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我想看《茉莉街》【长文慎入!!!】
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城叫薇堡,里面有一条茉莉街。好像是叫茉莉,我记得不太真切,或许叫玫瑰,月季,牡丹,但应该是茉莉,因为只有茉莉我叫起来顺口。
我逢人就问:"茉莉街在哪里?"他们瞪着眼睛看我,没人回答我的问题。"或者叫玫瑰,月季,牡丹,什么的街。"有的人就此走了,有的人耐心些,会问我茉莉街什么样子?
我说不出来,我得先睡一觉。我只在梦里见过,醒了就知道了。
茉莉街是一条环形的街道。街的两边拥挤着各种七彩的房子。房子外面没有门,只有墙。人进去要从墙头翻过去。每座屋子都有独自的名字,如"肖家团","王家会","鹿家站","吴家队",等等。从外表看,屋子里进出的人都光鲜亮丽,但要问具体为了谁叫这个名字,她们便记不住了。人的记忆跟屋子本身一样,先红红火火,然后颓败的、朽烂的快。
茉莉街是不下雨的,一年到头从来没下过雨。就算问街上最老的姨,她也会告诉你没下过。奇怪的是虽然没见过,但她们都知道雨,害怕雨。因为阳光过于强烈,外面的路人经过都要找东西遮挡着,生怕被茉莉街的光亮闪瞎了眼,或者害了红眼病。
茉莉街非常干净。姨们把垃圾堆在墙外面,刷上各种各样的粉,就处理好了,还变得好看。粉的种类很多,大家都很包容,不管你是什么粉,只要不是黑色的粉,路过的姨们都会夸奖一句"好喜欢!"
除了好喜欢,姨们还喜欢说"啊我死了"。当然不是真的死了,是喜欢死了的意思。茉莉街的称呼有"姨","姐","妹",跟级别最高的"宝贝儿"。一般来说,每种称谓应该各占街里的四分之一,实际上宝贝儿占了一多半。茉莉街的人平时见面打招呼会互相安利,"有爆料吗?真情实感?啊我死了!"
除了害怕雨,茉莉街人另一个讨厌的是公鸡。在街里呆越久的人越讨厌公鸡,它们会盯着人看,不眨眼,晃着肉红色的鸡冠,一直叫个不停,让姨们神经衰弱。在茉莉街她们根本不提公鸡,如果被迫非要提起,会伸出大拇指与食指,比出拿捏的手势,代表公鸡的头。例如陈姐,总跟街上新来的宝贝儿提自己年轻时被公鸡啄过的事,嘴上还留下一个疤。姨们说公鸡吃蝻长大的,不干净。
茉莉街的中心,立着一台挖掘机,叫挖机机。有人说茉莉街是一个心形,挖机机就长在心尖儿上。茉莉街的居民姨们,最憧憬的就是这台挖机机。是生产什么东西的?藕雕塑。每隔几个月,半年,就有十几个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一样的东西从挖机机里运出去。茉莉街的人没法接触到这些藕雕塑,只能远远看着,拍些照片,看的不真切,想摸一摸,也摸不到。这藕雕塑是用来干什么的?没人答得上来。如果硬要追问,就会有人警惕地盯紧你,问:“你是不是刷黑粉?”如果还不走开,她们会转而安利你,“喜欢盐的甜的?”
谁也说不清挖机机的历史。不知道是先有的挖机机,再有的茉莉街,还是先有的茉莉街,再有的挖机机。
夜晚降临,太阳落下,茉莉街依然很亮堂。茉莉街的居民会自发的站上墙头,头上顶着一种类似灯牌的玩意儿,闪闪发光。上面写着五彩斑斓的名字,“摩托车”,“一羊散步”,“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虾仁猪心”...曾经也有不少姨挂过“电鳗”的牌子,后来没了,因为内鱼完了。
这条街上的姨们都传说,在一年以前,街里来过一个叫超星客的东西。为什么是东西呢?因为谁也不确定超星客是一个人,还是其他什么。
八月五日陈姐在爬墙的时候,第一次发现墙角蹲着的神秘光亮。据她自己说,当时那个墙都在晃,像要塌房了一样。她鬼使神差的跳下来,回屋里补涂了下口红。涂了一会儿她就睡着了,梦里来到一个火红的星球上,黑压压的人群挤在一起,都在喊一个玫瑰红色的名字:“超星客!”醒来后她向大家宣布,“搞快点,磕死我了。”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粉都哭花了。这个爱磕的女人,确实是个有眼力的家伙,一语就道出真情。“愿人人都能够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向阳而生。”她挽住认识的每一个宝贝儿的胳膊诉说,直说得自己容光焕发。为了显示精神面貌大变样,她从那天起坚持每天戴美瞳,站在墙头大声宣扬,"纯路人","他真的不一样","峡谷要发大水了!",等等。
陈姐拍了一张超星客的照片,那张照片曝光过度 ,只能看清中间有一小块白色光斑。登门看的姨们络绎不绝,她们捧起照片,然后尖叫起来,"啊,他眼里有光!"一开始陈姐会附会着说,对啊对啊,后来就不乐意了。人太多了,容易塌房。她把超星客的照片雪藏起来。直到有一天,陈姐家外墙被人涂了黑粉,她翻着白眼默想老半天,嘴里迸出个吓人的字眼,“谁?”
