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历史上最大的"灾难"—“马拉卡纳惨案”
作者:oreipele
1950年7月16日
“球进了!”
我们笑着。我们大叫着。
我们欢呼、雀跃。我们全家人都聚在自家的小房子里收听着比赛实况,就跟巴西全国的其他人家一样。
300英里外的里约热内卢,在热情喧嚣的家乡人民面前,强大的巴西正在世界杯决赛中对阵弱小的乌拉圭。下半场开始后2分钟,巴西前锋弗里亚卡摆脱一名防守队员,送出一记锐利的低平球,越过守门员,打进了球网。巴西1,乌拉圭0。这进球真漂亮——即便我们无法目睹,也是如此。
写下这一段文字的人准会记得1950年7月16日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那时这个叫“埃德森.阿兰特斯.多.纳西门托”,外号叫“贝利”(Pelé)的男孩只有9岁,但那时他仍记着那种感觉:欢快、自豪,他最爱的两个事物——足球和巴西——正与胜利结合在一起,这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事了。他记得当时母亲舒适的微笑,还有父亲,他的偶像,那几年他一直因自己的足球梦破灭而忧虑不安,也突然焕发了青春,他拥抱着来家里听球赛的朋友,欢喜若狂。
这是那天发生在巴西圣保罗州包鲁市的一所破旧的木屋的情况。房子的男主人叫唐蒂尼奥(Dondinho),女主人叫塞莱斯特(Celeste)。他们的大儿子贝利和小儿子佐卡正在一旁陪着父亲的朋友一起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紧张地聆听世界杯比赛转播的每一个细节。在这一天的整个巴西的每家每户差不多都是这个情况,还有20万人在里约热内卢的马拉卡纳体育场现场观战。
在这一天的巴西,再喧闹的人也会因为紧张激烈的赛况而一声不吭,大气都不敢出,而再安静的人听到“巴西1,乌拉圭0”的时候都会乐得翻起跟头,捶胸顿足,像个疯子大吼大叫。这是一个为足球而发狂的国家。是一个朝思暮想夺得世界杯冠军的国家。所有人的魂魄都汇聚在一个地点的上空,这个地点叫做马拉卡纳体育场。
整个巴西为世界杯发狂
1950年落成的马拉卡纳体育场
里约这座非凡的城市在1960年之前一直是巴西首都,即使到现在它也是巴西最著名的城市。如果说基督像是它的名片,狂欢节是它的灵魂,那么马拉卡纳体育场就是它的心脏。这座承载了巴西足球荣耀与失落、光明与黑暗、神话与噩梦的神殿是世界上结构最优雅的现代化体育场,它的外观看似一个白色混凝土修筑的巨大双层椭圆,在2011年缩减规模之前,它能容纳20万人,当之无愧的世界最大足球场。
每个巴西人对马拉卡纳的初始印象,几乎都始自巴西主办1950年世界杯的历史。
让我们把目光回溯到二战刚结束的世界吧。那时的地球千疮百孔,欧亚大陆几乎遍地是弹坑和坟墓,那时候还显得非常纯粹和幼稚的国际足联希望拥有一个有力的东道主来帮助他们恢复1938年以来一直中止的一项世界性的足球赛事——那就是世界杯了。恰好的是,避免了二战灾难的巴西非常渴望主办这届世界杯。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足球之国,自1894年从英国留学归来的查尔斯.米勒将两个足球和一本足球规则手册一起带到桑托斯港以后,这两样东西就形同瘟疫一样传染了整个国家,不到两年功夫,它就取代了赛艇和赛马成为了巴西排名头把交椅的运动。在20世纪20年代,巴西几乎所有综合类报纸都要留6-7个版面给足球。整个巴西的沙滩、街道、泥地,处处滚动着足球,“对巴西人而言,弗拉门戈足球赛要比斯大林格勒战役重要得多。”1943年一则评论写道。对巴西人来说,足球简直是茶余饭后的精神食粮,它早已经超脱了游戏的范畴。
