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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民生，回族，河南开封人，1981年本科毕业于河南大学历史系，博士研究生毕业于河北大学，师从宋史权威学者漆侠先生，后出任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河南大学宋代研究所所长。

《宋代物价研究》

一、下层百姓每天的收入

最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就是一个朝代的基本生活水平。他们一般每天有多少收入呢？

北宋后期，张耒提到洛阳西部山区山民的生活状况时，写诗道：“山民为生最易足，一身生计资山木。负薪入市得百钱，归守妻儿蒸斗粟。”[1]大概是一天收入100文左右。四川嘉州渔民黄甲，自祖父以来，世代以捕鱼为业。南宋前期，“家于江上，每日与其妻子棹小舟，往来数里间，网罟所得，仅足以给食”。“极不过日得百钱。”[2]每天一般不超过100文（铁钱）。南宋中期，三峡地区的长江渔民中，“老父家住逢家洲，无田可种渔为舟。春和夏炎网头坐，茫茫不觉秋冬过。卖鱼日不满百钱，妻儿三口穷相煎。朝飧已了夕不饱，空手归去芦湾眠”。[3]每天的收入，最多也不过100文，全家尚吃不上饱饭。北宋中期的吕南公记载：“淮西达佣，传者逸其名氏。佣不习书，未尝知仁义礼乐之说，翳茨为居，与物无竞，力能以所工，日致百钱，以给炊烹。或时得羡于常，则尽推赢易酒肉以归。”[4]淮西这位以打零工养家的佣者，靠出卖劳动力，每天平均约可得钱100文，有时挣钱多于日常，便将多出的部分打酒买肉，与妻儿宴饮欢歌，十分潇洒。洪迈载，都昌县农妇吴氏丧夫无子，独自养活“老且病目”的婆婆，“为乡邻纺缉、漧濯、缝补、炊爨、扫除之役，日获数十百钱，悉以付姑”。[5]一位勤劳的青年妇女在乡间打零工，每天可以挣钱数十文，多不过100文，以此来养活婆婆和自己。以上足见，100文及数十文是乡村下层百姓普遍的每天收入。不过一家一般不会只有一个人有工作挣钱的能力，所以一般会高于100文。

北宋时，沧州有妇人“幼年母病卧床，家无父兄，日卖果于市，得赢钱数十以养母”。[6]在城镇卖水果的利润收入是每天数十文。庆元初，江东饶州市民鲁四公，开了一家小食品店，“煮猪、羊血为羹售人，以养妻子。日所得不能过二百钱，然安贫守分”。[7]日均收入200文以下。南宋时，“吴中甲乙两细民同以鬻鳝为业，日赢三百钱”。[8]吴中即平江府有专门靠卖活黄鳝为生者，每天可得300文，但过的仍是贫穷的生活。这是南宋时期城市的情况，每天收入最多不过300文，因为城市消费水平较高，所以与前者一样，都只能维持贫困的生活水平。史实表明，在城市开店铺者，不一定就不是穷人。我们还见到以下两例，可以进一步证明：元祐末，安丰县娼女曹三香得了“恶疾”，“拯疗不痊，贫甚，为客邸以自给。”[9]一位“贫甚”的病妇，开了家旅店以自给。淳熙年间，福州城西居民游氏，“家素贫，仅能启小茶肆，食常不足，夫妻每相与愁叹”。[10]这家小茶馆收入很少，养活不了一家人。

李昭玘曾指出：“贩妇贩夫，陆拾枣栗，水捉螺蠯，足皲指秃，暴露风雨，罄其力，不过一钧之举；计其价，仅足一日之食。”[11]他的论断可以概括以上论述：一般而言，下层百姓每天辛勤劳动的收入，仅够一天的生活费用。淳熙年间，临海县令彭仲刚在谕俗文中也指出：“农工商贩之家，朝得百金，暮必尽用，博奕饮酒，以快一时，一有不继，立见饥冻。”[12]一般也是每天收入100文。