姐妹们没人会说涂了黑粉的事。她们很同情陈姐,跟她站一个墙头,安慰她,姐妹们要团结。“超星客真是漂亮。”“谁有演唱会的门票啊?”“不懂就问,皮肤白的发亮是什么体验?”陈姐要给大家准备吃的,她只会蒸煮王八。王八是从挖机机下面的鱼塘捞上来的,一捞一大把,最近王八被虾咬了,都躲起来,抓不到了。陈姐正换着美瞳,什么也看不清楚,忽然感到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吓得她惊叫起来,“虾啊!是虾!”外面的姐妹纷纷跳下墙头,屋里乱作一团。有人把等灯关了,所有人都没法说话,最后还是陈姐自己把灯打开,禁言才结束。蒸煮王八却不见了。
陈姐急得鼻子上冒出个大痘,唉声叹气,好像这就活不成似的。等着王八的姐妹们也很急。
"气死了!"
"好家伙毁灭吧!"
"宝贝儿别难过,贴贴。"
"谁懂啊!"
一大伙人举着灯牌沿着茉莉街找。她们找到了在砌墙的龙二姨。她一边刷粉一边唠唠叨叨,"我最爱吃芒果,在忽冷忽热的环境下,才会让快乐飞入寻常百姓家。虾蟆在荷叶上吃苍蝇,超级多的无头苍蝇,快乐是天天好心情。藕雕塑永远都会有市场,在人山人海里咿咿呀呀,乘风破浪。华语乐坛姓什么?这个时代没有超星客,只有养成的虾蟆。"
龙姨不知道王八在哪儿。她们继续走,又找到了在挖坑的姜四姨。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口里讲着些不相干的事。"桃比芒果好吃,一年一度吃一次,但也变得不好吃了,一年不如一年。夏天很燥热,你不能穿个拖鞋就上台,上次我就遇到这么个奇葩,长得又矮又紧。她们不欢迎我,会唱会跳但不认识字。你的青春里都有谁?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姜姨也不知道王八在哪儿。“怎么这样啊!”陈姐从痘子里挤出一大堆白花花的东西,又抹上粉盖住。所有人向挖机机的方向前进,仿佛冥冥之中有光在指引。远远的她们看到一个黑影,"你是王八吗?"黑影动了动,高声叫嚷,"我是杨小妹,这是我的鹅。它会在街上跳舞,把脖子扭起来,打成一个结,还会在地上打转。所有妹妹都喜欢它,爱它,给它系上蝴蝶结,表示心动的信号。我不知道鸭脖是谁,我更爱鸡爪,它们都超越了卡路里。你们想创造什么样的梦想?世界那么大,我们一起闯。"
鹅忽然skrskr的叫起来,陈姐寻着它叫的方向看。在那儿,在挖机机下面的一小块水塘里,有一只王八安静的躺着。她并不清楚是不是她丢的那只王八,也许是的,也许不是,但无论如何她找到了王八。
"搞快点!"她一脸渴望的对王八说。王八慢慢探出头,它伸长了脖子,露出脖子上硬硬的结。在那瞬间,茉莉街所有的姨们都觉得,峡谷要发大水了。
章大姨,住在离茉莉街中心离挖机机最里面的屋子,年纪最大、呆的时间最长的女人,信誓旦旦的对姐妹们说,她见过超星客,超星客其实是一个还没完成的藕雕塑,从挖机机里逃出来。她不仅见过,而且摸过,又白又软又滑嫩。其他宝贝儿听说摸过藕雕塑的滋味,闭起眼,一个个涨得难受。由此超星客更像是一种信仰,一道光,一团火,照亮了茉莉街人的心田,使她们平白生出了些不着边际的幻想,长期的陷入苦恼与兴奋的交替之中,无法解脱。
