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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iel Taylor 2021-10-21

1.浴室烟花闹剧

在柴郡绵延起伏的乡村中，有一块属于足球运动员的飞地——圣安德鲁·莫特拉姆村，在当地被称为“金三角”。

统计显示，与其邻近的普雷斯特伯里村，平均百万富翁数高居全国第一。而在几英里外不远的威姆斯洛，也是一个遍布富人和游艇的地方。

不过论起来，恐怕没有地方比阿尔德利埃奇更加珠光宝气。每逢周末，汽车爱好者们便聚到这里，给在大街上轰鸣的法拉利和兰博基尼拍照。

莫特拉姆相对低调许多。这里可以看到吃草的马匹，有一个桥牌社和一个妇女协会的分会，安静，冷清。橡树路旁的手工标牌，提醒着摩托车手不要在街角处按喇叭，因为不会有什么人迎面而来。

然而，在2011年10月21日的晚上，这里的寂静被打破了。

消防部门在一份公告中称：“我们动用了四台呼吸器和两台水射器灭火。消防员赶到后半小时内扑灭了火焰，但在现场一直待到凌晨2:45，以防止任何可能的火势蔓延。物业安装了烟雾报警器，住户们得以安全撤离——火灾是由烟花引起的。”

详细情形是，有人在一楼浴室里玩烟火表演时，从窗户中扔出装在金属盒的烟花，引发了灾情。

火警赶到后，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搞出这场烟火秀的人——用诺艾尔·加拉格尔的话说——是那个“海报上的坏孩子”。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根据各种说法，马里奥·巴洛特利当时就在花园里，他跑回房间里，拿起一个LV手提箱和尽可能多的钱。

巴洛特利为什么会放这么多现金？这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实事是他喜欢看着保险箱半开着，大把钞票从里面洒出来。他在老电影里看到过这样一幕，并且相信会震撼一大批黏着他的女友。

房子外停着两辆闪着灯的消防车，警察也一起来了。

此情此景，正是巴洛特利效力曼城时光的真实写照。除了“混乱”，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形容词了。

莫特拉姆的居民也终于能体会到，弗格森所谓“吵闹的邻居”的真切含义了。

前曼城主帅马克·休斯就住在巴洛特利隔壁。迈克尔·卡里克在此地也另有一所豪宅，彼得·克劳奇是定居此处的众多足球运动员之一，此外还有板球运动员安德鲁·弗林托夫。

几周后，休斯外出圣诞购，碰见一位曼彻斯特的记者。从休斯的话里听出，巴洛特利将成为这位邻居的晚宴的不速之客。

“你找不出更好的邻居了。”休斯说，脸上的表情却显示，他完全在说反话。

不过烟花事件只是整个故事的一部分——两天后发生的那场广为人知的“6-1”曼市德比，标志着曼城和曼联在现代英超竞争格局中的换位。

2.惊艳世界的“Why Always Me?”

曼城方面很清楚，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成为英国足球新势力了。而对弗格森爵士来说，他将遭遇执教曼联以来最惨痛的失利。

烟火之夜后，迎来赛季最重要的一场比赛。报纸头条上却还都是巴洛特利在浴室燃放烟花，导致宅子意外着火的新闻。

当晚，巴洛特利在曼彻斯特的雷迪森酒店度过了剩下的时间。第二天上午10点开始训练时，他应该想不到，事态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发展。

曼城主帅罗伯托·曼奇尼正等着他。两人之间关系一直很亲近，但也经常爆发冲突。本周早些时候，曼奇尼曾表示巴洛特利已经改变了，“真正的马里奥”搬到乡下开始平静的生活。但实际上，巴神依旧我行我素。

曼奇尼团队的一名前成员说：“在马里奥眼里，这些话最后都是胡扯。”

但他还是允许巴洛特利随队前往老特拉福德。此前的四场比赛中，巴洛特利都取得了进球。此时，这位曾被穆里尼奥形容为“无法驾驭的球员”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首先，他得让曼城工作人员莱斯·查普曼参与到这个计划中。

“马里奥把我拉到一边说，他想在球衣上印些东西。”查普曼说。

“我告诉他，好吧，但不能是有争议的或者会冒犯曼联球迷及其他任何人的东西。他想了几分钟，然后拿着几样东西出去了。我说，不行，马里奥，这样不合适。他出来时说，‘Why Always Me?’刚一说出口，我就知道他想印这句话。”