五、宋钱的币值及其他

现在，我们来看看具体多少钱可以买到、得到什么东西，以及用钱衡量的法律界限、刑事责任。

1.1文钱

宋代曾有高僧如此说道：“钱如蜜，一滴也甜”。[1]所说的1“滴”钱，就是1文钱，自然也是有用的。所谓“一钱重丘山，斗粟轻粪土”，[2]即是在钱荒情况下1文钱的珍贵。在广东沿海的南恩州，1文钱可以买2只螃蟹，[3]还可以在岭南夏季的水边，买1捧小虾。[4]在熙宁五年（1072年）的杭州观看歌舞的勾栏里，可以喝1杯茶。[5]在北宋后期的苏州，可以买到1块饧（即糖）。[6]陆游也曾用1文钱买了1（块？）名为“[插图]”的饴糖。[7]宋徽宗时，在开封可以买到1贴治疗咳嗽的成药。[8]在开封城内，1文钱可买7颗蒸枣。[9]在建炎年间的赣城，可以交1次新建浮桥的过桥费。[10]大约可以买1只食用的青蛙。[11]可以在南宋中期的临安府买1幅印制的政治漫画。[12]

由于钱荒及国家金融安全等原因，宋政府严禁铜钱外泄。乾道六年（1170年），朝廷诏令淮南转运司：“今后使人往来应副舟船，并责令篙梢结罪，如敢船载钱宝一文以上过界，流配。”[13]为宋金两国使者往来提供船只服务的篙师、梢工，如果胆敢偷带1文钱到金国，即处以流放刺配之刑。

宋初，有士兵因为偷盗1文官库钱，又对长官不逊，因而被处死者：“张乖崖为崇阳令，一吏自库中出，视其鬂傍巾下有一钱。诘之，乃库中钱也。乖崖命杖之，吏勃然曰：‘一钱何足道，乃杖我邪？尔能杖我，不能斩我也！’乖崖援笔判云：‘一日一钱，千日一千。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自仗剑，下阶斩其首，申台府自劾。崇阳人至今传之。盖自五代以来，军卒凌将帅，胥吏凌长官，余风至此时犹未尽除。乖崖此举，非为一钱而设，其意深矣。其事伟矣！”[14]张咏（号乖崖）因1文钱而亲自将犯人处斩，具有政治意义，而那1文钱具有象征意义。宋徽宗时，王革为开封尹，“专尚威猛，凡盗一钱，皆杖脊配流”。[15]显然属于法外的重典严刑。更有甚者，岳飞军有严令：“取人一钱者，必斩。”[16]

2.10文钱

端拱二年（989年），在开封可以买1斗粮食。[17]景德四年（1007年），在蔡州等地可以买1斗麦子或5升粳米。[18]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在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可以买到1斗多的粮食。[19]熙宁五年（1072年）四月，1个人可以在杭州的浴堂里沐浴1次。[20]元丰年间，在福建沿海地区可以买1斤盐。[21]绍圣年间，在岭南可以买支质量低劣的毛笔。[22]在北宋末年的开封城普通饭店中，可以享用1碗“精细”的菜蔬，[23]南宋前期，在江东饶州乐平县可以买到1枚鸭蛋。[24]在南宋前期的粥店里，可以买5碗粥，[25]也可以买1碗鳝鱼。[26]在南宋后期汉阳的夏天，可以买1称木炭。[27]在嘉定年间的温州，可以买1把笤扫帚。[28]

