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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斋主人

柴进-纨绔子弟的黑社会之路

    一、家世

    柴进是梁山中家世最为显赫之人，出身高贵——乃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子孙，皇族后裔，这是梁山上所有人都无法比拟的。

    宋朝第一代领导核心太祖赵匡胤本来是柴核心的结拜兄弟和手下一名上将。柴荣死后，赵上将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从异姓大哥之子柴宗训手上夺取了领导核心的地位，创立了宋朝。当时后周恭帝柴宗训年仅7岁，统兵大将兵临城下，只能老老实实把核心位子让出来。赵匡胤本是仁厚之人，从孤儿寡母手中夺了天下，心里总有些理亏，何况柴荣对他恩重如山、情同兄弟，于是就立了誓碑，立下祖训，后世皇帝即位时必须跪讼、不得违反。誓碑的内容现在已经知道，一是“不准杀士大夫上书言事者”；二是“凡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行戮，亦不得连坐支属。”“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有宋一朝也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对前代皇帝优待的朝代。从南北朝时的宋国刘裕开了诛灭前朝宗室子孙的先例后，基本上以后改朝换代，对前朝嫡系皇族都是赶尽杀绝的，包括赵匡胤的直系子孙，宋亡后基本被诛尽，所以赵匡胤此举是唯一的特例。

    闲话少说，柴进既是柴世宗的后代，水浒上也说了宋朝太祖给了他祖上丹书铁卷，即一块免罪金牌。按宋史记载，柴宗训禅位之后，被改封为郑王，从水浒上看柴进好像并没有将这个爵位承袭下来，但祖上留下的大笔产业和丹书铁卷还是保留了下来。丹书铁卷在手，就等于是一个护身符，按赵匡胤誓碑上的说法，只要不造反，随便干什么都行。柴进有这么个护身符在手，就肆无忌惮地庇护犯罪分子，柴家庄成了天下罪犯们逃亡的乐园。于是乎，柴进在黑道上的名声也就响彻云霄了。

    赵匡胤对柴家是很良善的。对柴氏子孙来说，虽已失国，但保有富贵和安全仍然是不成问题的。这种情况下，正常人的做法应该是老老实实的做人，不挑衅朝廷。丹书铁卷是政府给你的一种特权和信任，你可以用他保命，但不能滥用这个特权。毕竟前朝皇孙的身份是很敏感的，赵匡胤可能会觉得内心有愧，但他的子孙也就是大宋数代后的领导核心就未必会有同样的感觉。而柴进的做法却正是在滥用这个特权，柴进多次得意洋洋地说：“老子我有丹书铁卷，就算你有天大的罪过到我这儿也没事”。如此嚣张焉能不出事？柴进的做法很奇怪，按理说他同宋政府的关系是共生的，有大宋政府才有他的富贵和特权，他才能为所欲为，大宋要是完了，他柴进的丹书铁卷还有什么屁用？而柴进的所作所为，却是在不断挖大宋政府的墙脚。他庇护的黑道分子固然有些是走投无路逼上梁山的好汉如林冲等，但大部分恐怕还是对社会破坏性很大的犯罪分子。梁山上受过柴进好处的不过也就林冲、武松、宋江、石勇等寥寥数人而已，柴进在江湖上的大名恐怕还是靠资助庇护梁山外的黑道分子而得来的。柴进的这些做法恐怕只能用不识生活艰辛和社会复杂的纨绔子弟的行为来解释。

