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裁忆04英葡大战:没看到谁犯规,凭直觉吹掉坎贝尔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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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人物:乌尔斯-迈尔丨往期精选见文末
2010年世界杯,兰帕德和英格兰队遭遇“门线冤案”,许多球迷对此肯定记忆犹新。但这并非“三狮军团”第一次在国际大赛关键战中摊上争议判罚。
2004年欧洲杯1/4决赛,英格兰队对本有机会在常规时间杀死比赛,可惜的是,坎贝尔的头球绝杀被当值主裁迈尔无情吹掉。比赛一直打到了加时和点球大战,葡萄牙队笑到后。
赛后,迈尔成为全英公敌,遭到各路媒体的口诛笔伐,甚至收到球迷的死亡威胁。近期,这位前国际级裁判接受《442》专访,回忆了自己的执哨生涯。时过境迁,迈尔对当年那次关键判罚的正确性依然非常有信心……
我第一次收到死亡威胁是在2004年欧洲杯前九个月。那天,丹麦队在欧预赛中主场迎战罗马尼亚队,这是客队的最后一场比赛,他们需要取胜才能出线。罗马尼亚队在场上一度占据主动,终场到时前仍2-1领先。但是,他们拖时间拖得很过分,换人时球员走得像蜗牛。一次角球时,一名罗马尼亚队员太过墨迹,我被逼无奈,出示黄牌,并警告说会把耗掉的时间都加上。但他们还是不肯改。
接下来发生的事并不叫人意外。94分36秒,丹麦队射入一球,踢碎了对手的晋级梦。
罗马尼亚完全是咎由自取。但比赛结束后第二天,哥本哈根瑞士大使馆外,5000多名罗马尼亚球迷集会抗议我。罗马尼亚小报说我上半场向着主队吹,给了他们一个点球,他们最后的扳平进球也越位在先。这完全是胡扯。
一些媒体挖出了我的邮箱地址,并公之于众,我收到了无数的死亡威胁邮件。我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很担心在哥本哈根遇到罗马尼亚球迷,怕他们对我不利。我不敢回家,报警请求保护。幸运的是,最后啥都没发生,不幸的是,类似的事情我很快就会再经历一次。
小时候,我梦想当球员,想去圣西罗踢比赛,在比赛最后时刻为瑞士绝杀意大利。我年轻时踢得还行,在青年队进了很多球。我爸爸希望我当体操运动员,我小时候也练过六年体操,训练强度很大,但我从没把这个项目当成爱好。我不够壮,没啥肌肉,手腕太细。
14岁时,我意识到自己条件不行,踢不了职业足球。然后,我的梦想就成了当裁判:去圣西罗踢球是没戏了,但我还可以去那儿当裁判啊。在我们瑞士,未满18岁参加不了裁判培训,我提前四年做好了决定。
1977年我第一次上裁判课的时候,班上每位同学都拿到了一份调查问卷。其中一个问题是:你的目标是什么?我写道:我的梦想是在1998年世界杯上担任裁判。我当时已在计划21年之后的事儿。
后来,我先进了瑞士低级别联赛,往上走难度非常大。我是我们那级联赛中最好的裁判,也是年龄最小的一个,瑞士足提拔了个另外一位业务上不如我的裁判,我很难过。“你还年轻。”上面一直这么跟我说。我搞不懂其中的道道,只想尽快升到顶级联赛中。
多年后,我终于有机会为国际足联和欧足联工作,大家发现我年纪轻轻但经验丰富,干活也很拼。而我觉得要当一名好裁判,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万丈高楼平地起,在瑞士低级别联赛熬的的那些年,我打牢了基础。赛场之外,我还干过销售,最早是帮别人卖货,后来有能力了就自己开店,卖的是洗衣机、干衣机和熨斗等家电。我生意做得不错,后面还雇了25个员工。如此一来,我就有时间进修裁判业务、参加会议和执法比赛。
1998年世界杯前,我是候选裁判中最年轻的之一,属于新生代。我们瑞士有两名裁判竞争一个执法名额,“对手”的工作经验比我更丰富。但我俩完全是公平竞争,一直保持着联系,在媒体上真诚地互夸互捧。1998年1月,我得知自己胜出了,感觉非常意外。
1997年12月,我看了世界杯分组抽签仪式,看到美国和伊朗分在一组时,我大喊:“妥了,哥就要吹这场!”这组对决政治味道太浓了,放眼历史都属第一档。世界杯小组赛裁判安排出来前,我就在为执法此役做准备。
