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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舅舅有一条导盲犬，是不合格的那种。

虽然社会上经常美化导盲犬，但其实这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养的。金毛犬和拉布拉多犬确实不贵，但经不住训练贵啊。你如果想跟国外那种合格的导盲犬一样，从小受专人培养，那价格最少也是往十五万以上走。

所以很多盲人的导盲犬都是简单训练一下，我舅舅那只金毛就是，从两个月就开始养，偶尔送去训练一下，也花了两万多块钱。

刚开始还挺好的，舅舅毕竟看不见嘛，导盲犬给他帮了很多忙。可才用两年就出事了，一天半夜舅舅回家，过桥的时候狗贪玩，直接带着舅舅冲河里去了。

我舅舅就这样被淹死了，亲戚们别提有多难受，丧礼那天抓着狗就往死里打，打得它嗷嗷叫，腿打折了还往外跑。那时候我就在门口看着，狗一瘸一拐往我这儿跑的时候，大家都喊我拦着它。

我本来想拦的，但却看见那只狗在流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我最终还是心软了。

一家人气得指着我鼻子骂，我想说腿都给打断了，还是饶了它吧。可我说不出口，因为舅舅死了，再也没办法回来了。

本来这事儿也该过去，可那狗在舅舅死了以后，竟然还每天都跑去那座桥旁，蹲坐在河边发呆，傻傻等着主人回家。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它是忠犬八公一样感人的故事，了解这件事的人提起它就特别恶心，觉得它简直是往死者家属的伤口上撒盐。

那座桥正好是我的必经之路，我每天路过的时候，导盲犬都要一瘸一拐来找我玩，它毕竟是舅舅家从小养大的，和我也很熟悉。它会跑到我身边呜呜叫，希望我能给它一些吃的。

但我怎么可能给呢？我要是敢给它吃的，谁来慰藉死去的舅舅？

正好我是做副食品的，经常要清库存。我就只能把那些过期的方便面用水煮过，再丢给它吃。或者就是火腿肠之类的，必须是要清理的过期垃圾才给它。

我想着它都没人养了，就算吃死了也不怪我。

它每次吃完了也不跟我走，又一瘸一拐回到河边，对着舅舅淹死的地方呜呜叫。

养过狗的都知道，它们其实不笨，都会演戏，只能说那条狗真的挺虚伪。

那阵子我仓库里东西多，晚上盘点库存加班到了深夜，准备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一点多了。

我的店距离家也不远，走到老桥那边的时候，就见那导盲犬还在桥口站着。

见到我来了，它却突然对我汪汪大叫，而且叫得有点凶。

我想靠近，就说球球滚开，因为这狗叫球球嘛。结果它却对我龇牙咧嘴的，仿佛我再凑近就要咬我。

我一下就来脾气了，这狗平时吃了我不少东西，现在还阻碍我回家了。

我踹了它一脚，它本来就瘸了躲不开，只好嗷呜叫着躲一边去了。当我继续往前面走，它却咬住了我的裤腿，怎么都不肯让我回家。

我这急了啊，就多踹了两脚，它才终于把我给放开了。

我狠狠瞪了它一眼，走在桥面上，却看见前边多了个人影。

那是个姑娘，穿着红色的吊带长裙，裙摆一直拖到地面，皮肤特别白，看着柔柔弱弱的。

我凑近了才看见她面无血色，而她很弱弱地和我说话，问我能不能送她回家，她被狗吓得不敢过桥。

我才在想，这姑娘脸色那么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给狗吓到了。

我说没事啊，那狗虽然爱叫，但以前是导盲犬，从来不敢咬人的。你看我刚才踹了它好几脚，它不还是不敢咬？

可姑娘说啥就是不敢过去，柔柔弱弱地求我帮帮忙。

我看这妹子确实很害怕，就只能点头说好，带着她回头走。

等回到球球身边，从来不咬人的球球好似发了狂一样，突然就朝着姑娘猛扑了过来，那吠叫是我从来没听过的凶狠。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它一口咬向了那姑娘。

我吓了一跳，连忙一脚把它给踢开了。球球在地上打了个滚，又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那姑娘扑。