也有人质疑章大姨,比如一个叫王书琴的姨,她说还没完成的藕雕塑是见不得光的,一见光就要糊了。章大姨很不屑,跟王书琴堵上气了,说要去城里走一趟,找到超星客。姐妹们都劝解她,因为外面的城里实在太危险了,太野蛮了。陈姐说,"有很多公鸡,会盯着你露在衣服外面的肉看,一不小心就会咬你一口。你有演唱会的门票吗?"牛大姐也说,"你的票是前排还是外场?上次我去城里,遇到狗咬人,竟然逼着小狗跟人道歉!"姐妹们听了忙用手捂住嘴巴,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还有姐妹气得都泪目了。最后杨小妹说,“城里会下雨,到时候把脸上的粉冲掉了该怎么办?如果票是连坐,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章大姨说她以前去过城里,见多识广,随时戴着口罩不露出脸就行了,公鸡认不出,雨水冲不掉。她去了好几天,也可能是好几个礼拜。当大家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章姨从城里回来了。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的样子。
姐妹们聚在一起议论。陈姐大声说,“她一定是见到超星客了吧?”王书琴不服气的反驳,“见到了为什么不官宣?就没有实锤嘛。”她边说边咽口水,也许是想到自己也在前排见到超星客的模样,涨得厉害。但王书琴又讨厌尖叫的声音,常常让她晕厥。杨小妹兴奋的握起双手,"bjyx是真的!你看她涂的口红,跟公鸡鸡冠的颜色似的。"她一下捂住嘴,说了不该说的话"公鸡",还好姐妹们沉浸在畅想里,没有过多留意。
直到有一天,章姨主动找到大家,兴致勃勃地说,搞错了,超星客哪是什么藕雕塑,完全是误会一场!他就是个素人,这消息绝对可靠,因为他就是我朋友一远方亲戚的邻居的同学。再说我们连他的名字都弄错了,他不叫超星客,叫称心裤。陈姐摸摸口袋里的照片,将信将疑,真情实感吗?"不要玻璃心!"章大姨正色道,我亲眼看见他糊的,当时围了好多人,我远远的看,东西都删了,都被禁言了,什么也看不到了。话已至此,众姐妹哀叹一声,“谁蒸煮王八?”有人问,便轰轰阵阵的全部离开了。
王书琴对大家说,章姨不对劲,她有状况了。“你们看她的脸,白里飞着红,眼睛迷迷瞪瞪的,跟睁不开来一样。衣服也胡乱穿穿,整个人胖了一圈。”杨小妹很是不解,章姨是生病了吗?王书琴斩钉截铁的说,"不,她要出街了。我见过很多姐姐,出街前都是那样。你看她头发,乱糟糟,像不像鸡窝?"陈姐插嘴道,“那得把章姐看住了,她若化成风,我就化成雨。”
含灰的云像棉絮那样聚着,天气热烘烘,太阳底下的茉莉街还在尘埃里做梦。陈姐是天秤座的,星座上说她应该比较懒,而且今天会倒霉,所以原本该她看着章姨,她却在家睡觉了。王书琴比陈姐晚生一秒,是天蝎座的,星座上说她应该比较记仇,而且今天会吃瓜。于是她一大早出来扫街,正巧撞见章姨,被一群人堵在街口。
领头的郁能静大声说,"你不能出街!外面的公鸡都有鸡癌,是潜在的鸡犯。你出去就是犯贱。"章姨把她往旁边推,郁能静不依不饶,"宝贝们,你们知道吗,这个女人要出街,跟公鸡混在一个圈里!"众人听见公鸡两个字都翻起白眼,生出生理性的厌恶来。章姨有些生气了
“你管的着吗?”
郁能静忽然真的不管她了,从怀里掏出一枝花。“宝贝们,茉莉街上的姐妹们,听说最近流行一种超能力——紫罗兰能量,据说拥有这种能量的人都非常自由、坚强、有毅力,代表女性应该有自我主张和表达意见的权利。我们茉莉街的姐妹们要团结友爱,互相帮助,一起迎接新的挑战!所以,我建议我们把茉莉街改名叫“紫罗兰街”吧,这样更符合我们的特点哦!”
章姨一把拽住她,"我不管后面叫什么街,赶紧让我走!"郁能静推开她,”昏驴,醒醒吧,昏驴!“章姨想贴着墙缝边溜走,却被人群死死卡住了。
“擦边女!”