    二、江湖上的柴进

    水浒上，上梁山前在黑道上有全国性知名度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宋江，另一个就是柴进。与宋江不同，柴进的起点高，要成名就容易得多了。首先柴进有足够的钱，不同于宋江一个小县城土财主的儿子，柴进是有世袭皇庄的，因宋朝优待士大夫的体制，柴进田庄的收入是不用向政府交税的，即所谓的官绅不纳粮，所以柴进有足够的钱在江湖上摆谱。而水浒上的描写也的确如此，柴进一出场，少不了的场面就是撒银子。更重要的一点，柴进是有免死金牌的，任何黑道分子犯了罪，只要跑到柴进那里就安全了，官府来要人，柴某人只要说一声老子有丹书铁卷就可以把人打发走。而身为小吏的宋江要帮人脱罪，恐怕需要绞尽脑汁、利用法律漏洞，而且自己多半还是要冒风险，相比之下这些事在柴进那里就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一桩了。何况以柴进前朝皇孙的身份，恐怕也是八卦新闻狗仔队的重点对象，而身为小吏的宋江恐怕就未必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因此同样是打造出全国性的知名度，宋江的难度比柴进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正因为柴进的优势太明显、也太容易，所以他在其他方面就差了。柴进与人交往总不能像宋江那样让人如沐春风，常常钱花出去了效果却不明显，人家虽然也会感激，但不会像对宋江那样感恩戴德。在《宋江》一章中已经举了个对待武松的例子。现在再举一个，林冲在沧州监狱服刑，柴进号称劳改大队他都能搞定，银子也花了不少，但最后劳改大队的两位领导还是联手对付林冲、欲置其于死地，还是林冲运气好，自己化解了这一劫。相比之下柴进还不如施恩，施恩至少还能在孟州监狱没让蒋门神一伙得手、在死囚牢里干掉武松。所以说以柴进的气质成不了老大，其实最适合他的位子还是纨绔子弟。

    三、高唐州

    柴进帮梁山收罗了朱仝后，因朱仝恨李逵杀了小衙内，宋江为了让朱仝消消气就让李逵暂时在柴进庄上呆一段，等朱仝气消了再上梁山。没料到这个安排却差点让柴进丧命。问题就出在李逵这个丧门星身上，这是否是梁山的刻意安排，很值得怀疑。在宋江同朱仝等人回梁山时，吴用曾对李逵说：“你且小心，只在大官人庄上住几时，切不可胡乱惹事累人。待半年三个月，等他性定，却来取你还山，多管也来请柴大官人入伙。”最后一句请柴大官人入伙，点出了柴进本人也是梁山的一个搜罗目标。

    柴进有个叔叔叫柴皇城，在高唐州市有座豪宅。没料到给高唐州市长兼军分区司令员高廉的小舅子殷天锡看上了，于是殷某人就想谋夺。皇城气病了，就请柴进出头。高廉是国防部长高俅的叔伯兄弟，柴家的背景，高市长应该很清楚。高廉动柴家未必不是高俅的意思，水浒上没有明说，但像柴进这样在江湖上如此高调犯忌，就算宋徽宗没这个心，高部长没准也会揣摩上意给柴家点颜色看看。柴进在处理这件事上不是一般的弱智，基本可以看出柴进本人不过是个纨绔子弟。首先，李逵要跟着去，他就带着去了，李逵是什么人？梁山的黑道人物，江洲劫法场后无数命案在身的政府通缉犯。柴进到高唐州是去解决纠纷的，官面上柴进最有力的武器是丹书铁卷，而不是一个黑道杀人犯。结果柴进丹书铁卷不带，却带了个李逵。其次，刚到高唐州时，柴进本来的策略是让一让，然后带丹书铁卷到京师告状，这个策略按说是比较正确的，毕竟朝廷优待柴家的政策没有变化，高市长在东京未必能一手遮天，但在小小的高唐州则可以为所欲为。结果被殷某人激了几下，柴进就扬言老子我有丹书铁卷，你也不要太嚣张。殷天锡本来就是来挑衅的，说你拿出来给我看看，没有的话就要打。这时候李逵跳出来把殷某人打死了，这下就闯了大祸。此时柴进的处理更为愚昧，他让李逵走了，自己却留在高唐州等死，说自己有丹书铁卷又不随身携带。殷天锡是什么人？高市长的小舅子，这不是等于在找死吗？柴进正确的做法是赶快逃，李逵能逃走，他当然也来得及逃，逃回沧州柴家庄，一来有丹书铁卷护身，二来作为沧州地界上的一个老大，上上下下应该都是早打点好了的，高廉再厉害，恐怕到了沧州也奈何不了柴进。也许柴进平时横行惯了，凡事只要说声老子有丹书铁卷，就能逢凶化吉，没想到碰上了后台、背景都很硬的高廉市长，不吃这一套。结果，柴进就被打入了死牢。总而言之，活脱脱一个不知世事艰辛的公子哥儿形象。奇怪的是柴进从来没有出示过丹书铁卷，也从来没人见过，而且高唐州事件后，这份传说中的丹书铁卷的下落水浒里也没有再提，柴进到底有没有这份传说中的丹书铁卷也实在令人怀疑。