3.100文钱

在宋初的江南地区，可以买1张南唐李后主时所造的澄心堂纸。[29]宋初，庐山有人用100文买了1只死兔。[30]宋初，可以在开封买1斤白矾、绿矾。[31]宋太宗时，可以在开封市场上买1支写大字的毛笔。[32]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四月，在镇州、定州可以买1斗荞麦。[33]嘉祐年间，可以在京西路济源买1亩旱地。[34]北宋中期，湖北汉阳长江的鱼干——淡鱼卖往江西，每斤将近100文。[35]治平末年，可以在长安买1斗米、麦，或2斗粟、豆。[36]熙宁五年（1072年），可以在陕西买1斗白米。[37]元丰年间，可以在京东路莱州市场上买1两绵。[38]宋哲宗元祐初，在开封可以买1斗粮食，[39]买1笏潘谷墨。[40]北宋后期，可以在两浙台州买1斗米；[41]可以买1件有柄有出水口的温水器——铁铫。[42]大观年间，可以买1斤牛肉。[43]宣和七年（1125年），坑冶户可以按官价卖给官府1斤铜。[44]宋徽宗时，可以在开封、邵武军的算卦小摊上算一卦。[45]宋徽宗时，可以在唐州方城仙公山下的新寨，买1枚砚台。[46]宋徽宗时，可以乘骑出租马到开封城内任何地方。[47]北宋末，可以在开封买1斤从黄河等外地运来的鱼。[48]可以在南宋中期的临安买1张修内司所造的蠲纸或2张糨纸。[49]南宋初的两浙，在二月以后可以买1条河豚。[50]绍兴末，在荆门军一带可以买1斤多“杂以木叶”的“下等粗茶”。[51]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可以买1束草料。[52]绍兴年间，可以在两浙买1张席。[53]南宋中期，在苏州可以买1颗洞庭真柑。[54]宋理宗前期，可以在湖州铸造1个大铁香炉。[55]乾道元年（1165年），在江陵可以让两个穷人喝一场酒。[56]庆元年间，可以用100文会子在临安府买1斤油。[57]南宋中期，可以在越州买1双室外踩雨水用的木屐；[58]可以在临安买1幅民间街市仿朝廷修内司出产的一种“轻小唐绢”。[59]端平初的临安城，可以在饭店吃顿简单的饭食。[60]南宋后期，可以在福建建安买1件蓑衣，[61]买1颗品种名为皱玉的荔枝。[62]南宋末，在歙县可以买到1只螃蟹。[63]

太平兴国元年（976年），朝廷曾诏令严禁和外国商人交易：“敢与蕃客货易，计其直满一百文以上，量科其罪。”[64]非法交易满100文，就按犯罪处治。按照《嘉祐编勅》：在河北、陕西、河东3地，如果携带铜钱出国界，满100文即判处1年徒刑。[65]

4.1贯钱（1000文＝1贯）

淳化年间，可以在开封买1头公猪。[66]嘉祐中，可以在苏州买1部校勘精良的正时兴的《杜甫诗集》。[67]宋仁宗时期，在开封可以买1只供皇帝食用的新上市的螃蟹，[68]买1顶士兵的青纱帽、或1顶翠纱帽。[69]宋仁宗时，可以在定州买1本晋朝书法家王羲之的《兰亭叙》石刻拓片。[70]元丰中，可以在成都府路买1匹布。[71]北宋后期，可以在洛阳买1枝牡丹的名贵品种魏紫。[72]宋高宗初期，可以买1支著名笔工屠希所制的笔。[73]南宋前期，可以买1具简陋的棺材。[74]南宋初，可以在乡间买1条布被。[75]南宋初的两浙，可以在正月预付定金买1条河豚。[76]乾道年间，可以在江南东、西及二广地旷人稀的地方买1亩地。[77]乾道二年（1166年）七月，可以在湖北荆门军、襄阳、郢州买1石米。[78]乾道六年，可以在秀州买1条小狗。[79]乾道七年，可以在鄱阳买顶毡笠。[80]可以在江南地区买1枚北方沿海所产的鳆鱼即牡蛎。[81]绍熙年间，在金华县可以请僧人念诵一部《孔雀明王经》。[82]

雍熙二年（985年），修订的法令规定：窃盗财物满1贯者，判处“配役”即刺配服劳役1年。[83]“今品官犯赃情理乖当但千钱已上皆配衙前”[84]按照《嘉祐编勅》：在河北、陕西、河东3地，如果携带铜钱出国界，1贯文以上为首者处死，从者决讫刺配远恶州军牢城。[85]元祐五年（1090年），按照新定的法律：“重禄人因职事取受财物，及系公人于重禄人因本处事取受人财物、故放债收息及欺诈……一贯文流二千里”。[86]官吏受贿、放债收息及诈骗钱物满1贯，即判处流放2000里。