巴西队参加了前两届世界杯,在第三届世界杯取得了季军。在那之后长达12年的时间里,世界杯没有再次举办,但巴西的足球运动却开展得如火如荼。第四届世界杯向他们招手而又缺乏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巴西政府显得志在必得。在此之前巴西的政局十分动荡,发展速度依然不尽人意。绝大多数人挣扎在贫困线上,饭也吃不饱,贝利一家就是当时巴西家庭的一个缩影。在欧洲和美国看来,巴西是个热带的穷乡僻壤,不过是个香蕉王国而已,在那里到处是霍乱和痢疾,巴西人都是印第安土著和不识字的奴隶后裔。这一点就连巴西人也不否认。社会矛盾如此尖锐的时候,政府希望通过主办一次世界杯,来转移民众的视线,同时借此机会扩大巴西的国际影响力。而国际足联也看重巴西国土上没有经历世界大战这一优势,巴西的申办请求没遇到太多波折就通过了。
缺乏基础设施,是巴西举办这次世界杯的一个障碍。尽管巴西职业足球发展得非常顺利,但是缺乏一个体面的国家体育场。1950年的巴西和2014年的巴西一样,同样有反对世界杯的暗流——但当时反对者是社会批评家,2014年已经发展成群众性的组织了——社会批评家认为,钱应该花在医疗和教育上,里约足协主席的回应是:“我并不反对你们的请求!我支持你们的想法,但也希望你们能够支持体育场的建设,医院的修建工作也许并没有那么迫切。”
超过1万名工人从1948年开始夜以继日地工作。就这样,世界上最大的体育场——马拉卡纳在1950年世界杯即将开幕前竣工了。
它的现代化程度无疑领先了当时所有与足球有关的工程。也正因为如此,巴西《晚报》才有本钱吹嘘:“巴西已经建成了全世界最大,最完美的球场,它印证了巴西人民的能力,也反映了我们在各个方面所取得的进步。现在,在这个精彩绝伦的舞台上,巴西将向全世界展示我们的魅力和体育荣耀。”
这座宏伟的建筑需要用世界杯的冠军来点缀,这一点巴西人心知肚明。而他们也的确有底气来帮助他们实现这个巴西人共同的愿望。在一年前举行的1949年美洲杯,巴西队以无可指摘的成绩获得冠军,6场比赛攻入疯狂的39球,附加赛7-0大胜巴拉圭捧杯,证明了这支球队拥有当时最强大的进攻力量。
1950年世界杯还有一个好消息是:南美最忌惮的欧洲只有6支球队来参加这次大赛。一方面,是因为战后各国的足球力量还没完全恢复,像德国这种战败国甚至被禁止参赛。另一方面,当时从欧洲到巴西需要30个小时的行程,中间还得在佛得角和累西腓中转。苏格兰和土耳其不得不退出了这届世界杯。随后法国也放弃了资格。就这样,本该16队参加的世界杯决赛阶段比赛只有13个队参加。所有巴西人都感到这是天赐良机。
在世界杯开幕前后,巴西整个国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热浪潮当中,所有巴西人都在为足球神魂颠倒。而伴随着巴西队一次又一次大胜,这种情绪愈发不可控制,直至酿成大祸……
世界杯决赛前
1950年6月24日的世界杯揭幕战,巴西队4-0轻取墨西哥,除此之外,这场比赛他们还五次击中门柱。第二场比赛他们在圣保罗和瑞士交手,为此教练科斯塔派上3名圣保罗的中场球员试图取悦当地球迷,但瑞士采用了1-3-3-3的门闩防守阵势,让巴西队收获了他们在杯赛唯一一场2-2的平局。
在第三场小组赛对阵南斯拉夫,也就是在这场比赛里,贝利最喜欢的球星,和他父亲并列为他终生偶像的人,这场比赛终于伤愈复出。他就是济济尼奥(Zizinho)。
济济尼奥的复出让巴西队的进攻拥有了真正的指挥官。他出任了内锋的位置。巴西在他的复出之役2-0轻取南斯拉夫,在对方的米蒂奇开场就受伤下场治疗的同时,阿德米尔第4分钟就破门得分,而济济尼奥的进球也随之到来。对此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多.加莱亚诺(Eduardo Galeano)描述说:
“这位优雅足球的王者在比赛中进了一个毫无争议的入球,但是裁判不公正地将其判为无效。于是济济尼奥一步一步地又重复了这个进球。他进入禁区的同一个地点,用同样的精妙动作过掉同样的防守队员,像先前一样从左路呼啸而过,接着将球从同样的角度送入球门,然后他愤怒地将球一次次地踢入球网。裁判明白了济济尼奥可以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个进球,除了判进球有效,他别无选择。”