这妹子吓得花容失色，躲在我的身后发抖，我摸了摸她放在我肩膀上的手，都给吓得小手冰凉了，一点温度也没有。

我这越想越气啊，这条狗真的是不识好歹，当初要不是我，它的狗命早就没了。现在要是再传出咬人，那肯定要给附近的居民活活打死。

我情急之下，从桥墩旁的树上折下来一根树枝，狠狠抽在了球球的身上，大声怒斥它赶紧滚。

球球又嗷呜叫了两声，终于被我给打跑了，却还是一步三回头，根本不愿意跑远。

我怕它欺负这姑娘，就只能叹了口气，和那姑娘说送她回家。

明明球球已经被我们家赶出家门了，我却还是要替它跟姑娘道歉，我说这狗平时真的不咬人，也不晓得它抽什么疯。可能是被赶出家门久了，慢慢有了野性。

姑娘还是柔柔弱弱不敢说话，我就陪她走在路上。

午夜的天特别黑，这儿又没什么路灯，那姑娘怕得小手抓着我，冰凉得厉害。我看了看地面，天太黑了，连我们的影子都瞧不见，这样危险的夜路，是不该让一个姑娘家单独走。

等把姑娘送到了地，那是个河边的老屋，估计是旧村还没拆迁，特别老旧的平房。

她推开了门，问我要不要进去坐坐，我说算了吧，还要回家休息呢。

她见我客气，就也没坚持，有些害怕地看了看远处跟着的球球，问我明晚能不能再来接她。

我正好库存还没盘点完，估摸着还要加班，就同意了。

姑娘这才进了门，但是她却没关门，把门开一半掩一半，我想替她把门关上，她却让我别关门，通通风。

我哦了一声，就领着球球往回走。

再回头一看，那姑娘把灯打开了，里边是老旧昏暗的白炽灯，她站在半掩的门后边探出个脑袋，盯着我们看。

我抬起手，捶了一下球球的脑袋，说你可别惹祸了，看那姑娘怕的，一直盯着你瞧。

姑娘不在，球球也不凶了，围着我打转摇尾巴。

我知道它是要吃的，就只能叹口气。我本来是不想喂的，因为它一见我就龇牙咧嘴挡我的路，可看它实在是没人喂，又心软从口袋里拿出两根火腿肠喂它。

我还嘱咐它千万别再咬人了，在我们这地方，咬人的狗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我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又看见球球在河边蹲着。它见到谁路过都摇摇尾巴吐吐舌头，完全没有昨晚时凶人的样子。

看来老一辈的人说的是真的，动物到了晚上就会凶，白天反而没什么警惕性。

当晚下班后，我又去那桥边，结果球球还跑来对我狂吠，我不耐烦踹开了它，来到桥边就看见姑娘还站在那。

果不其然，她又被球球挡住了去路。

我对她笑了笑，她也很不好意思地跟我点点头，又过来牵住了我的手。

虽然她被吓得小手冰凉，可我的心还是没忍住快速跳动起来。毕竟姑娘这是又一次主动来牵我的手，我平时都沉闷在工作上，没什么时间和女孩子接触。

这次我偷偷看她，她真的特别白，也很漂亮。我特别喜欢她吊带下的小肩膀，但我又不敢多看了。

我不会幻想什么英雄救美的场景，因为这姑娘真的很好看，而我是啥啊？我就一个在副食品超市打工的屌丝，山鸡哪能配凤凰。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球球突然又狂叫着扑过来了。姑娘吓得抱住了我，那软软乎乎的感觉，让我直接晕头转向。

我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肩膀，她也没有反抗，任由我抱着。而我赶紧踹了球球两脚，让它滚一边去。

球球不咬姑娘了，改为咬住我的裤子，死活不让我离开，就是不肯要我送姑娘回去。

我只能往它的鼻子拍了两下，狗的鼻子脆弱，疼得它嗷呜嗷呜逃一边去了。

我带姑娘上了河边的小路，她这才反应过来被我抱着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我强忍着内心的悸动，这次一路下来和她聊了很多东西。