查普曼一直受球员们信任。他很能保密，巴洛特利想让他帮忙，给所有人带来一个惊喜。

阿圭罗也在自传里证实：“没人知道他穿着那件球衣。之后，当我看到衣服前面的‘Why Always Me?’时，我对马里奥说，你要是冷静点，不搞出这么多事，那就不是你了。如果我们早知道他穿着这件衣服，一定会叫他脱下来。”

但巴洛特利会不会听就是另一回事了。上半场比赛进行到一半时，属于他的时刻到来了。球传到小禁区内的巴洛特利脚下，正对着西看台。他的射门简洁精准，皮球直奔远角。此时，巴洛特利将球衣掀过头顶，露出里面的字样，眼睛盯着前方，沉浸在自己的光芒里。

这个场面如孔雀开屏般迅速传遍了全世界。在某些方面，让人联想到15年前，坎通纳破门后摆出的著名姿势。人们也还记得，当被问及曼城是否会成为曼彻斯特的顶级球队时，弗格森“在我有生之年绝对不会”的回应。

下半场开始两分钟，埃文斯因拉倒巴洛特利被红牌罚下。曼城多打一人，发起了无情的攻势。巴洛特利再入一球，哲科梅开二度，阿圭罗和大卫·席尔瓦也各自斩获一球。

几代以来，曼城球迷总是抱怨：“为什么总是他们？”以后不会这样了。

曼城球迷、作家西蒙·柯蒂斯说：“下半场就如电影般梦幻。过去的半个世纪，我们在这里遭遇的全是耻辱和灾难。”他的新书《欧洲蓝月》将于明年出版。“没人想到会有这样一天，红色帝国终结，攻守之势转换。几分钟后，弗格森将会面露难色地在发布会上谈起这场比赛，这距离他发表‘在我有生之年绝对不会’的粗暴结论刚刚过去14个月。”

曼联自1930年以来，首次在主场净吞六弹，也创造了弗格森教练生涯的最惨失利和曼市德比的最大分差。巴洛特利因为露字被出示黄牌，倒也无足轻重了。

查普曼依然记得：“问题在于巴洛特利把球衣举过头顶，裁判认为这样不对，所以给了他黄牌。如果他只举到下巴，就不会被罚了。我的确在赛前嘱咐他举到下巴高，千万不要越过头顶。但是，马里奥就是马里奥，还是这样做了。”

3.高开低走的天才

可悲的是，巴洛特利想让人记住的，是他在场下、而非场上搞出的事。他从来没有达到应有的高度，今年31岁了，在土超联赛排名第十的阿达纳队蹉跎时光。

巴洛特利身上总有些值得同情的地方。他出生在西西里，父母是加纳人，三岁时就被送进寄养中心，度过了艰难的童年。他被意大利北部布雷西亚的一个家庭收养长大，不得不忍受着种族歧视。这些经历塑造了他的性格。

6-1大胜后，曼奇尼坐在老特拉福德的媒体中心，谈起这位还没长大的球员，听上去并不气恼。取得如此震撼的胜利，他又怎么会生气呢？

“这就是马里奥，他很疯狂，但我爱他，因为他是个好小伙。我不清楚烟花的事，好消息是他没有受伤。我只知道他现在要睡在酒店了。”曼奇尼说。

他相信巴洛特利有能力成为当世前五的顶级球员。他重申了自己的信念，认为这名射手有足够的天赋，只要全力以赴，就能达到梅西和C罗的水平。

接近曼奇尼的记者以前听他说过这种话。我们也听说，如果能让巴洛特利远离麻烦，他愿意让他搬来和自己的家人一起住。不过思考过后，曼奇尼还是决定“把他关在地窖里”。

曼奇尼最终会意识到穆里尼奥是对的。一个没有成年人智商的球员是没有前途的。正如意大利足球记者斯康切蒂在《晚邮报》的“马里奥的（失败）寓言”一文中所写，这名问题球员有着非同寻常的天赋，在球场上能让人高兴，在场下也能给人带来不少乐子。

路易斯·加兰多在《米兰体育报》上写到，“巴洛特利注定要去追逐那道无法企及的彩虹。他就像失去了伊塔卡的尤利西斯。人们总怀疑他离经叛道。”恐怕没人能反驳这个结论。

巴洛特利从未达到曼奇尼的期望。最终，他以比曼城签下他时少500万欧元的转会费加盟米兰。他的职业生涯开始开始摇摆，当再次回到英超加盟利物浦时，他的传记作者卢卡·凯奥里在书中把这段经历的相关章节标题概括为“失败”。

