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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看完，最让人懵逼的俩角色，一个李宏伟，一个程程。俩人都以高启强为对手，又都没有对抗高启强的实力。李宏伟毕竟无知者无畏，程程是泰叔身边的人，对高启强什么级别该有个认识，她既然能站出来跟高启强对线，多半该有两把刷子——至少一开始我是这么以为的。可斗着斗着发现不对劲，好家伙，折腾半天，原来她手底下办事的就一个堂弟。输出全靠气场，人脉全凭纵横捭阖。玩栽赃，派卧底，搞小动作，一通操作猛如虎，战绩尚不及挨了一通冻鱼的李宏伟，人家好歹间接同归了老默和高启盛，程程没磨掉高家的一丝血皮。与其问，程程为什么斗不过高启强，还不如问，程程为什么敢跟高启强对线。

程程是怎么想的？

程程说过这样一句话：

“铁窗加苦读都比不过一个卖鱼的认了个干爹。”

话说得酸溜溜，仿佛自己败下阵来，全因高启强有个干爹。其实，授意、支持程程对抗高启强的，不就是高启强的这个干爹。程程抱怨高启强把公司变成了黑社会团伙，却忘了自己背后的泰叔，过去搞的也是这个。

这场对线，从一开始就是干爹的左右手互搏，左手的技术流程程执笔，右手的暴力流高启强持枪。手里的枪失控了，要压一压，于是拎起这根笔，试探性地点一点这杆失控的枪。

可是，笔怎么能打赢枪呢？

所以我说，这只是一波试探攻势。泰叔当着高启强的面说要“换掉金蟾”，这就表明他留有余地，给对方表现和悔过的机会。他没有下决心彻底换掉高启强，或者说，他还没做好换掉对方的准备。他拿程程对抗高启强，目的和效果只是打压与牵制，看对方的反应和动作再决策。

这是取死之道。

高启强最懂这个，他熟读《孙子兵法》。“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若出手必该势如霹雳，擒贼擒王，一波端掉老巢，不给对方反击的余地，这才算稳操胜券。如果没有把握，那就父慈子孝，虚与委蛇，麻痹对方，等待机会成熟。最不该的做法便是激怒敌人，又不下杀手。

泰叔就算没读过兵法，眼皮底下的故事也不该忘记——白江波和徐江，他们是怎么下线的？

京海黑帮的内斗，向来是谁更绝，谁更恨，谁能赢。白江波和徐江起初，还没超出普通的利益纠纷范畴，摩擦的级别是，你来我的沙场打砸抢，我派枪手打你的小头目。这种冲突，大家坐下来谈谈，没问题。徐江儿子徐雷去白江波那闹事，欠钱不还，白江波的回应手段也只是雇了唐家兄弟去打他一顿。但因为偏爱AD钙奶的小徐兴趣刁钻，电鱼失手送了人头，把双方的矛盾升了级。这个时候，白江波全指望泰叔出面调停就未免天真。

“给他面子喊一声叔，不给面子我让他入土。”

刚喝完茶，转过头徐江把白江波埋了。

从这就能看出来，此时的泰叔就已经控不住手底下的内斗了。更重要的是，一旦冲突双方触及甚至突破了底线（徐江认为白江波杀了他儿子），就再难将斗争拉回到“道义”的范围内。这个时候，太守“规矩”的一方，很可能会成为对方案板上的鱼肉。

白江波试图把斗争拉回到底线以上，这份天真自然抵不住徐江杀他的决心。反过来，底线更低的徐江，却也因为守住了更低的底线而留下了祸根。他答应白江波放过妻儿，也放过了被他收买，但知道真相的白江波司机，这都成为了后来高启强搞掉他的武器。泰叔手底下最初的两杆枪，都败给了他们没有突破的那一丁点底线。

泰叔跟高启强的矛盾，与徐江跟白江波，或者徐江跟高启强是不太一样的。他们的冲突并不从你死我活开始，两人之间还有名义上的父子关系，这大概是为什么，泰叔并不愿意一开始就把对抗升级到枪对枪，而是先拿程程去探一探路。相比黑社会火并，程程跟高启强的对线性质就更像高管之间的斗法，这也正是程程的心态，和她能力范围所能发动的斗争级别。

问题就是，高启强又凭什么将斗争级别停留在公司内斗的层面呢？

秀才遇上兵，秀才说，要不比谁会背唐诗三百首，对面怕是要给你来个大B兜——你背诗，我抽你，大家各展所长，看谁能坚持得更久。知乎的一位答主说，程程跟高启强的斗法，正如《三体3》里程心成为了执剑人，“她准备用一生的时间下这盘棋，但对方没有移动一枚棋子，而是抓起棋盘向她劈头盖脸砸过来。”除非高启强打算急流勇退，不然棋盘糊脸就是他的最佳选择，道理也很简单——在公司的框架内斗，你懂经营，你有高层支持，这套规则下，我不可能玩得过你。可是，没人规定用哪套比赛规则，而我有选择规则的权力，那自然选我能赢的那套办法。经验告诉高启强，突破底线的竞争就是更容易赢，所以我不下棋，我就糊脸。

突破底线的斗争，大概是黑帮故事的共同特点。所谓江湖道义，可以讲出来给兄弟、朋友、街坊们听听，但不适用于你的敌人。最经典的黑帮电影《教父》三部曲正是如此：

毒枭索拉索谈判不成，转头就派人去杀维托·柯里昂。虽然维托没死，但索拉索的行为将斗争底线拉到了“规则”之外。OK，从这开始，分出最终的胜负之前，突破底线的斗争都不会真正终止。

柯里昂家族给出的回应是派迈克干掉索拉索，于是索拉索背后的巴西尼又干掉了柯里昂家族的临时族长桑尼。冲突失控，维托请求停战，承诺不追究桑尼之死，但换取迈克的回国和安全。斗争就此结束吗？

谁放松警惕，谁就输了——维托寿终正寝，迈克上位，以雷霆之势横扫各大家族，一口气拔掉内奸，斩草除根。

快，准，狠。到这，斗争才算结束。

但是，真的结束了吗？

后遗症永远不会消失——一旦底线被突破，就再难从底线以下爬出深渊。迈克答应凯洗白家族产业，走上正途，为什么用了那么多年也无法实现？

你已经放下屠刀，试图走上正途，你的敌人却可以开着直升机扫射现场。你在底线之上，于是你失去了獠牙，你的敌人不再畏惧你，于是他们从阴影中冒出头来，再次将枪口对准了你。高启强跟陈书婷约法三章，出发点是好的，可气势就到了蒋天那边。他最终战胜蒋天的办法是将底线再一次压低，甚至比过去更低——突破的底线，遗失的真善，哪有那么容易再捡起来？

再回到这个并没什么悬念的主题。

跟高启强斗，程程从来都没有过机会。在泰叔授意她那一刻，她应该跟泰叔说的是这两句话。

第一句：

“高启强有杆枪，泰叔，您的枪在哪？”（您不能让我赤手空拳上去送，您的人脉和势力得给我用。）

泰叔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之所以会有徐江、高启强们存在，正是泰叔想把自己摘清楚。这些人就是泰叔的枪本身。

所以，更重要的是第二句话：

“我辞职。”

这是程程明哲保身的最后机会，一旦坐上这桌棋盘，就再难回头。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那已是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