她说她叫小敏，是在附近纺织厂上班的。

我说我妈也在纺织厂，不过纺织工的手怎么这样细腻，她就解释说自己是厂里做会计的。

小敏的裙摆很长，走在路上拖着地，我挺心疼这么好看的裙子。

等送她到家门口，她又邀请我进去坐坐。

我有些心动，因为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可以发展的机会，于是就想进去聊聊。

结果我前脚刚踏入门槛，远处的球球好像发疯了一样，疯狂地扑过来，这次竟然是真咬住了我！

我腿疼得厉害，大吼着叫它放开，小敏更是吓得躲在了屋子里边。

球球咬着我的腿，竟然开始使劲摇摆脑袋撕咬，我急得打了它好几拳，可它就是不松口，直直把我拖出了大门。

小敏哭叫着，问我能不能想办法把狗送走。

怒火，在我的心里熊熊燃烧。

我没想过自己一直喂着的狗会对我下口，那种心寒的感觉真的是……

差点想宰了它的心都有！

我好狼狈地一瘸一拐和小敏告别，回过头瞪着球球，这狗看出我要发狠打它，吓得赶紧跑了。

我恼怒地回到了家，爸妈看见我被狗咬了，都连忙问我怎么回事。

我没说球球的事，因为我知道说出来了它就会被人打死。

于是我说给野狗咬了，气得我妈一直在骂。

我坐在床上，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球球给送走。

我联系了当初卖球球的金毛养殖基地，说想把球球给他们养一阵子，帮忙找个好心人领走。

他们说行，但是在有人领走球球之前，每天要三十块的伙食费，我说他妈的养人一天都吃不了三十块，他们却说养狗就这个价。

我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同意了，让他们第二天一早把球球带走。

打完电话，我妈拿了碘伏进来给我涂，非要拉我去医院打狂犬疫苗，说怕野狗有病，我也只能同意。

路上我想起小敏，于是我问我妈，知不知道纺织厂的小敏，她说知道啊。

我又问我妈，知不知道她家境怎么样，她说不怎么样，穷得很。

这让我松了口气……也对，小敏家就住那样的老屋。

我也知道拿家境去比较一个女孩是不好的行为，但我怕啊，我怕我看上人家了，却被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二天，球球被人带走了。他们跟我要了一千块押金，我有些心疼，但也只能交了，嘱咐他们每天都要给我拍个球球的视频，确保它被养得好好的。

到了晚上，我再去见小敏。

她站在桥边等我，见我来了，有些开心地说今天没遇见狗。

我说别怕，那狗已经被送走了，离我们几十公里呢。

小敏这才放了心，与我走在路上。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感觉像约会一样。

她却忽然牵住了我的手，说她就是把这当约会。

我心里简直美死了，感觉全身都轻飘飘的，今天下过雨，河边的路上很多泥，我又瞧见她裙子拖在地上，想帮她把裙摆掀起来，她却抓住了裙摆，怎么都不肯让我碰。

我有些尴尬，说我不是耍流氓。

就在我说时，小敏却忽然低下头，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凉凉的，很幸福。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被女孩子亲。

而她噗嗤一笑，说知道你不是流氓，你是好人。

等送到了家，小敏让我进去坐坐。

没有球球的阻拦，我终于进了她家。

她给我倒了杯水，说自己先去冲个澡，而我坐在她家的椅子上，听着浴室的哗哗水声，想起刚被她给亲了，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我紧张得吞唾沫，忍不住喝了好几口水，把一杯子都喝完了。

可能是太紧张，我就偷偷给我妈发消息啊，我说妈，你觉得小敏好看吗？

我妈很快就回了，说她在上夜班呢，还说厂里有小敏的照片，挺好看的。

我还怪不好意思，又发了消息，说我喜欢上她了，想和她处对象。

正发着消息，小敏出来了。

她换了件吊带睡裙，那裙摆照旧很长，头发湿漉漉的搭在香肩上，来到我的身边坐下。

我不敢看她，她问我怎么了。

我低着头，小声说你真好看。

她听得咯咯笑，忽然捧起我的脸，问我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我是真有些脸红了，小声嗯了一句，也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脑袋昏沉沉的，视线都在发黑。

这时我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我妈发来的消息。

我艰难地拿起手机一看，却见我妈说你发什么疯呢，人家要是还活着都能当你奶奶了。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发了张照片给我。

那是一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一群人站在照片里，照片的顶上写着 1980 年绵阳纺织厂合照。

照片的角落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跟小敏长得一模一样！

我呆呆地看着照片，猛地看向了小敏。

她面无血色地盯着我看，而我的脑袋越来越重，朝着地面倒去。

我这才看清了，明明屋里开着灯，地上却没有小敏的影子……

我感觉呼吸越来越难受，眼睛困难的一睁一闭，只能看见小敏抓住了我的脚，把我往外拖。

她明明那么娇弱，力气却好大，转眼就把我拖到了屋子外面。

她拖着我，往河边走去。

冰凉的河水浸湿在我的身上，让我一下子特别清醒，可身体偏偏使不出半点力气。

河水时不时淹过我的脸，害我呛了好几口水，痛苦得不行。

小敏站在我的身边，忽然抓住我的脸，把我往水里按！

我好想挣扎，可却没有力气，只能任由河水将我吞没，眼前时不时漆黑一片。

突然，一阵狗吠声传来。

按着我肩膀的小敏惨叫了起来，她猛地把我甩开，朝着岸上逃跑。

我这才瞧见球球竟然出现在了我的身旁，它浑身是水，咬着我的衣服，使劲地把我往岸上拖。

我痛苦地咳嗽好几下，吐出了一大滩水，还没从刚才的情况反应过来。

小敏的照片……为什么会是 1980 年？

还有我妈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说还活着都能当我奶奶，莫非意思是小敏已经死了？

球球着急地在我身边呜呜叫，时不时用脑袋顶我一下。

我只能拍了拍它的狗头，喘着气站起身来。我不明白球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它应该在几十公里外的金毛养殖基地才对啊！

但眼下我没时间考虑那么多，只能带着一瘸一拐的狗，自己也一瘸一拐地往桥那边跑。

不知是不是乌云遮住了月亮，随着我逃跑，天色变得格外漆黑，甚至有些伸手不见五指。

我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前面的桥，脑袋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要跑。

可跑着跑着，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