在1957年桑托斯和圣保罗队的比赛里,贝利获得了与他的偶像济济尼奥直面对话的机会
和其他同时代的伟大球星一样,济济尼奥的辉煌时期没有赶上电视直播的年代,有关他的记忆只属于那个年代的球迷了——而比他年纪稍小的斯蒂法诺、普斯卡什以及随后的球星就幸运多了。这一点,贝利也时常为他惋惜。
四个小组的第一——巴西、瑞典、西班牙和乌拉圭顺利杀入了循环赛,他们要通过相互的交手记录来确定冠军。巴西队展示出的恐怖攻击力在7月9日的马拉卡纳体育场再次得到明证:他们7-1血洗了瑞典。4天后,他们又给了正为战胜英格兰而自鸣得意的西班牙一记响亮耳光,整整6-0之后他们才允许西班牙的记分牌上添上无关紧要的一分。这场比赛后,现场10多万名巴西观众挥舞着手帕,祝福西班牙回家一路平安,乐队也洋洋得意地演奏起了狂欢节必奏乐曲《马德里的斗牛》,使马拉卡纳贡献了“史上最大的合唱表演”,整个民族的自信心和欢乐情绪一望可知。
华丽的进攻、爆炸式的进球狂潮让巴西队每一场比赛都会激起国民的骄傲情绪。整个国家都飘飘然了。从上至下,几乎所有人都坚信巴西队会获得世界杯冠军。他们的信心来源不仅是从收音机上一路传来的捷报,还有政府的大力宣传。政府控制下的各种喉舌鼓足了劲宣扬“巴西队不可战胜”的论调,巴西各大城市也准备妥当了巴西夺得冠军的盛大庆典。整个巴西沉浸在梦幻中不能自拔,以至于和乌拉圭决战的当天,巴西的报纸刊出了巴西队员的照片,提前登出了“这就是世界冠军”的大标题。
“决赛”开幕前的几个小时,里约州长得意洋洋地向巴西队和全国致辞:“你们,巴西的儿郎,是这场比赛的胜利者……几个小时之后,你们将受到数百万同胞的欢呼和赞美……在这个半球,你们无可匹敌……你们比任何对手都更加优秀……我早已将你们视作王者!”
这种天花乱坠的宣传,在这个理性的年代里用我们的眼光来看简直匪夷所思。也许是因为巴西太渴望摆脱贫穷落后的形象,急不可耐地想获得一项最高荣誉来获得国际的承认,也许是这个对足球投入最多热情的国家急于获得回报,也许是政府利用人民的无知来转移国内矛盾的视线,也许是以上还有其它因素的综合……但我们实在不能责怪巴西人盲目乐观,因为当时整个地球都觉得他们获胜是毫无悬念的事。就连国际足联主席雷米特也怀揣了一张祝贺巴西队获得世界杯冠军的贺辞参加最后一场比赛——实际意义上的决赛,准备在颁奖仪式上用激情澎湃的语调念出。
但这一切能让几乎所有对手都会产生自我怀疑的压力,却不能让乌拉圭人低下他们高昂的头颅。
做为巴西队最后的对手和他们的老邻居,乌拉圭在这届世界杯的表现备受质疑。不错,他们是以小组第一身份出线,但他们那个小组不过是残缺不全的小组(毕竟只有13队参赛),他们8-0战胜玻利维亚不足为奇,巴西7-1击败的瑞典队,他们3-2险胜,巴西队6-1战胜的西班牙队,他们不过2-2打平。在循环赛的最后,只要巴西打平,即可以积分优势夺冠。这一切都很难让人相信第一届世界杯冠军能够在巴西的土地上复辟。
但是乌拉圭队并不觉得巴西有多可怕。他们对巴西的恨意远远超过了惧意。他们讨厌巴西全国那种浮夸的气氛,更讨厌巴西人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高傲。而这股恨意因为一件事从而更为沸腾。在最后一场比赛开始之前,乌拉圭驻里约领事拿着20份印有“巴西队世界冠军”头版的报纸走进更衣室,告诉他们说:“我是来慰问你们的,你们被击败了。”
可想而知,这让乌拉圭队员多么怒不可遏。据说中后卫尤西比奥.特杰拉当即怒吼道:“不,他们不是冠军,我们会让他们看看谁才是冠军!”随后,乌拉圭队长将报纸扔进厕所里,要全队对着报纸上巴西队照片撒尿。尽情宣泄一番后,也许他们内心深处隐藏的那点惧意也随着尿液的排泄彻底消失了。
巴西队主教练科斯塔早有不祥预感,赛前他对全队乃至全国洋溢着的盲目乐观情绪忧心忡忡:“这不是一场表演,而是一场比赛,和其它一样,只是更难打一点,我害怕的是球员们走上球场时,就好像球衣上早已绣上了冠军袖章一样。”他的谨慎言辞显然并没有引起大家的重视,认为不过是例常的客套话罢了。而等待巴西的,就是一场国家历史上最大的浩劫。
决战前,巴西队长奥古斯托和乌拉圭队长奥夫杜略交换队旗
吉贾进球了……他进球了!