    李逵逃回梁山，梁山得知柴进之事，当然要设法营救。不过梁山的做法很可疑。照理说最简单和有效的办法，是派戴宗用神行功夫赶快把丹书铁卷送到高唐州，高市长胆子再大，恐怕抗旨还是不敢的。柴进最多受点皮肉之苦，死罪肯定能逃过。再大把银子上去估计活罪也未必能受多少，毕竟柴进也算是老牌太子党。但梁山的做法却是派大部队去攻打高唐州、硬劫大牢。这不是明摆了坐实柴进谋逆的罪行嘛？按照宋太祖与柴氏宗室的约法，谋逆是可以杀头的，不过不牵连族人而已。何况至此为止，柴进并未出示过丹书铁卷，光凭这一条高市长就可以直接把柴进给宰了。梁山的这个主意是吴用出的，无斋主人读水浒一直对这位军师不以为然，基本上吴用搞搞阴谋诡计还行，真正的出谋划策几乎每次都是漏洞百出。不过这一次无斋主人倒是倾向于吴用搞的是阴谋诡计，回顾一开始吴用对李逵说的话，“多管也来请柴大官人入伙”，就点出了要害，梁山一玩这一手，柴进恐怕不上梁山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可怜的是柴进被梁山黑帮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梁山打高唐州开始并不顺利，因为高廉市长会妖法，后来梁山请出了公孙胜才打赢，破了高唐州，杀了高廉及其满门，将高廉的私产和府库洗劫一空。这一下梁山组织同高部长的仇恨基本就上升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

    四、梁山

    柴进的名声很大，但本事并不大，与宋江同质性虽高，但厚黑之术远不及宋江。柴进仗着家世好、名气大，黑道上受惠者甚多，包括梁山的主要人物宋江、林冲等，被救上梁山后，地位还是很高的。柴进基本上是日后梁山后勤部门的总负责人。石碣受天文时，排名第10，政治局委员级的人物。由于柴进是皇族出身，所以他是宋江招安路线的重要支持者之一。

    柴进上梁山时，梁山还是晁盖当政，无论晁盖还是宋江对这位名满江湖的大老，都没有玩倒头便拜、相让老大的一幕。无斋主人私下以为，让位一幕本来就是老大作戏一场，对柴进也玩这一手恐怕危险性太大。第一、江湖上受过柴进恩惠的太多（至少不会比宋江少），第二、柴进本人一个纨绔子弟，又是当惯了老大的主，受人奉承惯了，搞不好弄巧成拙，万一柴进真的不知深浅大咧咧地坐上去，那就很被动了。因此这个套路到柴进身上就免了。

    柴进在梁山的业绩乏善可陈，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他的外交才干，大名府说服蔡福善待卢俊义，去东京搭李师师的线。最大的功绩就是凭着贵族气质混入皇宫，割下了宋徽宗为警示自己写的“山东宋江”四个字。

