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在,冠军在!”广东主帅传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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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六连冠天下无敌,姚明助上海傲立江湖,这就是李春江指导接手广东宏远前两年的格局。彼时的华南虎偏居一隅,难与霸主争雄,可心有宏图,厚积薄发。

广东华南虎十年一梦

 

经历了老帅王利发的开拓和张勇军指导的过渡,加上李春江指导两个赛季的沉淀,广东勤勤恳恳的耕耘终于有了丰收的迹象。与此同时,联赛格局大变,2001年王治郅成为第一位征战NBA的中国球员,紧接着北京的孟克-巴特尔前去,2002年,姚明带领上海夺冠后,以状元秀身份跨越大洋。

 

百川到此,汇聚成海,蛰伏数年的李指导和广东看到了崛起之机。

 

02-03赛季,单赛季23胜3负,创造队史最佳战绩,以血还血,有仇报仇,李指导不是小气之人,但也绝不会忘记曾羞辱球队的李秋平指导和上海。早早锁定季后赛,他说“只要上海进了季后赛,不管打第几,我都选他!”可世事难料啊,李指导的那口恶气到了也没出成功,上海没进季后赛。

 

此后,沪粤在06-07赛季和09-10赛季两度交手,两人却又都不在其位,至今也没在季后赛对决过,转眼过去二十载,两人今年在上海携手共进了。倒是广东日后在16-17赛季总决赛撞上了李秋平指导,惨遭新疆横扫,让小诸葛又抛出新名言:“易建联很好防,朱芳雨不考虑!”好在这回广东抓住了机会,次年季后赛就报了仇。

风起云涌的联赛中,广东的崛起并不轻松,眼见与八一争雄的辽宁没落,又见识了姚明领军的上海崛起,这更坚定了华南虎的信念。“林叔”有自己的篮球版图,他跳脱出当时的中国篮球框架,一如广东在经济改革中冲锋那样,独立潮头。

 

宏远曾在乙级联赛面对面击败了体制内的广东队,“杂牌军”完胜“正规军”。广东省体工大队顺势解散一线队,跟上篮球潮流,与宏远达成合作,将征战全运会的重任交到这家民营俱乐部手中,宏远则每年出资70万元与广东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合作共建青年队。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青年队球员关系、产权、经营权等均归广东宏远所有。

 

从中国篮球渐趋僵化的人才培养体式中挣脱出来,广东体工大队利用其原有的人才架构帮助招生,宏远则提供资金支持和专业培养,这种企业与政府之间的完美契合是最终成就广东的关键。人们现在很难想象当年做成这件事有多难,举个例子,直到15年后的2010年,山东黄金在新协议里也只是拿到了一队的全部产权,而二三队仍归体育局管辖。


 

如此这般耐心积淀还体现在外援身上。1998年,26岁的贾森-迪克森从自由大学毕业三年后(也是陈盈骏效力过的NCAA学校),参加了迈阿密热火的训练营,他曾无比接近圆梦NBA,但因心律不齐的问题被拒,5年前波士顿球星雷击-刘易斯训练猝死带来的惊恐仍然波及到了他。

 

贾森转身来到了中国广东,日后,人们几乎都忘了他的全名,只记得从粤语音译中定下的那个中文名字“积臣”。从98-99赛季开始,积臣雷打不动地为广东效力了11个赛季,迄今为止仍是CBA历史中少见的外援典范。

 

万马嘶鸣,宏远奔腾,李指导在2003年挟青年军之威横扫千军,季后赛两轮取下6连胜,时隔7年再次闯入总决赛。当年老将搭台,今日小将唱戏,十年一梦,广东终于望见紫气东来,只待时机便要加冕。

王朝三连冠与李春江下课

 

李指导带队冲上山峰,却哪里还有上海的踪迹,抬头一看,横在王座之前的还是八一,比他小4岁的阿的江指导接替了因病退隐的王非教练。作为新疆第一位男篮国手,阿的江球员时代足够传奇,可他接手铁军第一季就被姚明破掉了连冠。

 

站在阿的江对面的,不只是李指导,还有新疆晚辈杜锋。

 

02-03赛季常规赛第5轮作客雅戈尔体育馆,杜锋天神下凡,17投15中,打满48分钟轰下41分12篮板。那是他职业生涯第二次单场40+,上一回也是战八一,拿下45分却输球,这一战是他和广东史上首次从八一主场带走胜利。

