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马戛尔尼更失败!嘉庆年间阿美士德使团再度访华
嘉庆二十一年(1816),英国为建立正常的贸易关系,继乾隆朝马戛尔尼使团访华之后,决定再次派遣使团使华。英国任命阿美士德勋爵(英国贵族)为大使,小斯当东爵士(马戛尔尼使团副使斯当东之子、东印度公司高级秘书和大班)和埃利斯爵士(外交官)为副使,率舰队再次出访中国。使团翻译是长期在华传教的传教士马礼逊等人。使团的任务主要在于:保卫东印度公司免受当地政府的暴行与不公,保证贸易的持续进行,获取不准中国官员闯入公司商馆的规定,商馆人员与北京衙门直接通讯等。
和马戛尔尼一样,阿美士德使团到了中国境内,便陷入到因礼仪导致的外交纠纷之中。工部尚书苏楞额以皇帝的名义设宴款待阿美士德使团,苏楞额要求英使向皇帝牌位行三跪九叩礼后方能入席。
实际上,鉴于马戛尔尼使华因礼仪问题未完成外交使命,英国方面对礼仪问题同样有考虑,给了阿美士德一个含糊的指令,到达中国京城后,可按照中国朝廷的一切仪式觐见,但这种仪式不能有损国家荣誉。言下之意,至于采取何种礼仪,全凭阿美士德自行决定,必要的时候遵行中国礼仪也未尝不可。
阿美士德在征求副使小斯当东的意见时,小斯当东坚决反对行中国礼仪。外交礼仪问题,事涉国家尊严,坚决不能屈服。小斯当东坚决的态度感染了阿美士德,阿美士德采纳了小斯当东“不能同意行鞑靼礼节”的意见。阿美士德坚持“对嘉庆帝行与对自己国王一样的礼仪来表示对皇帝的尊敬”,只同意行免冠跪一膝一俯首礼,即跪单膝、脱帽、鞠躬。在阿美士德看来,双膝着地不仅是对个人的羞辱,更是对国家形象的损毁;只有保全了个人的面子,才能维护国家的形象,进而促成中英之间的平等对话。
由于长期闭关锁国,嘉庆帝仍沉醉在天国的迷梦里,对英国的强大实力一无所知,对英国的认知仍停留在“夷狄”层面,视英国使团为朝贡使团,根本不理会国家民族之间交往时讲求的相互尊重原则。在嘉庆帝看来,阿美士德来华是朝贡行为,按清朝礼制必须行三跪九叩礼。
苏楞额费尽心机仍不能说服阿美士德,双方就此僵持不下,在开宴前陷入僵局。阿美士德态度强硬,苏楞额不得不作出让步,让英使向嘉庆帝牌位行三免冠、九拜揖、九俯首礼。
苏楞额不敢将使团的真实态度上报皇帝,谎称英使团已同意行跪拜礼。嘉庆帝甚为满意,欣然决定在圆明园接见英国使团。在礼节问题没有达成一致的情况下,苏楞额冒着欺君之罪,怀着忐忑的心情,引领着英国使团离津赴京。苏楞额的小算盘是,在进京途中继续做阿美士德的工作,他没想到阿美士德较真认死理,软硬不吃,执意不从。
纸终究包不住火。嘉庆帝很快便得知真相,暴跳如雷,表示英国人礼节调教练习娴熟才能进京,如不肯行中国礼就不要来觐见。嘉庆帝不厌其烦地就礼仪问题下达指示:“倘该使臣等虚辞应允。并不演习,苏楞额等希图将就到京,将来进表之日,行礼仍不如仪,彼时将贡使等遣出宫门。”阿美士德使团到达通州后,嘉庆帝还选派理藩院尚书和世泰、礼部尚书穆克登额前往通州,帮助苏楞额做工作。嘉庆帝再次指示:“务将该贡使等礼节调习娴熟,方可令其入觐。”
理藩院尚书和世泰害怕有辱使命,也自作聪明想了个欺上瞒下的主意。和世泰奏报:“奴才等会同演习,该贡使等礼节尚未如仪。奴才等现仍设法开导,俟遵照行礼,即行奏闻。”和世泰说,圣上不必为礼仪问题担心,英使已同意行中国礼,只是眼下还不太熟练,还需要多加练习,我保证将英使调教好后再见皇上。嘉庆帝闻讯心满意足,决定在圆明园接见英使。
美国历史学家马士在《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中记载道:“当时和世泰等清朝官员极为狼狈,坚持要立即引阿美士德朝见,甚至到了动手拖拉的程度,但他却以没有携带国书等理由拒绝前往。清朝官员只得向嘉庆帝谎称其突然得病,不能觐见。嘉庆帝令英使团副使觐见,因为礼节问题,副使也不肯入园。”
和世泰带领阿美士德等人快马加鞭赶往圆明园,满心希望在英使疲惫的状态下,慌乱中仓促入宫行礼。这时,清朝的王公大臣们已穿戴齐全,列班等待。嘉庆帝端坐龙椅,传旨召见开始,等待受礼。阿美士德在和世泰等人的拉扯下直奔大殿而来。阿美士德见素来斯文的清朝官员全无斯文,担心其中有诈,便以极度疲劳、没有洗脸、未穿礼服、未带国书等为由,拒绝入殿行礼。