"她怎么这样啊!"
"真丢人!"
章大姨忽然尖叫起来,"你们这些臭*子,滚开!"整个茉莉街一下变得安静,茉莉街的称呼有"姨","姐","妹",跟级别最高的"宝贝儿",从来没有臭*子这种称谓。
后面的事就无从知晓了,只知道章姨还是出街了。大家不愿再提这件事,唯有王书琴倒是很想跟人说,可她在章姨尖叫的时候就晕倒了。
自从章姨走了之后,她的房就塌了。在茉莉街中心的位置,空空的刺眼,像一块疤。太阳如同一个鸡蛋黄,浮在白色的泡沫中。到了晚上,谁也没想到,一道光这片废墟中冒出来,超星客穿着白色的背带裤,肩膀一耸一耸。
先是几个姐妹看到,然后整条街都知道了,躲在房子里偷瞄,望了一会儿,有人大声叫起来,"超星客吗?""他好白啊,啊我死了!""他看了我一眼,峡谷要发大水了!"所有的人都开始变得异常兴奋,高兴的哭嚎起来,像在划桨一样。
"超星客带着一个皮球呢!"好像是谁在喊。
"超星客带着一个皮球呢" 大家都像鸭子一样从围栏上伸出一排脖子。
超星客开始向周围走,他走到第一家,打开了房门。“做好准备的人,一定会得到一颗糖。”说着就拍起了皮球。“他的脸在犯罪!”屋里的人不敢露面,只是对屋外大喊。
超星客又走到第二家,打开了房门。”你们会问我一个问题,就是喜欢的礼物是什么,但我想告诉你们,你们陪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屋里的人还是不敢露面,“藕雕塑是有意义的,看到他的努力和成长,我也会更加坚定自己追求梦想的决心!”
超星客走进第三家,他深呼一口气,"我不是一个人,我有你们,千军万马。今天,你喜欢我吗?"屋里半天没有回应,他看了眼门上写着杨小妹的名字,于是直接往里走,却看到杨小妹因为过于激动倒在窗前,身旁散落了一地的鸡爪。超星客害怕地向后一退,挑了挑嘴角。
最后他站在挖机机旁边,大声宣布,"每天都在想你们啊!你们有没有想我?我要在茉莉街开演唱会!"
所有茉莉街的姨们都走出房门,他们站上同一个墙头,举起类似灯牌的玩意,上面写着“超星客CXK”。光亮集中打在茉莉街的中央,挖机机的超星客身上,形成了一个闪亮的舞台。
“眼熟我!”
“求求了!”
“好帅啊,我涨得厉害!”
"峡谷要发大水了!"
"誓死守护超星客!"
整个茉莉街只有一个人没起来。陈姐还在屋里睡觉,在梦中她梦见自己遇到了一个姓肖的人。"bjyx是真的吗?"她急切地问道。那人回答,"对不起,我姓萧,不是肖。”然后陈姐便真的化成雨。茉莉街从没下过雨,而这一晚,瓢泼的大雨像剪开的膀胱,倾泻而下。
没有地方躲避的超星客,被淋得措手不及。
“哎呀,什么呀!”
“恶心死了!!!!”
“他竟然是!?”
在雨中,超星客的头发跟衣服上的粉渐渐脱落,露出了蓬松的羽毛跟晃着肉红色的鸡冠。他盯着人看,嘴巴和脚趾也变得尖利,双臂不断的扑腾。
“哦哦哦----!”
“哦哦哦----!”
“哦哦哦----!”
超星客的哀叹声响了整夜,在茉莉街扩散开,不断回荡,却没有一个人回应。
我在漫无目的的寻找,逢人就问:"茉莉街在哪里?"
一个孩子经过,他摇摇头告诉我:“没有那么一条街。”
我摇摇头告诉他:“有的,你年纪太小,还不懂。”
他问我,“你说说,茉莉街什么样子?”
我想了想,“茉莉街是一条漂亮的街,有七彩的房子,非常干净,只要把垃圾堆在墙外面,刷上各种各样的粉,就处理好了,变得好看。”
那孩子瞪了我一眼,“这有什么稀奇的,到处都是这样呀。”
孩子的声音变得模糊,他手里抓着一把气球,飘飘荡荡,像个甜美又漫长的梦。
谨以此文致敬残雪老师作品《黄泥街》

评论区开荒,我辈义不容辞
来抢第一个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