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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球时代单季先发投手ERA纪录属于Bob Gibson。在那个投高打低时代巅峰的1968年，他整季投304.2局，1.12的ERA是季后大联盟宣布降低投手丘高度以削减投手优势最经典、最不怒自威的证据。但今年9场先发过后，Jacob deGrom剑锋已直指这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传奇纪录。而在十一年前，没有人能想到这位第九轮总第272顺位的、大学半路出家的投手新秀会演出历史罕见的投球表现和几乎史无前例的逆生长。

2021年deGrom和1968年Gibson前九场先发对比

高中毕业后落选于大联盟选秀的Jacob deGrom进入了Stetson University。在大一大二时，deGrom尚是一位以守备见长但打击偏弱的游击手；大三一开始，Stetson棒球校队Hatters尝试让deGrom上丘投球。他很快展现出了天赋，从牛棚青云直上，跻身先发轮值，但他在代表Hatters的12场先发出赛中4胜5败，缴出4.48ERA，实在有些平庸。

大学时担任游击手的deGrom

这样的成绩当然不能在大联盟选秀中引人注目。在2010年大联盟选秀中，纽约大都会队在第九轮总第272顺位选中了这位身高193公分的大学投手。在底层级小联盟仅6场先发后，deGrom就被诊断为肘关节尺侧副韧带（UCL）撕裂，随后接受了韧带重建手术（TJ surgery）。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手术后的恢复期中，deGrom向大都会队史唯一一场无安打缔造者Johan Santana学习并改进了二缝线速球和变速球的握球姿势。此后deGrom稳步攀登小联盟层级。终于在2014年五月，Gonzalez Germen和Dillon Gee的相继受伤让大都会决定将deGrom擢上大联盟，进入先发轮值。未曾想，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投手却在此后的几年中以轻舟已过万重山之势，夺下2014年国联年度最佳新秀（RoY），于2018年成为史上第十一位蝉联赛扬奖的球员，直至今日化身为联盟最具宰制力的投手。

2018年以来大联盟合格先发投手FIP排行

令人莞尔的是，在小联盟生涯中，deGrom从来没有进入过大联盟百大新秀之列，也没有进入过大都会十大新秀之列。在他登上大联盟时，舆论对他的定位是“上限三到四号先发”。大都会队在那些年广泛搜集优秀投手新秀，包括Zack Wheeler、Matt Harvey、Noah Syndergaard等，未曾想最终登上巅峰的竟然是名不见经传的deGrom。

2013年大都会十大新秀，有很多熟悉的名字

更令人惊异的是，现年32岁的deGrom自2016年来速球球速竟连年攀升，今年极速已经突破100mph大关。投球记录时代（pitch-tracking era，2008年）以来，连六年球速上涨的投手除deGrom外仅有2008-2013年的J.A. Happ，而涨幅也仅仅是从89.0mph至93.3mph。根据棒球学者Jeff Zimmerman的研究，大联盟投手在26至32岁的生涯中，速球平均会失速4mph。这是不可逆转的生理衰退，是无法战胜的大自然规律。而据签下deGrom的球探Steve Nichols所说，他在大学时速球仅有90mph。登上大联盟前球探对他的速球评分更是仅有50-55分（满分80分）。这样的逆势成长，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deGrom大联盟生涯四缝线平均球速变化

但无论多么令人惊异的事情，总归要有一个解释。笔者认为deGrom的逆生长得益于对投球姿势细节的精进和特别的生涯经历。首先，正如大都会投手教练Jeremy Hefner指出的那样，假如一个投手“生涯既定的投球数量”是大致确定的，那么在跻身大联盟前消耗的球数当然越少越好。甲子园中背负1号球衣的球儿们燃尽气力的热血对决令人醉心，但这毕竟是对高中生身体的摧残，所以高野連也限制了甲子园投手投球的数量。后援投手在牛棚热身的隐性消耗也是一证。deGrom大三时才开始担任投手，在这方面有一般职业球员难以企及的优势。此外，刚进入职业棒球的deGrom便接受了TJ手术。在医疗条件发达的现在，TJ不再是投手衰退的滥觞，有些时候反而会成为涅槃的契机。这两个可遇不可求的机遇带给deGrom在一般投手衰退的年龄仍能精进的身体条件。

