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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看《西游记》，我最敬仰孙悟空，最信任唐三藏，最认可沙和尚，但最喜欢的，还是猪八戒。

我为什么喜欢猪八戒？

如果说西游四人组中隐藏着一个反派的话，那么这个反派非八戒莫属。无他，因他贪吃好色，偷懒耍滑；因他总是在取经小组中传播着“散伙”、“回家”的反向口号；因他因自己的好色、贪吃、或者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总把妖怪错认为人类，而给旁人带来麻烦，平增了取经路上的曲折。

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被唐三藏赶走的时候，对沙和尚嘱咐，他说，师弟，你是个好人。换言之，另一个师弟，八戒，绝不是个“好人”。

既然他绝不是个“好人”，那为什么猪八戒仍然讨人喜欢，甚至有人专门拍了电视剧《春光灿烂猪八戒》呢？

01

八戒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是个坏人。

八戒最为人所诟病的，就是他好色的毛病。好色是人之常情，看到漂亮的美女美男子，一般人都会多看一眼，古有闭月羞花、看杀卫玠，今有美图秀秀、韩式整容。但八戒似乎为好色付出了更多的代价。

因为醉酒误闯广寒宫，见到嫦娥美貌起了色心，八戒被贬下凡，错投猪胎，原本在上界威风凛凛，前途光芒万丈的天蓬元帅，猝然间成为福陵山下云栈洞里的一只猪妖。2020年瑞幸遭浑水做空股价暴跌的速度，估计都没有他的人生境遇惨烈。

好色但并不引以为戒。在路过西牛贺洲时，也是他把持不住，想要和寡妇和她的三个女儿结亲，结果被四位菩萨惩戒，拿绳子绑在树上“睡”了一夜。

而把白骨精错认为美女，为之愤愤不平，教唆唐三藏把孙悟空赶走的也是他。倘若一开始白骨精幻化的是个男子，那恐怕八戒绝少会如此“义愤填膺”。

八戒好色？

恐怕是的。

但八戒就因此惹人生厌了吗？

恐怕没有。

误闯广寒宫事件，八戒喝醉了酒。若放在理智清醒的时候，虽然他看见嫦娥，依然会起色心，但是没有酒壮怂人胆，估计他也只是把色心暗戳戳藏在心里，既不伤人，又不害己。

但就是在醉酒的时候，就是在理智不清的时候，就是在他对嫦娥起色心的时候，他又是怎么做的呢？原文有描述：

见他容貌挟人魂，旧日凡心难得灭。

全无上下失尊卑，扯住嫦娥要陪歇。

再三再四不依从，东躲西藏心不悦。

色胆如天叫似雷，险些震倒天关阙。

威风凛凛的天蓬元帅，虽然不敌，但与孙悟空能从二更斗到东方发白的猪刚鬣，面对着广寒宫里的仙娥，做出的最过分的举动也就是“扯”。虽然色胆如天，但是色胆并不点在他的武艺上，而是点在了他的吼“叫”声里了。

虽然已经醉醺醺，走路打摆子，虽然已经色令智昏，但仍然是“再三再四”，语气虽然狂妄——“要陪歇”，但这个要，不是要求，而是请求，想来当时情景一定是这样的：

天蓬抓着霓裳仙子（后文八戒想和霓裳叙旧，所以想来被他扯住的就是这一位嫦娥）的手，问她：“可不可以？”仙娥婉拒。天蓬不愿意听，抓着她不松手，反复地问。仙娥仍然不愿意，还想要“东躲西藏”。天蓬这才生气了，他特别恼怒，大喊大叫，叫声如雷，差点把天门都叫塌了。

所以，虽然十八般武艺点满，天蓬发起脾气来也只是脾气大了，声音大了，既不曾毁坏广寒宫一砖一瓦，更不曾对仙娥动粗（扯住不算）。

虽然好色，但本性不坏。

02

八戒更像一个人。

这里的人，说的是常人，也就是为衣食而奔波劳碌，为七情六欲所苦，有着生老病死的芸芸众生。

唐僧是圣僧。他是金蝉子转世，转世前是佛，转世后是僧，不杀生不食荤，慈悲心肠，是个彻彻底底的善人，但他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好口舌之欲，三个月不食荤腥，不是普通人的道德。

