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最后一个笑话——追忆云母逼乐队和农业重金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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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ao过之后,请不要跟野鸡谈人生。

我们是云母逼乐队,制造介于金属、朋克和垃圾之间的巨大噪音。我们不太作曲,只是把你最爱听和最不爱听的东西吃进去、拉出来,端给这个时代作为礼物。

如果摇滚乐是白领周末的消费品、潮流的附庸,是正面的仁义道德加背面的男盗女娼,那我们还是更愿意去跟老母猪重新生个好孩子——他不喜欢舔屁股,天生拥有三倍于摇滚乐的睾丸激素——他也不需要名字。

我们下流、刺激,味道还不错,就像你少年时代偷偷嘬过的第一个奈子。记住这个奈子,它上面有你击溃所有禁锢的勇气,而那很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不顾一切。

想必这个奈子对你也是真诚的。

穿过奶子,就是心了。”——云母逼乐队巡演介绍

前段时间区里一个jr发帖,问有没有一首歌曾经让你听哭。我在下面作答云母逼乐队的《勇敢的肺》,结果被人发问《勇敢的肺》是什么歌。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原来云母逼乐队,以及他们和驳倒、穴有棍、衣湿、耳光等乐队带来的农金风潮消逝已久,连明日黄花都算不上了。

华语乐坛到底死没死,是所有音乐论坛里的月经话题。这个话题由来已久,起码在2010年,就有这么一群摇滚音乐人对乐坛里土鳖当道十分不满。而更让他们不爽的是摇滚圈的变化,有的摇滚乐队化身老1.5,加入到网络时代的土鳖大军里;有的在音乐节上开坛作法,制造饭圈。几个家伙在上面做着摇滚礼,喊着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口号,下面的听众一边像癫痫上身一样瞎蹦,一边跟着上面的流氓一起喊“保护姑娘”,真是“思之令人发笑”。

对于摇滚乐队来说,遇到不爽的事是拿电脑键盘还是拿乐器战斗,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滚圈不是说唱圈,自己又人微言轻没啥名气,搞直接diss那一套怕是没什么前途,到时候人家大乐队一句“你tm谁啊”就能轻松化解。

思来想去,他们决定下一步妙棋。就像只有lgbt能战胜lgbt一样,只有魔法才能战胜魔法。你们这些家伙一边当土鳖一边扯大旗,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一边当土鳖,一边高喊“我们都是土鳖,我们都是煞笔”。当一个人自反的时候,是无懈可击的。而这种自反表面上浮现出来的恶搞精神,又正好符合互联网时代的潮流。于是,以最美民族风为基底,中外音乐大融合的《万物死》火了,儿歌大杂烩的《浮生记》火了,用摇摇车音乐开篇的《父辈的父辈》火了,驳倒乐队用无数情歌当“点缀”的《长城宾馆》也火了。有好事者将这些“土到极致就是潮”的音乐冠上“农业重金属”的大名。有工业金属,自然也可以有农业重金属,可以有畜牧碾。

2010年,农金战士们将恶搞从线上搬到了线下,他们举办了“小清新音乐节”。很多不明真相的听众到了现场,听到的却是“你有没有忘记长城宾馆/你在那认识第一个混蛋/被他干 被他干/你心里充满不安”,表情必定十分精彩。当然,也有很多人被这种“小清新”所吸引,“火爆的市场”让农金乐队们甚至可以举办农金盛典。而最有意思的是,农业重金属这个词火了之后,从星光大道出道的歌手阿宝竟然还出了一首歌就叫《农业重金属》。这就像一堆行为艺术家拿着屎形状的巧克力在聚餐,突然冲进来一个老八,一边喊着“屎真好吃”一边掏出秘制小汉堡。谈起这首歌,农金战士们之间就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驳倒乐队张百万:我们是人群中的狗汪汪汪,凭味道寻找同类;我们是畜生中的人,拒绝吃屎和喂屎(阿宝就难说了)。

耳光乐队赵荒唐:阿宝的农业重金属是一首反农金的歌,只有真正的农金才能演绎到极致。

关于农金,张百万有一段话说的很好:“农金就是所有不被圈子待见的真正的屌丝乐队嘛~包括小清新这几头还有所有简单粗暴的乐队和人,比如驳倒的长城宾馆,做人不如做狗,一听就是屌丝得不到满足后的咆哮哀怨,当然在中国除了内谁以外,其他人都是屌丝,都可以做农金,但是大部分人需要在人前人后装得很牛逼,大部分人不愿意承认自己傻逼和屌丝,所以其实显得更屌丝,所以我就觉得,越是伟光正假大空的其实越该更农金,他们才是用生命去农金,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反而倒显得我们这些农金高大尚起来,这么想想我还很惭愧。”