相比于较为玄乎的“身体机能说”，更为实际的是deGrom对他投球姿势的改善。据Hefner所说，deGrom现如今的投球机制一部分是后天学习的，一部分是先天的。在一些对弓道的描写中，优秀的弓箭手都尝试去保持或重复过往最佳一击的手感。

四宫辉夜对她箭术诀窍的解释

与弓箭手广义上同属投掷职业的投手也应该保持自身投球的一贯性。名人堂投手John Smoltz在职业生涯中坚持先发任务间的练投（side session），以保持他对投球姿势的熟悉度。deGrom在职业生涯的早期与Smoltz有过交流，当时对方告诉他：“只要一位投手能够重复他的投球机制，他就能随着时间逐渐变强。”deGrom正是贯彻了这一点，他如同前辈一样，在先发任务间隔中除了正常的牛棚练投（bullpen session，类似于side session）之外，还会增加丘上投球，这正是为了维持自己投球姿势的稳定性。一切努力都得到了回报，对比2017年与现在deGrom的投球出手点，一个由松散、不稳定向集中、稳定的发展清晰可见。稳定的投球不仅有利于球速、球质的提升，还能避免被对手发现投球规律（tipping），更能减少自己的伤病。

deGrom2017年和2021年投球出手点分布对比

在deGrom对自己投球姿势的改进中，前大都会投手教练Dave Eiland功不可没。在2018年刚接手大都会时，Eiland反复观看了deGrom的投球录像带，发现他投球出手点非常的不稳定。其原因是deGrom在投手板上的站位略微靠前，这使得他上下半身不太协调，发力时机稍有偏差，挥臂动作因此不能维持统一。deGrom在Eiland的帮助下调整了投手板站位，维持住上下半身的平衡，找到了合适的投球节奏。deGrom最终获得了比以往更低、更稳定也更舒适的投球出手点。更重要的是，当这种稳定成为deGrom自然的投球习惯，他便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身体机能，球速也因此获得了增长的空间。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份“自然”也减少了运动损伤，使得deGrom更加健康。

deGrom大联盟生涯四缝线出手点高度变化

稳定的投球姿势和良好的练习方法带来了球速的提升， deGrom应对大联盟打者便更得心应手。优秀的先发投手应该具备解决打者的效率。deGrom去年的每打席平均用球数为4.22，今年更是提升到了3.70，精简球数并提升续航。除此之外，威猛无俦的速球也让deGrom更容易攻击好球带。今年deGrom取得0-2绝对球数领先的场合占所有打席的37.6%，大联盟合格先发中位列第五。deGrom今年造成打者的挥空率（SwStr%）为21.2%，大联盟先发投手中独占鳌头、遥遥领先。

本赛季至今合格先发投手造成挥空率排行

deGrom无疑是极其优秀的。有了以上所说的稳定投球姿势和健康投球节奏，这位未来名人堂成员“想投到40岁”的梦想也并非遥不可及。在撰写这篇文章时，笔者想到了一句颇有争议的棒球谚语：“新秀诚可贵，冠军价更高。”（Prospects are cool, but parades are cooler. 此处parades指冠军后的庆祝游行）有许许多多的高顺位新秀泯然众人，也有优秀的低顺位球员不断涌现。那么现有的新秀评价体系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改进？deGrom的经历尽管没有代表性，但是否具有可复制性？一种科学的、可持续的经营模式如何在追求冠军和培养新秀间找到平衡？这正是棒球无尽探索的魅力。

饮酒剧棋

2021年6月9日

附：

活球时代先发投手单季ERA纪录

https://stathead.com/tiny/peP7I

2018年以来大联盟先发投手FIP排行

https://stathead.com/tiny/hs8sq

Jeff Zimmerman对于年龄与球速的研究

https://tht.fangraphs.com/aging-curves-revisited-damn-strikeouts/

每打席平均用球数排行

https://www.baseball-reference.com/leagues/MLB/2021-pitches-pitching.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