孙悟空更不是普通人。只大闹天宫一件，就不是普通人能干得出的事。他是英雄，是智者，是取经路上的“定海神针”，但唯独不是常人。

沙和尚可能像个普通人。他认真、勤恳，任劳任怨。永远说得最少，干得最多，和八戒一样挑着担子，却从来没有八戒那般嘴碎、会抱怨，挑唆是非，偷懒耍滑。

但是你看他——在流沙河，明明已经受了观音指点，已经接受教化，但他仍然会以吃人为业。

原文有词：

饱时困卧此山中，饿去翻波寻食饷。

樵子逢吾命不存，渔翁见我身皆丧。

卷帘大将临凡，做了妖怪，原来也是会吃人的。

纵观西游，沙和尚是个神奇的存在。他做人时，是人中的豪杰；做仙时，是仙中的卷帘大将；做妖时，便真的是个吃人妖；做和尚时，又会行礼，有和尚家风，所以得名“沙和尚”。

虽然他看似像个人，但不如说他是个“取经人”。在取经途中，他是任劳任怨，心无旁骛的，但一旦失去“取经人”这个身份，沙僧会变成什么？

也许又会回到流沙河，做他的妖怪？

但八戒迥然不同。

他虽然是妖，但受了菩萨化点后，便不再吃五荤三厌（“八戒”之由来）。虽然是妖，却能忍住不再吃人。便连在高老庄强占民女这件事，你看他是怎么做的？先扮作一个俊俏后生，自称无父无母，哄骗着高太公招他入赘。入赘后却也勤谨：

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如今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你还有那儿些不称心处？

搁在现代，那就是在内家务活儿全包，在外又能挣下一番家业。

这样的女婿，谁不省心？这样的女婿，谁不顺心？

若非后来露了本相，八戒原也不会遭人嫌弃。

比起西游中其他那些妖怪（通常是一阵妖风掠过，掳了人就走），八戒的段位，一开始就站在了众人的巅峰。而且其行事，也完完全全是人类的思路——

妖怪何须耕田耙地，种麦插秧？

只有人，人需要粮食，人才需要劳动去获取粮食。

八戒曾经是人，做过神仙，现在是妖，但他的人性，从未磨灭。

其实，往深里想，广寒宫之时，八戒真的喝醉了吗？

敕封元帅管天河，总督水兵称宪节。

——看似完美。

自小生来心性拙，贪闲爱懒无休歇。

——但如果回头去看八戒的本性，便知道总督水兵，镇守天河，固非其所愿。

八戒成仙是为了免于死后后悔，但是真正做了神仙后，却发现做神仙比做人还辛苦，所以他才会醉酒。

酒不醉人，有愁乃醉。

你看他遭贬下凡后，哪里有过后悔？他在人间过的日子，何等逍遥？虽然遭贬，但他从未想过再回天庭，再做什么天蓬元帅。你看他在取经不成的时候，想要散伙，说的也是回高老庄。对他而言，安闲度日，比取经有吸引力得多。

做凡人，也比做神仙，有吸引力得多。

从这点看，他最像人，他就是人。

03

八戒，最懂得生活情趣。

虽然闲散，但有时八戒很忙。忙的什么呢？

忙着吃，喝，玩乐。

你看他见到福星时：

正说处，八戒又跑进来，扯住福星，要讨果子吃。他去袖里乱摸，腰里乱吞，不住的揭他衣服搜检。三藏笑道：“那八戒是什么规矩！”八戒道：“不是没规矩，此叫做番番是福。”

三藏又叱令出去。那呆子出门，瞅着福星，眼不转睛的发狠，福星道：“夯货！我那里恼了你来，你这等恨我？”八戒道：“不是恨你，这叫回头望福。”

那呆子出得门来，只见一个小童，拿了四把茶匙，方去寻锺取果看茶，被他一把夺过，跑上殿，拿着小磬儿，用手乱敲乱打，两头玩耍。大仙道：“这个和尚，越发不尊重了！”八戒笑道：“不是不尊重，这叫做四时吉庆。”

常人见到福星时，也是要求福的。你看他，他不求，他把福星做背景儿，连蹦带跳，为自己求了三个福气。

别忘了这时候他还是镇元大仙的人质，等着孙悟空去求得丹方医治人参果树呢。愈在困境之时，愈能见一个人的本质，你看他在困境之中还能笑着玩耍，就知道他心思豁达，富有情趣了。

此外，他还是四人组中的欢乐来源。他总是受孙悟空的欺负，但在孙悟空不在时，他又能主动担起“大师兄”的责任。他好色又好吃，为此惹了不少麻烦，但也因此愿意出力气，愿意帮助那些受困的女子。倘若四人组中没有了他，那取经路上一定是无聊的。

孙悟空不多话，沙僧缄默，白龙马又不作人言，唐僧开口闭口就是佛，这四个人的组合可以称作“闷葫芦”组合，而多嘴多舌，好热闹又有些呆性的八戒，恰好就能让闷葫芦开口，在竹竿上开出花来。可以想见，如果没有八戒，也就没有《西游记》整个故事了。

04

喜欢八戒的理由有很多，越是喜欢的时候，越能发现他更多的优点。

对我而言，他好色但不逾越，好吃但又肯卖力气，懒散但又对生活充满热情，虽然有着种种的缺点，但自始至终保留着自己的本性，其实是西游里，最可贵的人。

你喜欢八戒吗？你最喜欢他哪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