嘉庆帝等候已久,仍不见英使前来朝拜,便不断派人催促。一边是阿美士德不愿前行,一边是皇帝不断催促前往,和世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得向皇帝谎称英使正在赶往圆明园的路上。又过了一个时辰,皇帝再次派人催促,和世泰又谎称阿美士德正在拉肚子。到第三次催促时,和世泰只好硬着头皮说阿美士德因拉肚子虚脱走不动了。嘉庆帝左等右等,极不耐烦,便下谕英正使调养休息,让副使前来觐见。和世泰毫无退路,又继续撒谎说副使也病倒了。
嘉庆帝再有耐心,也不能忍受再三的搪塞,他怒不可遏:“中国为天下共主,岂有如此侮慢倨傲,甘心忍受之理?”并敕谕英王:“嗣后,毋庸遣使远来,徒烦跋涉。”
英国精心组织的阿美士德使团,经过半年多的远洋跋涉,在没有见到皇帝、未能提出任何要求的情况下,被清朝遣送回国。嘉庆帝以为英使傲慢无礼、欺人太甚,下令将英国贡物发还,将使团立即赶出北京、逐出中国。其实,英使何尝有傲慢之举,不过是由于接待官员对于礼节问题一筹莫展,不得已把英使逼迫回国罢了。
事后不久,嘉庆帝知道了英使觐见事件的原委:英使的思想工作没做通,英使不愿意觐见行礼,完全是苏楞额与和世泰欺瞒所致。嘉庆帝对和世泰等官员深恶痛绝,坚决予以惩处。和世泰等官员因“办理舛错”,“交部严加议处”,与使团有关的官员都被降了级,且摊赔了接待英国使团的一切费用。
嘉庆帝对遣回英使心存内疚,急派苏楞额追往通州传谕:“该国王于重洋万里之外,遣使纳贡,实可嘉许。着加恩赏收部分贡物,回赐白玉如意、翡翠朝珠等,赏给该国王。”已退还的礼品,又“加恩”收了几件,并赐英王白玉如意、翡翠玉朝珠等,以示怀柔和歉意。
嘉庆帝命长芦盐政广惠伴送英使,要求所经各省俱应照料,还写了一道给英国国王的敕谕。大意是,嘉庆帝对英国诚意归顺天朝深为高兴,但对“贡使”不懂“朝贡”礼节不太满意。中英两国相距遥远,路途艰难,往来不易,以后就不要再遣使“朝贡”了。
阿美士德使团访华,比马戛尔尼失败得更惨。马戛尔尼虽未完成外交使命,毕竟见到了乾隆帝,向清朝正式提出了英国的各种要求。而阿美士德既没有见到嘉庆帝,也没有机会向清朝提出交涉,就被仓促地遣送回国。阿美士德使团按照嘉庆帝指定的回程路线,自北京回抵通州,又经直隶、山东、江苏、安徽、江西五省,水陆兼程,风餐露宿,四个月后抵达广州,稍事休息后由广州回国。
阿美士德率使团离华返英,经停南大西洋中的圣赫勒拿岛,会见了遭遇滑铁卢失败而被放逐的拿破仑一世。拿破仑对阿美士德说:“不管一国的习俗如何,只要该国政府的主要人物都遵守它,外国人入乡随俗就不算丢脸。在意大利,您吻教皇的骡子,但这并不视为卑躬屈膝。阿美士德像中国官员一样对皇帝施礼一点也不会有损名誉。”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问题角度不同,所得出的结论也会截然不同。拿破仑的一家之言,也不失为一种视角。
矛盾的焦点,表面上看是礼仪之争,实际上是政治、经济和文化的较量。从马戛尔尼到阿美士德,哪怕徒劳无功,都不愿意在礼节问题上让步。英使认为,嘉庆帝是一个“从不把世袭的等级和官员尊严放在仁慈上的反复无常的暴君”,把“朝贡”“磕头”问题作为“宗教崇拜的行为”来看待。嘉庆帝对阿美士德使团也没有好感,尤其反感小斯当东,把其视为搬弄是非的罪魁祸首,称他是狡猾愚昧不知礼体者。
三跪九叩的中国礼仪,犹如一堵高墙,阻断了中英两国交往的历史机遇。清朝要竭力保持天朝上国的尊严,对一切外来势力持有高度警惕。英国号称“日不落帝国”,野心勃勃地要把米字旗插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两强相争,互不相让,最终导致两败俱伤。当然,嘉庆帝驱逐阿美士德使团,对中国的损失更大。嘉庆帝为了脸面,把未曾谋面的英国使团赶跑了,笑纳了“贡品”,御赐了“礼品”,面子十足,却失去了观察和了解外部世界的机会,影响了中英之间的正常外交关系,阻碍了中英经贸和文化交流。特别是随着国力变化,中英之间关系逆转,数十年之后,英国卷土重来,清朝付出了惨重代价。(非原创,整理自相关书籍)
南部小生楼主
· 浙江和马戛尔尼使团一样,清朝要求行三跪九叩之礼,英国人表示如果清廷官员愿意以同样的方式向他们带来的英国女王画像行礼,使者们可以同意三跪九叩。可惜,当时的中国人是没有外交平等概念的。
南部小生楼主
· 浙江你总不能让英国女王过来和嘉庆互相磕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