 

那个年代,八一的主场堪比铜墙铁壁,在广东之前雅戈尔体育馆史上只输过1场球,便是2002年总决赛第四战,姚明拿下44分21篮板,上海却也仅仅是依靠绝命补篮才带走胜利。姚明打破了八一主场65连胜的神话,最终登临王座,杜锋和广东是第二支在雅戈尔体育馆获胜的球队,历史的偶然其实也是必然。


 

新王当立,华南虎气势逼人,杜锋当赛季场均24.1分,和朱芳雨、李群、积臣瓜分了全明星南区首发的四把交椅。李指导麾下的广东实力愈发强劲,防守端将失分从前一季的104分压到了93分,攻守俱佳。

 

可初登高峰难免抵不住寒意,广东将士收下了赛季5座大奖,李春江与阿的江指导共享优秀教练员,但八一余威尚在,李指导首次挑战总决赛,广东1-3被挡在王座之下。22岁的新核杜锋生涯第一次输掉总决赛,“心里的感觉就像是喘不上气儿来”。

 

王朝更迭绝不是一朝一夕,但未来早已向广东倾斜,就在重回总决赛那年,一位16岁的小将易建联悄悄登场,广东青训的光芒没有在“锋雨组合”后黯淡,反而即将迎来巅峰。可八一日落西山,“战神”刘玉栋后一年赛季报销。

 

广东第二年杀回总决赛,李指导一句“最快周日结束”被媒体篡改为“宏远豪言3-0”。

 

那是广东队史首次常规赛第一,41岁的李指导意气风发,熬了10年的宏远总算是能打富裕仗了。可他们并不知道冠军二字到底意味着什么,总决赛首战,优势占尽的广东末节领先8分,却在客场被八一单节35分逆转,1分惜败,“小李飞刀”李楠轰下35分。​


 

王座前最后的荆棘,刺出了宏远的鲜血,李指导和广东此刻才懂得那句名言:永远不要低估一颗总冠军的心。冠军倒下之前都还是冠军,广东终于被打清醒,从宁波回到东莞,此后两场只让李楠拿到28分,当他们带着2-1再战宁波时,三节领先22分,提前终结了冠军悬念。

 

广东是冠军了,此时距离李春江指导南下东莞刚好10年,他成为继王非、李秋平、阿的江之后,CBA史上的第4位冠军主帅。传奇已经开始,但挑战也已来临,正如广东击败八一,没有球队会永远年轻,但总有年轻球队跃跃欲试。

 

挑战广东的是江苏南钢,主帅徐强过去数年深耕青训,培养了唐正东、胡雪峰、易立等大批年轻球员。徐李二人性格完全不同,李指导脾气如火,执教风格劲爆激情,而徐指导面容如水,温文尔雅,不疾不徐。

 

意想不到的危机出现在外援上,广东赛季初只给积臣注册,到了赛季中给第二外援注册时,篮协却以广东赛季初没有注册第二外援等于自动弃权为由表示拒绝。积臣受伤,第二外援无法注册,让广东的卫冕难上加难。​


 

李指导带着外援花了16个小时飞赴北京申诉未果,最终决定放弃小外援。

 

广东用彼得-康奈尔暂时替换积臣,同样是从浙江来到广东,他可不是今日的索尼-威姆斯,能力远不如所期待,好在最后积臣伤情好转归队。主帅在球队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在这件事上可见一斑,李指导当年有形象的比喻:“有时候我比当爸妈都忙,比保姆干的活还杂,比买菜的妇女还要会算计。”

 

球队主帅往往是球队性格的直观代表,李春江的火爆与广东华南虎的拼劲恰到好处地结合,互相成就。就在2005年总决赛,他们终于干出了震惊中国篮坛的惊天逆转,生死第五战,广东末节落后16分,仿佛被围在了金陵瓮城,只待束手就擒。

 

可联赛历史就在这一节发生了突变,朱芳雨登场连中两记三分,江苏只稍一犹豫,错过了叫暂停的最佳时机,广东一波流扳平,打出了令南京主场球迷窒息的黑暗一节。第一次闯进总决赛的江苏和徐指导,像极了站在八一面前的广东,冠军还没倒下,怎敢大意。


 