世界杯开幕前不久,所有参加执法工作的裁判在巴黎附近集训了一周。在一场盛大的晚宴上,大伙都收到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各自的执法日程安排。谜底揭晓前,我告诉大家我就想要美国打伊朗这场,他们问我为啥不选巴西、英格兰或法国?我说我以后肯定有机会吹这些队的比赛,这次我想执法这场最具政治意味和挑战性的比赛。拿到信封后,我说:不用打开,我知道结果。一位同行拿过我的信封,帮忙打开,“你咋知道的?!”他目瞪口呆地问。
赛前一晚,裁判组与两队官员及国际足联代表开了一个安全会议。“先生们,”国际足联代表说,“明天只是一场足球赛。”所有人都点头表示同意,他又重复了一遍,生怕有人没听进去。会上,我建议开球前两队球员打散混站合照。国际足联代表说没问题,但裁判员别站进去,具体原因没有说明。
散会后,我告诉助理裁判们,别管国际足联,合照我们也得上。我打定了主意。
开球前合影时,球员们站中间,我和几位助理裁判站在两边。现场来的摄影师比我想象中多了两倍,而且不只体育记者,还有时政记者。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见证历史,球场里热闹得不行,我知道这一天有多特别。后来,那张赛前合影传遍了世界,可惜的是,有一个版本国际足联至今还在用,里面裁判被处理掉了。
比赛踢得很激烈,我吹得也挺好,有一个球,伊朗队想要点球,我本来可以给的,顺便再把美国队门将也罚下。但我没给,我觉得伊朗前锋摔得略显夸张,这么判不符合体育精神。最后,伊朗打进了很漂亮的两球,2-1拿下比赛,这么赢显然更合适。
全场比赛踢完,我没掏过红牌,这正时当时所有人想要的结果。两队都获得国际足联颁发的公平竞赛奖,一切都很顺利。1990年3月21日,我如愿走进圣西罗球场,在米兰对梅赫伦的欧冠比赛中担任助理裁判;八年后,我又实现了一个梦想,而且在一场可以再入史册的比赛中留下了自己的身影。
2002年世界杯,我又执法了美国对韩国的比赛,由于历史原因,这场比赛的气氛也很紧张。韩国的年轻人并不是太喜欢美国,有意思的是,他们把Fanzone就设在首尔美国驻韩大使馆旁边。最后,这场比赛也没出任何乱子。
我的国籍对我的工作还是非常有帮助的,这一点我很清楚。一位德国记者就认为:“乌尔斯-迈尔是双重中立者。”一个来自瑞士的裁判员,自然更有机会在大赛中执法重要比赛。
正因为此,后来我又执法了韩国和德国的半决赛,但很多人都忘了这一点。在大赛中吹东道主比赛,压力肯定比平时大,而在韩国队踢的前两场淘汰赛中——1/4决赛对意大利,1/8决赛对西班牙——当值裁判员的表现堪称灾难。在一些关键判罚中,主队好像确实占了不少便宜。
国际足联必须证明自己没有偏袒谁。布拉特主席想找回公信力,亲自决定要我来吹这场半决赛。本来不应该选我的,因为我来自瑞士的德语区,而且在小组赛时已经执法过韩国队的比赛。但这更能说明我这人有多么公正无私。
但两年后的葡萄牙欧洲杯,我被人骂成了骗子。1/4决赛,英格兰在点球大战中不敌葡萄牙,我再次成为全民公敌。
首先,我必须再强调一下:不管英国小报怎么说,我那晚在里斯本的判罚是正确的。比赛常规时间最后一分钟,我吹掉了坎贝尔的进球,他本人没有任何问题,但他头球攻门时,特里侵犯了葡萄牙门将。
这次判罚至今仍写在德国裁判教科书中,这个一个很好的判例,主裁判可以根据一些看不到的情况做出正确判罚,有些事情就发生在裁判员的视线之外。平心而论,当时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任何犯规动作,但我知道确实有人犯规。直觉告诉我情况不对劲,我当了20年的裁判,早就学会了相信这种直觉。
其实这很好判断。进球那一下,门将里卡多为何没有做出反应?他没有抬手挡球,这是为什么?我毫不犹豫地吹哨,判了英格兰队犯规,进球无效。英格兰队员们非常愤怒,特别是坎贝尔。更糟的是,葡萄牙快发任意球,瞬间就发起反击,好在最后他们的射门高出了横梁。谢天谢地,这球要进了,场面只会更乱。
球一出界,英格兰队员把我团团围住。坎贝尔几乎是一路追着我,大吼说他根本没犯规,那个球为什么就无效。我很平静,说我知道他没犯规,也承认我不知道到底是谁犯规,因为我没看到。他呆住了。
两队之后表现得堪称典范,挑不出一丝毛病。英格兰队员对我似乎没什么意见,但媒体可不这么想。第二天醒来后,我发现收件箱里多了16000封邮件,全是英文的死亡威胁或谩骂,比如:“我要杀了你,你这个傻X!”。我一条条往下翻,看傻了。我睡前原本以为啥事都没有,结果……这啥情况啊?