据官方记载,7月16日的马拉卡纳体育场有173850人现场观战,另一说法是199854人,甚至还有人称那一天实际上有25万人到场。在马拉卡纳周围的山上更是挤满了围观群众。此外,巴西的家家户户都聚拢在一个小小的收音机盒子旁边,面带微笑收听着那天比赛的直播。所有巴西人兴高采烈,容光焕发,只等90分钟后金杯加冕,仿佛在夺得世界杯冠军以后,巴西就能走上一条康庄大道一样。
贝利迄今还记得那天的许多细节。那一天是15点开幕的比赛。吃过饭后,他们一家和朋友陆续集中在那间小木屋里,贝利还记得他问父亲:“我能和你一起去市里庆祝吗?”唐蒂尼奥轻松地说:“好,但是时间不能太长,玩一会儿就回来。”贝利兴高采烈地一路飘到收音机旁,凑近了耳朵,屋子里的所有人喜滋滋地竖着耳朵,收听着这场比赛的实况转播。
巴西还是排出了在2-0胜南斯拉夫后一直启用的强攻阵型。乌拉圭尽管憋足了劲要在20万人面前狠狠羞辱一番巴西队,但面对巴西3名前锋和2名内锋组成的强力攻击线,他们自知对攻几乎必败。乌拉圭主教练从巴西队此前唯一一场平局的对手瑞士那里得到灵感,摆出的阵型实际上就是1-3-3-3。在意大利的链式防守大行其道之前,在后卫线之后加一道门闩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他们希望借此守住巴西队的强大攻势,再伺机反扑。
几乎所有亲眼目睹过那场比赛的老头都说,上半场本该是让乌拉圭出惨案的比分,最后居然是0-0。乌拉圭门将高接低挡,让巴西队的一众天才攻击手望门兴叹。很多人认为,巴西队上半场若能进一个球,乌拉圭就会接近崩溃,但巴西队狂攻无果让乌拉圭建立起了自信心——他们是能够守住巴西队的攻势的。
“球进啦!”收音机传来解说员的怒吼——下半场开始第2分钟,弗里亚萨终于射穿了乌拉圭守门员的十指关,急不可耐的马拉卡纳立即抛洒出漫天的彩色纸屑,燃放烟花,宣泄紧张的情绪。
包鲁的街头到处是烟花。所有人绷紧的心弦一下子松开了。贝利兴奋地冲到街头大喊大叫,等他回到屋子的时候,唐蒂尼奥正在和他的朋友聊包鲁俱乐部的球赛,此时收音机还在直播实况,但显然大家都觉得胜券在握,没什么紧张可言了。
“乌拉圭进球了!”