单外援的广东梦幻般登顶,朱芳雨在前一年的杜锋之后也捧起了FMVP。广东成为八一之后第二支卫冕的球队,流淌在血液里的斗志,装饰着肌骨的韧劲,他们像变形金刚一样冲向三连冠,似乎谁也无法阻挡。

 

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绊倒广东的还是八一。

 

2005年江苏全运会,手握两座冠军的广东对金牌势在必得,当朱芳雨卯足力气在三节一度落后11分情况下,末节追到只差2分,李指导一看表,这该是总决赛逆转的翻版了。可“战神”刘玉栋又来了,他投进三分,阻止了广东的反扑,三分4投全中轰下27分,带着金牌骄傲地宣布结束辉煌的职业生涯,至于两年后效力家乡福建,那是另一段故事了。

 

李春江与阿的江斗法曾被叫做两江对话,从03年到06年,从CBA到全运会,4次决赛,各取两冠。可是,拿了三连冠的广东无比渴望全运冠军,李指导和老板陈林都曾笑谈若是可以想拿联赛冠军换金牌,当然,那也只是拥有者的饭后谈资罢了。

 

当不得真的谈笑却也无比真实,李指导多年后就提到,输掉全运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而这种隐忧也在广东队中蔓延。一年后,最终酿成了李指导出走美国深造,将主帅位置交给了刚刚退役的功勋后卫李群。

小李匆匆过客,老李留学美国

 

生涯贡献1508次助攻,李群至今还是广东队史助攻王。来自哈尔滨的他原本在广州军区效力,加盟广东时是球队元老中少有的年轻球员,元年赛季时他才23岁。李群一直为球队征战到2006年,从籍籍无名到夺冠,2000年还去了悉尼奥运会。

 

身高虽然只有180CM,但李群在2004年季后赛场均9.6分2.8篮板7.3助攻1.6抢断,在年轻球队中,老将就是场上教练。成功问鼎,李群也完成了“夺冠才结婚”的誓言,与妻子步入婚姻殿堂。

 

统领广东后场多年,李群在生涯暮年其实就已经承担着助理教练的职责,不过,他和李春江指导在理念上有些不同,在篮球上常有争执,最具代表性的就是2004年总决赛期间的训练。当时,两人被媒体拍到对战术细节有争执,最后干脆两种都跑了一遍。

 

接过帅印后,李群指导豪情万丈,“希望我的球队能够提倡有默契的快速进攻。我会争取缩小主力和替补之间的差距,以10个以上的队员来打球,保持全场的体能和速度。”听起来与今日杜锋指导的执教理念,似乎一脉相承。


 

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非常难,34岁的李群指导在总决赛完败。

 

王治郅回归,八一打出最后的辉煌赛季,阿的江指导在抢下第一战后使了个拖刀计,第二战惨负40分。广东果然中计,迷失在了经验丰富的八一泥潭之中,年轻的易建联当赛季已成为球队得分王,但年轻的后卫们却没能顶上,李群指导也没想到最后的差距其实就是少了一个和他一样的成熟后卫掌握节奏。

 

只是匆匆一季,李指导便离开了广东帅位,此后虽又做过国家队助教、东莞新世纪(现深圳)主帅,但执教生涯算不得成功。倒是在赛场之外,2011年与新世纪老板一起筹备建立了东莞篮球学校,又和林书豪合作豪群联盟办训练营,近些年,李指导在解说方面同样口碑不错。

 

广东队史第二次在拿到常规赛第一却丢冠,对手依旧是老辣的八一。天才少年易建联带着遗憾准备踏上去往美国的旅程,这份遗憾像极了他的NBA生涯,就在他登机赴美的当天,那个阔别一年的男人回到了东莞。


 

李春江指导离开广东的理由是赴美深造,大部分人并不接受官方解释,更愿意相信是宏远换掉了他,下课时已43岁的老李没有放过折腾自己的机会。从尤金小城的美国篮球学院出发,开车6小时去西雅图,10个小时到萨克拉门托,再或者去波特兰感受一下气氛,李指导就像是好奇的小球迷,在美国篮球世界来回溜达。

 

买了一辆二手车,李指导在4个月里绕着美国西海岸跑了一万多公里。

 

旅美求学这一年,李指导在NBA名帅鲍勃-希尔身边收获颇丰,两年后,当他带领广东追逐全运会冠军时,老帅漂洋过海来助他一臂之力。两人结下了深厚情谊,李指导去往广厦时,还请了老帅做顾问。