瑞士警方来电话通知我说回去有危险,要我留在葡萄牙避避风头。如果我硬要回家,他们保证不了我的安全。我的头像出现在每一份英国小报的头版上,他们应该又挖出了我的邮箱地址并公布于众,所以我才会收到那么多邮件。我清空了收件箱,停用了邮箱帐户。如果我不这么做,按这些人之前发件速度算,我可能会收到50多万封邮件。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记者们一直在找我。我压力山大,都没法离开酒店房间。欧足联那边也没人联系我,我很孤独。熬到后来,我待不下去了,告诉警方我要赌一把,去机场看能不能飞回家。
我乘坐的航班在苏黎世落地时,两名等在跑道上的便衣警察走上飞机,把我从座位上扶起来,护送进一辆汽车,带我去了一个叫巴登的小镇,离苏黎世差不多20英里远。我住在一个安全屋里,警方要我就在那儿躲到能回家为止,我甚至不能向亲友透露我在哪儿。
大约一个星期后,我才得到许可,回到山上的家中。这么说吧,那场比赛后的半年里,假如在上班路上听到有身边有人讲英语,我都会吓一跳。太可怕了。半年后,45岁的我挂哨了。我原本打算在欧洲杯结束后就不干了,急流勇退嘛。
但出了这档子事儿之后,我若退了,外界会觉得我是因为害怕而心虚。我可不想这样,甚至还要求欧足联让我去英格兰再吹一场比赛。我其实是英格兰足球铁粉,我觉得英格兰球迷和爱尔兰还有苏格兰球迷一样,一直都是世界上最客观的球迷,他们懂球,也懂公平竞赛。可惜欧足联没答应,他们不敢让我去。
当然啦,当裁判并非天天都要面对这些令人紧张的事。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也执法过不少精彩的比赛,比如2002年皇马和勒沃库森在汉普顿公园踢的那场欧冠决赛。
那天我最喜欢的球员是齐达内。执法有他参加的比赛令人愉悦,我可以近距离看他踢球,思考为何他做啥都是那么举重若轻、潇洒飘逸。他是个天才,我感觉他踢球甚至都不需要发力,完全是随心而动。
齐达内射出那脚“天外飞仙”时,我离他就十米远。我先看到球传给了边路的卡洛斯,他起脚传中,我看到了球门,看到了球在天上飞,看到了齐达内,然后……砰!他就那么把球射出去了,那动作别人只能靠想象,做不出来的。如今,裁判不用鸣哨示意进球有效,但2002年那儿,我还得吹哨,而且吹出了一生中最长的一声哨:哔哔~~~~~~~哔!我在心里说:“哇哦!好球啊!太帅了!”那一刻,没人关心比赛结果,就连勒沃库森球迷也在叫好。
如果没有裁判,这样美妙的画面是不可能出现的。裁判员是足球比赛中非常重要的组成元素,一场好的比赛,需要一个好的裁判来确保其过程公平流畅。一个好的裁判会在比赛中展现自己的个性,放过一些事,判一些犯规,当然也会吹掉一些进球。一个好的裁判对足球必须有着深刻的理解,在关键时刻要敢吹哨。足球裁判是世界上最令人兴奋和快乐的工作之一,肩负着很重的责任,一举一动都关系重大。
回头看来,尽管英国小报给我和家人带来了很多麻烦,但我还是要感谢他们。他们把仇恨的怒火引到我身上,神奇的是,这也让我名气大涨,在瑞士、德国和世界上很多地方,大家都知道我是吹掉那个进球的裁判。2006年世界杯和2008年欧洲杯期间,德国的电视台请我当嘉宾,这全是《太阳报》和其他小报的功劳。所以,我还是要跟他们说一声“谢谢”。
迈尔口述,ED McCambridge记录整理/《442》欧洲杯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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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gngenius1
· 广东这球犯的很明显啊同理0405巴萨和切尔西特里那个绝杀也是卡瓦略的阻挡,边裁甚至都举了旗,被科里纳无视了
嗜血我狼
· 辽宁看了全文,感觉是个很优秀的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