但是,作为一群有追求的音乐人,农金战士永远没法像他们标榜的那样洒脱,那样混不吝。他们不是没有愤怒,只是把愤怒压抑在嬉皮笑脸当中。从云母逼乐队的音乐中,你还是能听到那些潜藏着的愤怒。也许对于“土鳖音乐”,他们能够一笑置之,但是面对光怪陆离的“滚圈”和他们在生活中看到的一些乱像,diss之心是压制不住的。所以你可以看到他们音乐中还是少不了直接的批判。《万物死》里面评价音乐节里的摇滚听众:“坐上了火车踏上绿草地,扛着大旗拼命往前挤,青春青春青你马勒戈壁,才活了几天就开始回忆。”《玛丽莲玉凤》里直接diss滚圈:“他摇滚 他朋克,穿雷朋 戴马丁,他有好琴 他有精神,全都是 哥 哥 哥,其实 都一样 都他妈的一样,你脑子里 我脑子里,都灌满屎,呕。”《复兴之路》评价抗日神剧:“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天喝酒sy吹牛逼。如果谁要抢占去,我们就拍一部电视剧。”《浮生记》更是直接讲述了一个父亲搞地沟油起家的王大发和他的好亲戚包叔皮局长的故事。

对于一个摇滚乐队来说,除了愤怒,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呢?因此对于农金战士们而已,未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撞死在南墙上,激不起一点涟漪;一条是转身离开,相忘于江湖。

2012年,云母逼开始在全网下架自己的作品。2013年,云母逼乐队推出了他们最后一首歌《勇敢的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纵情燃烧了。

有别于之前的曲目,《勇敢的肺》不再有狂野的电吉他、贝斯和鼓点,贯穿其中的只有两把木吉他。歌曲虽然和以前一样,融合了许多当下乐坛的流行元素(2013年春晚,汪峰唱了《我爱你中国》(梁博去中国好声音也唱这个),那英唱了《春暖花开》,这两首歌是《勇敢的肺》的主要素材),但相比之前的音乐,《勇敢的肺》的前半段显得克制而悲伤。“莪嬡沵狆國,儭嬡哋毋儭”,但我只是隔壁老赵家跑丢的鸭子,是穿着阿迪王只能飞向绝望的屌丝。但“有些人渴求一滴水,他就敢尿脏一片海;他说只摘一片枫叶,却捞走整片枫林和云彩;如果他要一个微笑,就有人敞开火热的胸怀;如果他摇一摇微信,就有人解开腰带。”于是乐队在痛苦中发问:“春暖花开,这是谁的世界?”这种痛苦在“穿越雾霾,阳光洒满你窗台”时达到了顶峰(当时正是雾霾肆虐全国之时),于是乐队唱出了“其实大夫,也没几个会治肺癌”,如果仔细听,这一句应该是“其实大夫,也没几个会治悲哀”。这种悲哀转化出极致的愤怒,在后面的段落里,乐队甚至唱出了“你特别牛逼,你看着像个鸡”这样“大逆不道”的歌词。

如果这首歌到这里结束,那么它和云母逼乐队的其他歌也没有什么区别。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歌曲的结尾,乐队一边将感情收束,一边唱着“我爱你中国,亲爱的母亲,你是我一生永远爱着的,玫瑰花。”

詹姆斯伍德在《小说机杼》曾经举过这样一个例子:“在安东尼奥尼的电影《蚀》里,光彩照人的莫妮卡·维蒂去罗马一家股票交易所,她的未婚夫,由阿兰·德龙饰演,在那里工作德龙指着一个胖子,他刚刚损失了五千万里拉。莫妮卡很好奇,就跟着那个男人。在吧台他要了一份喝的,但几乎没有碰过,然后去了一家咖啡店,他点了一份矿泉水,又没怎么碰。他在纸上写什么东西,然后把它留在了桌上。我们想象那一定是一些狂怒或忧伤的话。维蒂走到桌前,看到上面画了一朵花……”

这一幕小小的场景有谁会不喜欢?它是如此精致,如此温柔。云母逼乐队最后的这只玫瑰花也是如此。他们撕开了上衣,伤痕累累的胸膛里,跳动的还是一颗赤诚的心,胸口的伤口渗出血来,他们蘸着血,画出了一朵美丽的玫瑰花。

2014年,主唱巴主席离开了乐队,新主唱曹飞机来了,但是新曲目始终没有来。再后来,云母逼乐队的音乐开始在网络上消失,只有一个叫王胖子的小丑靠翻唱《万物死》在批站赚米。驳倒乐队还在拿着吉他和手鼓讲着长城宾馆的故事,为了规避审查,他们在视频网站上的名字变成了布鹅岛乐队。

游戏暗黑地牢里面,当小丑被老祖点名时,会说“这个笑话终于轮到我了”。对于云母逼乐队而言,他们讲完了自己的故事,也讲完了最后一个笑话。演出已经谢幕,但生活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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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投百铁楼主

· 云南

终于过审了,这篇文章和驳倒乐队一样难过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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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完没了了是叭

· 福建

說到農金還不得不提與人和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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