5.10贯钱

宋仁宗时，在开封可以置办1套豪华军装。[87]北宋中期，在洛阳可以建造1座井亭。[88]在北宋中期，可以买1枚兖州名匠东野晖所制造的墨。[89]熙宁五年（1072年），在开封可以买1匹民用马。[90]宣和年间，可以买1头牛。[91]在北宋后期，可以买1两黄金。[92]宋徽宗时，可以在开封酒店办场畅饮的酒席。[93]两宋之际，可以在河东代州买1亩良田。[94]在北宋后期至南宋前期，可以建造底层农民居住的3间茅屋。[95]可以在宋宁宗时的苏州买1亩土地。[96]可以在宋理宗时的广州买1亩良田。[97]南宋中期，可以在湖州买1亩肥沃的土地。[98]开禧年间，可以打眼水井。[99]在宋宁宗时的临安，可以买张又大又好的雄虎皮。[100]淳祐七年（1247年），可以在广州买1亩良田。[101]南宋前期，可以买1件广西桂州的木刻傩戏面具。[102]

10贯钱可以解决一户人家的饥寒问题。北宋前期的曹州富户于令仪，是位宽厚长者。一天夜晚，有盗贼进入其家被擒获，原来是邻居的儿子，招供说迫于贫困，不得不偷盗。于令仪问他想要什么？回答说：“得十千，足以衣食。”于令仪遂给了他10贯钱。“盗大感愧，卒为良民”。[103]用此改变了人生轨迹。治平时，龚球随作官的父亲在岭南生活，其父病死后，他流浪回开封，以乞讨为生。一天遇到位远亲，“哀之，赠之十千，仍副以衣物，球乃始自给”。[104]10贯钱使他得以自食其力。如果再翻一番，20贯可以成为脱贫的本钱。洪迈载：吴中有细民原以卖鱼为业，后“得旧开元通宝钱二万……用为本业，家遂小康”。[105]唐代钱币在宋代也是通用的。

宋代法律规定：“诸将铜钱入海船者……十贯流二千里，从者徒三年。”[106]将铜钱带上海船，就有走私到海外的嫌疑，数量达到10贯即判处流放2000里的严刑。10贯还是案件级别划分的一个界限。元祐二年（1087年），刑部、大理寺规定：“凡断谳奏狱，每二十缗以上为大事，十缗以上为中事，不满十缗为小事。大事以十二日，中事九日，小事四日为限。”[107]涉案金额10贯以上就属于中事，朝廷的司法部门必须在9天内处理。

6.100贯钱

宋太宗朝，可以买本《淳化帖》。[108]崇宁年间，可以在陕西制造1辆战车。[109]绍兴年间，可以在东南地区买1头牛，[110]也可以在西南地区买1匹马。[111]淳熙年间，可以在庐山上建造一卧龙庵。[112]宋孝宗时，可以在鄱阳县城内买处住宅。[113]绍熙年间，在饶州可以买1具豪华的棺材。[114]嘉泰年间，可以在绍兴府为钱清盐场盖座30余间规模的办公廨宇。[115]宋理宗前期，可以在湖州制造寺院用的大法鼓1面。[116]咸淳年间，可以在南安军建起座纪念周敦颐的濂溪祠堂。[117]在南宋后期的江西，可以买1幅名家杨无咎画的梅花图。[118]

7.1000贯钱

建炎年间，是“性俭约”的皇太后1天的生活费。[119]绍兴初，在浙西可以买个进义校尉的官衔。[120]绍兴初，在福建可以买艘商用船只。[121]在绍兴五年（1135年）的江浙地区，可以造艘“五车十桨”的小船。[122]淳熙年间，在福建建安县可以建成1处占地30余亩、设施齐全的埋葬无主尸首的常平义冢。[123]庆元年间，如果有闲钱的话，可以买本重模《淳化帖》并参入别帖的善本《绛州法帖》20卷。[124]在庆元年间的明州昌国县，可以建造1座主簿的办公处所——主簿厅。[125]南宋中期，可以买1颗大北珠。[126]在宋宁宗时的临安，可以买1斤花斑优美的玳瑁。[127]嘉定二年（1209年），可以买道度牒（11界会子）。[128]在宝祐年间的吉州龙泉县，可以建成1座县丞的办公处所——县丞厅。[129]咸淳五年（1269年），可以在潮州建座“为屋九间，其深丈有六，广三之”的佛教法堂。[130]南宋时期，在福建延平可以买到1位美丽的小妾，[131]可以买下1张名为“玲珑玉”的古琴。[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