解说员一声惊呼,让所有人的思绪突然回到了比赛中。
此时此刻,马拉卡纳正在上演一部默片。20万人就那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几乎不敢相信几秒钟前发生过的事—“小胡子”传球被乌拉圭右边锋吉贾抢断,他一记边路妙传,左路插上的斯基亚菲诺突然杀出来,将比分扳平。巴西人在惊呼一声后,突然集体呆若木鸡,巨大的马拉卡纳体育场原本的喧嚣声顿时消失了。
“这种寂静把队员吓呆了。”赛后巴西主教练科斯塔说。
尽管循环赛的赛制由积分决定,即是说巴西即使打平也能夺得冠军。但正如贝利后来回忆的那样,斯基亚菲诺的进球,就好像一根针捅破了巴西吹起来的气球,所有的自信和大吹大擂都不见了。这是第66分钟发生的事。在那以后,每一秒钟的流逝,对巴西人都是折磨。
这种折磨持续了13分钟,到了比赛的第79分钟,该来的还是来了。
胡里奥.佩雷斯——这位被乌拉圭球迷称为“疯狂的腿”的攻击手,拥有一种别样的本事,他能腿往这里迈,身体却向那里闪,就像要把自己撕成两半一样。他是一个能用腿讲笑话的人。后来的加林查也是一样。在那一刻,他送出了一次漂亮的长传,吉贾摆脱了“小胡子”的防区,他得到球的同时一抬头,面前只有巴西门将巴博萨。
他射出的球令巴博萨措手不及,这位黑人门将向后跃起扑救,落下时指尖蹭到了皮球,然后他起身看看球是不是被他扑了出去,但却看到球已经滚入网底。
吉贾的进球如同一把利剑一般穿过了整个巴西的心脏。死亡是突然间的事,没有给人留下任何的情感波澜。马拉卡纳再次一片鸦雀无声,原本就压抑的气氛此时已经让人窒息了。这座为他们加冕世界冠军而建造的地球上最大的足球场俨然成为一个容纳了20万人的椭圆形棺材。巴西人的骄傲、自豪、欢乐在这一刻灰飞烟灭,20万个人就在那里,他们是一群行尸走肉,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但这副画面却不能不让人想起了葬礼的哀乐声。
我会为您带来一次世界杯
“巴西历史上最悲惨的一次灾难。”终场哨响起时,收音机里传来这样一句低沉的声音。马拉卡纳的11个孤魂野鬼仓皇走进了更衣室,留下了20万巴西人在球场低头啜泣。11个乌拉圭人用他们非凡的沉着、智慧和勇气击败了整个国家,在足球历史上他们的成就空前绝后,但此时此刻他们一个个也都茫然失措,冠军典礼永远是喜庆的,但是那一天根本没有典礼。雷米特主席将以他名字命名的雷米特金杯交给了奥夫杜略,随后他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乌拉圭人并没有表示不满。原本一心报复的怨气也突然变成了感同身受的痛苦。
奥夫杜略接过金杯后,有记者上前采访他。他摇着头,喃喃说道:“这是命中注定的。”记者要为他拍照,他却背对着镜头。当天晚上,奥夫杜略去了里约的酒吧,和不认识他的巴西人一起喝酒,一起流泪。
乌拉圭足球史上最伟大的球员斯基亚菲诺说:“我比巴西人哭得还厉害,我看得出,他们太痛苦了。”
这场比赛的最佳球员吉贾曾经自豪地宣称:“历史上只有3个人能用一个动作让马拉卡纳体育场安静下来——教皇、弗兰克.辛纳屈,还有我。”但是想到那场比赛,他还是会有点闷闷不乐:“我这一辈子,再没有见过像那场比赛失利之后巴西人那样地悲伤。”
“每个地方都会发生无法挽回的全国性的灾难,就像广岛的核爆事件,”巴西作家、记者内尔森.罗德里格斯说,“我们的大灾难,我们的广岛,就是1950年世界杯负于乌拉圭。”
对于巴西人而言,丢掉唾手可得的雷米特金杯和在一场正义战争中遭遇惨败没什么不同。悲痛过后,败军之将必须接受惩罚。当晚巴西球员弗里亚萨去了酒吧,一群人认出了他,冲他喊“斯基亚菲诺”“奥夫杜略”“吉贾”,弗里亚萨说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些名字。
每年的7月16日,济济尼奥家的电话都会响个不停。“如果不去接,它会响一整天。”济济尼奥职业生涯获得了无数荣誉,而那块亚军银牌,他扔到了角落里从来不会去擦拭。“在巴西,足球亚军就是废物,还不如打不进决赛。”
而比赛输球的“罪魁祸首”,导致第一个失球的“小胡子”从此深居简出,不愿出来面对世人。
门将巴博萨更是众矢之的,1970年的一天,当他出去购物的时候,有人指着他对自己孩子说:“看,那就是让巴西伤心的那个人。”1994年世界杯前夕他想去探营巴西队,却被巴西足协视为“灾星”拒绝放行。巴博萨晚年无限凄凉地说:“在巴西,自由刑最高刑期是30年,我没有犯罪,服刑期限却远远超过了30年。”。
“小胡子”和巴博萨都是黑人,这让巴西原本十分淡薄的种族歧视观念也突然风行一时。还有一些观点认为,巴西这次失败让国民都相信他们是失败者,尤其是在他们都以为金杯唾手可得的时候,这种失败带来的打击格外沉重。
在2014年的马拉卡纳球场外,一位中国记者碰到了82岁的老人何塞·苏达里奥,1950年时18岁的苏达里奥是米纳斯吉拉斯州的一个银行职员,和大多数无法到达马拉卡纳的巴西人一样,他在决赛那天靠着收音机见证了历史。当记者问他,在巴西队丢掉致命的第二个球时是什么心情,苏达里奥用极快地语速说:“吉贾,他在右路接到队友的传球,向前,向前,向前……他过了比戈德,带球进入禁区,射门,乌拉圭进球了!乌拉圭进球了吗?”
