给了他在比赛中“放手去干”的权利,这在他的前两个赛季里可是求之不得的——或者按他的话说,“20分钟的时间限制可能拖延了蜕变到来的时间”。
“在某些时候,教练和队员——特别是控球后卫——会开始有一些共同语言,并且对比赛中的状况有相似的理解。”波波维奇表示,“比如谁有一段时间没摸球了,比分怎么样了,我们需要怎么打等等。把这些都搞定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因为他一度经历了长期的伤停。现在他已经在我的考察下打了足够多的时间,已经理解了我所要求的东西,也明白该如何串联球队和赢得比赛了。”
波波也希望默里能在未来继续打磨自己的某些技术环节:“他需要不断投进三分球,我也已经告诉过他若是做不到这件事就会发生什么样的糟糕情况。你的家人们还爱着你,你的球队还在付你工资,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该投三分就要投啊。”
在马刺队从没有施舍可言,球员们只能凭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出场时间、出手权和球权。现在,默里已经掌握了诀窍。
“我知道我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因为现在的我在联盟中也还只是一个追赶者的角色。”默里说,“我要做的日常功课和大多数的同龄人都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小时候我从没得到过专业训练师的训练,也没得到过那些真正懂得篮球比赛的人的指导。哪怕是我那俩舅舅,我小时候和他们在公园里打球主要也是为了玩,而不是学习怎么打球。当时我们身边甚至没有什么会打球的男人,因为我们那里的男性基本都去贩毒了。”
对于一个在青春期的大部分时间里只能混迹于市井、把精力都花在如何活命上的24岁年轻人而言,篮球比赛本身就如同一种精神上的治疗。但无论默里能够为了在这项已经成为他职业的运动中成就伟大而投入多少心思,要想以此彻底逃离过去都是不可能的,他心灵上的创伤也不太可能得到完全的治愈。默里不太希望结局是这个样子,但他也明白,如果让他在童年经历其他的生存环境,他也就不会成为如今的德章泰-默里了。
“今天的我仍然会受到那些岁月的影响,”他说,“我会在来到球馆后做一段冥想。我一般不外出作乐,不饮酒,也不吸烟。别人去夜店的时候我会去球馆,那里能带给我慰藉。我不想再让这些问题影响到我的工作和事业,影响我努力成就伟大的脚步。人们教我找到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因此我才能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