4.人人都爱马里奥

至于那件“Why Always Me?”球衣，后来被诺埃尔·加拉格尔在BBC《足球焦点》节目中采访他时要走了。

这也是巴洛特利效力曼城时期接受的唯一一次正经采访，用加拉格尔的话说就是“像福斯特对话尼克松一样重要”。他问巴洛特利能否把这件衣服留作纪念，巴神有点不解，但还是同意了。

访谈中还透露了其他趣闻：有一次，他的养母西尔维娅让他去买一个熨斗，他却带回了一辆沙滩车和一张蹦床。还有一次去曼市的特拉福德中心购物时，他被一位魔术师深深迷住，于是出钱参观他的房子，还让他教自己魔术。从这些事情可以看出，巴洛特利还只是一个大男孩。

弗格森在2015年的自传《领导力》中还揭露了一件不为人知的事：前曼联主教练曾在2010年“短暂考虑过”抢先曼城一步把他从国际米兰签下。“我做了一些他的功课，还和几位意大利经纪人聊过，”弗格森写到，“得到的反馈是太冒险了。”

但对曼城来说，签下巴洛特利却是利大于弊，即使只是一时获利。

“马里奥走入了曼城忠实信徒的心里，”柯蒂斯说，“不仅因为他球衣上的话，还因为他是托尼·科尔曼、斯坦·鲍尔斯、罗德尼·玛什的现代化身。这些人都是在曼城崛起之前，于1968年至1972年间效力球队的恶棍、流氓、无赖。”

但加在巴洛特利身上的故事也并非全部属实。

比如，他曾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开车横穿曼彻斯特、并从车窗里向流浪汉分发50镑钞票的段子就是假的。他既不曾走进索尔福德的酒吧向当地人挑战桌球，也没有骑过独角兽。

但之前已经有太多他的传闻：朝青训队员扔飞镖、开车撞人、在训练场和曼奇尼争吵等等，越积越多，以至于让“Why Always Me?”看起来像是要传达一种信息：他受到了不公正的诽谤。

阿圭罗还记得这样一件事：“有一次我们在卡灵顿基地吃早餐，马里奥读着一份报纸，上面正是他穿着‘Why Always Me?’球衣的大幅照片。”

“有很多原因可以解释为什么总是他：女孩、抽烟、警察、红牌、停车罚款、烟花等数不清的事。他会说，不，不是我干的。而我会说，有照片为证。我爱马里奥，人人都爱马里奥，尽管他有时候会让我们抓狂。”

巴洛特利解释说，烟花是一个朋友放的。先是毛巾着了火，接着是窗帘，很快整个底板都被烟雾吞噬。“篝火之夜”无法避免，每个人都有责任。这件事给曼城蒙上了一层阴影，逼得俱乐部媒体部门开始想公关策略。

曼城内部有人在曼彻斯特大区消防局有关系。这是一次降低负面影响的尝试，在一张匆匆拍摄的照片上，巴洛特利举着宣传册，成为曼彻斯特新任烟花安全大使。

“我收到俱乐部的指示，问道，‘他现在的心态适合做这些吗？’”俱乐部摄影师莎朗·莱瑟姆说，“得到的答复是，‘额，谁知道他是怎么的心态？’”

她一边说着这个故事，一边笑。“我等着马里奥，告诉他我要拍张照片。‘怎么回事，莎朗？’我把他带到卡灵顿的台阶上，俯瞰整个训练场，对他说，‘马里奥，你需要站在这儿，拿着这个。’我把宣传单递给他，向他解释这是什么。他说道，‘啊？’我明白要动作快点，‘举着，举着！’实际上我抓拍到两张照片。”

莱瑟姆很受曼奇尼麾下冠军阵容球员们的欢迎，离开俱乐部五年后，她还和很多人保持联系——包括巴洛特利在内。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孔帕尼的纪念会上，”她说，“他精神很好，仍然和以前一样有趣。我和马里奥之间从来没有问题，他那么可爱，那么有个性。”

尽管处在旋涡中心，但曼城内部没有人说过巴洛特利一句坏话。

阿圭罗2015年在书中写道：“看到马里奥离开，我很难过。我想念他的一切，和他仍然经常联系。（14年）欧冠比赛主场对阵巴萨时，我受伤了，只能坐在看台上。这时候手机响了。”

“我记不得这个号码，但还是接了，于是听到‘嘿，我是马里奥！你丫怎么样了？曼城加油，加油！’然后他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