记者很快听懂了,这位老人是在重复当年收音机里电台解说员的播报实录。64年了,他还能清晰地记得这段话,那是怎样的刻骨铭心?!
在欧洲,通常把两次世界大战作为二十世纪的两个分界线,只有巴西人才把1950年世界杯视为划分二十世纪的重大事件,巴西作家若昂·马克西姆也在自己的著作中认为,乌拉圭人吉贾的那个进球把巴西的历史分为了两个阶段———1950年前和1950年后。
在巴西,人们通常会认为“Maracanazo”的影响力不仅仅在于足球层面,它甚至扩展到了政治和经济领域。人类学家罗伯托·达马塔就说,这场决赛的失利,不仅从巴西人手中夺走了世界杯,也带走了这个国家的机遇。《足球王国:透过足球看巴西》一书的作者戈德布拉特也表示,1950年的巴西将世界杯当做一个向世界展示自我的机会,当时巴西正处于快速现代化进程中,急于塑造更为全球化的形象,但这场失利让巴西的愿望落空。50年代的巴西刚刚开始推行“进口替代”经济模式,处于高速发展的起步阶段,需要社会各个阶层全力投入其中。
若昂·路易斯在接受中国记者采访时说:“1950年世界杯的这场失利让巴西人开始集体缺乏自信心,8年后,巴西一位著名的剧作家内尔森·罗德里格斯创造了一个词汇———流浪狗情结,这是形容巴西人习惯于将自己摆在相对世界其他人低一些位置上的自卑心理。而正是由于这种自卑,让巴西在随后的经济建设中放慢了脚步。”很难说,1950年世界杯给当时巴西社会带来的沮丧、自卑、毫无信心的负面影响是否是时任巴西总统的库比契克在1956年作出从里约迁都决定的一个原因。
无论用什么来衡量Maracanazo的灾难程度都不为过。在这个国家,足球被寄托了太多国民的情感。如今足球已经不是唯一,一场比Maracanazo比分要难看得多的1-7的惨败也无法让巴西人放弃继续生活的权利,但在一些缺乏常识的人轻蔑地称之为“远古”的年代里,这项运动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战争的另一种形式。我们无法想象巴西为什么会因为失去一次冠军而让整个国家有如遭到广岛核击一般失魂落魄,正如我们同样无法想象1969年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会为了一个世界杯名额而发动战争。足球因能引发灾难而显得卑微,因能带来和平而万分崇高。但是在这个年代,任何一场足球比赛能让战争暂停48小时吗?
正因为人类曾经把足球放到了不切实际的地位上,让足球的能量一度超过了人类的可控范围内,所以我们需要让足球回归它的本质——游戏。这毫无疑问是一种进步。但没人敢否认,足球过去,现在,未来还会受到政治的影响,还会寄托着一个民族的凝聚力和国民情感。尽管这种情感已经被现实稀释了很多。而在一些喜欢从消极事物中寻找积极一面的人眼里,1950年世界杯某种程度上让巴西人民空前团结起来,在那段时间里,所有巴西人都在为巴西国家队在足球场上的胜利欢欣鼓舞,在为它的失败扼腕叹息,世界杯突然之间改变了一个原本生活散漫的国家的面貌,让6000万颗心凝聚在了一起,这在巴西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贝利第一次见到父亲流泪,就是在那个灾难日,那场灾难性的比赛宣告失败的时候。贝利走进父母的房间,流着泪对贴在墙上的耶稣画像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我们?上帝啊,为什么我们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上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却在他心中滋生。9岁的他那天真的眼神开始坚定,瘦小的身躯开始变得坚实。贝利转身回到客厅,一只手搭在父亲的肩膀上,说:
“没关系的,爸爸,我向你发誓,以后一定会为您带来一个世界杯。”
虎扑JR一块钱四个嘿嘿
· 湖北别扯什么和广岛核爆一样,小日本活该的,别整的像受害者一样
iii十一
· 福建很喜欢莫叔的一句话,人家小日子6000多度的高温都没说热,现在30多度你在这大声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