 

尤金有一所NCAA名校俄勒冈大学,李指导常去看球,也向NCAA教练求教,球队里有个身高183CM的小个子那赛季场均17.7分4.3助攻非常引人注目,名叫阿隆-布鲁克斯。多年后,小布和李指导在CBA再续前缘,只是他们都忘了俄勒冈大学男篮的球队名,恰恰是他们当时最不愿听到的Ducks。​

“春江在,冠军在”

 

归来,听来热血沸腾,可这从来都是一个沉重的词汇。从美国尤金到中国东莞,横跨太平洋,一趟航班都飞不到,旅美一年,李指导感慨颇多,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是NBA球队工作的细致分工,球员的职业态度。如他所说,NBA的战术训练并不复杂,可却相当细致,一个跑不好就要停下来直到吃透。

 

回到广东,他和总经理刘宏疆通过国家队翻译郑诚购买了和国家队一样的录像剪辑设备(国家队视频剪辑工作源于2004年“银狐”德尔-哈里斯执教时期),随后又联系了正在广州体育学院攻读体育教育硕士的庞启蒙,CBA史上首位专职视频分析师由此诞生。

 

此后漫长的14年间,庞启蒙被称为广东夺冠的幕后英雄秘密武器,诸强开启内卷模式,几家俱乐部重视起视频分析剪辑,先后设立专职。有趣的是,去年庞启蒙离开广东加盟了上海,分别8年后,他与李指导再续前缘。

 

再回CBA,联赛格局已有了很大变化,八一跌落神坛,巴特尔加盟的新疆冉冉升起,江苏、辽宁、山东群雄逐鹿。连续5年打进总决赛的广东这一季却很艰难,前两个赛季队内得分王易建联远赴美国,积臣此时已35岁。


 

广东缺乏后场稳定核心,可李指导剑走偏锋找了个锋线。

 

拉蒙德-穆雷,身高201CM,曾是贾森-基德的大学队友,1994年NBA选秀第7顺位,来到广东时34岁了。那年的情况与本赛季的广东有很相似的地方,把后场空缺更多留给年轻后卫锻炼,李指导用穆雷的方式与杜锋指导用理查德-莱多如出一辙,他曾试过让穆雷带着周鹏、朱芳雨、陈大伟、苏伟出战。

 

李指导的回归首秀,老朋友阿指导和八一又送大礼,07-08赛季揭幕战,八一在雅戈尔体育馆领完戒指,王治郅转身就砍下30分胖揍广东。6年前,李指导也是带着失利开始主教练生涯,算是忆苦思甜,于是,广东从第5轮开始了一波队史最长的22连胜,李春江和华南虎真的回来了!

 

广东前两轮轻取初次进季后赛的广厦和东莞,李指导对面是昔日八一名帅王非,还有从张勇军指导手中接过帅印的杨学增。最后的对手则是李指导的家乡球队,时隔9年重回总决赛的辽宁,主教练是只有32岁的少帅郭士强,这也是两人在季后赛的初次相遇。


 

郭指导首次总决赛,难以撼动王者广东,辽宁非常年轻,核心张庆鹏27岁,队内甚至没人超过30岁,杨鸣和谷立业23岁,韩德君21岁,小将李晓旭才18岁。辽宁的首冠直到10年后才到来,目送郭指导登顶的也是让他开启总决赛苦难初体验的李指导。

 

3-1,广东带着冠军点回到了东莞。

 

还是熟悉的味道,一如两年前,广东顺利地将夺冠机会留到了东莞市体育馆,没有什么是比主场举鼎更美妙的故事了。“这是我执教以来最困难的一个赛季!”人们只看到了4-1轻松夺冠,听到李指导的话才让人想起那原本是阿联离开、球队换帅、外援老迈的广东。

 

2008年2月22日,总决赛第五场,一位球迷在场边举起了红底白字的纸板,上面只有一句话,“春江在,冠军在!”广东夺下队史第4冠,华南虎的时代才刚刚开始,伴随着这句经典名言,李指导和宏远继续开创着CBA最伟大的王朝时代。


 

等待广东的是全新的挑战,李指导一眼望去,球场的那一头是恩师蒋兴权,脑中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曾经的荣耀与屈辱都一齐涌来,与现实交织成传奇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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