    施大爷妙笔生花，还让柴进在打方腊时，当驸马做卧底立了一功，但无斋主人以为这段太过于胡编乱造，而且也证明不了柴进的本事。首先方腊正与朝廷大军交战中，也就是在反围剿的关键时刻，突然从敌占区来了两个人，正常反应是不是应该先把他们当成间谍好好查一下？哪有可能连身份都不调查清楚，方腊的官员们就一路举荐，方腊还立马就给了个中书侍郎的头衔，这个相当于伪政府副总理级的位子。第二，柴进对方腊说的那番话，听上去就是江湖术士的胡话，方腊好坏也是割据一方的枭雄，要是能被这些什么天命之类的鬼话骗住，就委以重任，岂非太过弱智了一点？至少柴进也要露两手真本事出来吧！第三，寻常人家嫁女儿都要把对方的身世调查清楚，方腊好坏也是个大人物，岂能如此儿戏地把女儿嫁了。第四，柴进这个人其实是最不适合当间谍的，他老人家有全国性的知名度，柴家庄曾庇护过无数黑道分子，柴进平日里又招摇，见过他这张脸的应该不是少数，连梁山都有好几个江南出身的好汉，难道方腊手下就没有一个曾经犯过事、受过柴进庇护的，或见过柴进的人？柴进一口沧州口音，又有贵族气质，要查出他的底根本不是件难事。后来柴进率兵同宋军作战，更像儿戏一样，以柴进的功夫几个回合击败花荣、关胜、朱仝，作假也做得太过分了，方腊一方竟然没人怀疑？要有这等本事，哪可能在方腊那边那么长时间不显露出来。总而言之，柴进的卧底成功，不是他水平高，而是施大爷将对手糟蹋得太过愚昧。另外柴进卧底，也没见对战事到底起了多大的正面作用。最后柴进就算不表明身份反戈一击，方腊也撑不了多久，当时方腊已经大势已去，被剿灭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柴进的运气不错，平方腊没战死，朝廷给了个横海军沧州都统制的官儿，相当于个少将军长的位子。也许是经历了太多沧桑，也许是柴进原来就是太子党出身，知道当时官场黑暗、并不好混，于是就辞官回沧州老家，安安稳稳过日子。这时候丹书铁卷也没有了，回想少年时的轻狂不羁，柴进抑或有今是而昨非的感觉，也许从头再来一次，柴进会选择另一条路。柴进这最后一念，终于使他得了个善终，比梁山的绝大部分兄弟都要幸运。

    柴进是个老牌太子党出身，仗着祖上的功业在地方上为非作歹，庇护了大量作奸犯科的黑道分子，最后自己也陷到了黑道中去。表面上高唐州事件是个偶然，是太子党之间的争斗，狗咬狗，导致失败的一方只能投身黑道。但即便没有高唐州，柴进早晚还是会上梁山的，当梁山组织将柴进设定为一个搜罗对象时，当吴用说出“多管也来请柴大官人入伙”时，柴进的命运就被决定了。看前面的秦明，梁山不惜冒充他去杀人放火作案子；看刚刚发生的朱仝，为了绝他后路，梁山竟然杀了与他亲若父子、天真无邪的4岁小衙内；看后来的卢俊义，梁山不惜安排他提反诗，再让别人举报，使他不仅倾家荡产，甚至差点送命。再看看柴进，如果没有高唐州，梁山也一定会有别的法子，让他走上这条不归路。柴进最初接纳黑道人物，或许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显示自己有本事，或许是为了利用黑道人物。但是从他同黑道打交道的第一天起就决定了他的宿命已被黑道操控。柴进仰仗的是丹书铁卷，靠着丹书铁卷庇护黑道，但一旦丹书铁卷失效，他就得靠黑道来庇护了。好比现在很多太子党在后台权高位重的时候，可以操纵黑道，但一旦后台倒了或失效了，其结局无一不是反为黑道操控。《无间道》里有一句名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当你嚣张的时候，不要忘了总会有还的一天，这句话揭示了黑道千古不变的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