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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读詹姆斯·乔伊斯的《死者》，读到这样一段话：

“一个接一个，他们全都要变成幽灵。最好在某种激情全胜时期勇敢地进入那另一个世界，切莫随着年龄增长而凄凉地衰败枯萎。”

《天下足球》的亨利纪录片有这样一段话：“人们总要年华老去，人们也总要面对离别，而离别常常在无限的期许承诺之中忽然到来。”

六年前，当齐达内刚刚率领皇马拿到了历史性的欧冠三连之后宣布辞去帅位。人们震惊于他的决定，一如人们当年也惊讶于34岁还在巅峰、身为皇马中场核心、又率领法国打进世界杯决赛的齐祖，也就在那一晚柏林的夜空之后封存上了自己的球鞋和战袍。

人们的惊讶是因为这一切的罕有。《红楼梦》里讲：“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尚有前进余地的人尚且执着于继续沿路向前，更不要提站在顶峰风华正茂着的人们，要让他们此刻立即放下一切归隐田园，这近乎是一项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人们总是有欲望，有执念，有惯性，不到繁华落尽的那一刻总不能轻易地死心离去，而正因如此，“放下”才是如佛门箴言般的世外高人之语。

老去是人的命运。在足球世界里，球员们面对自己老去的态度各自迥异：有的如C罗那样“永不服老”，即使在遥远的阿拉伯半岛依然如追求欧冠冠军一般追逐每一场胜利、每一个进球；有的如梅西那样令自己缓慢老去，他知道自己要老了，也知道“霸业已成”，知道2022年卡塔尔的繁华夜空后便已能慢慢为自己的传奇生涯撰写结束的篇章，尽管妙笔生花依然时常迸发；有的如布冯那样抱着执着不甘地老去，那个欧冠冠军的梦想依然如每一个夜晚的明月，无时无刻不悬挂在自己的头顶，令自己不知多少次触手可及又转瞬成空，最终汇成欧冠决赛的一声叹息；有的如小罗那样不知道自己的老去，因为他无论何时似乎都还是初出茅庐一鸣惊人的天才少年，他的机体迅速退化，巅峰的年纪转瞬即逝，可是无论在米兰还是弗鲁米嫩塞，早已不复当年的他依然乐天知命地享受每一场比赛和每一瞬美好。

杜拉斯《情人》的开头这样写：“我已经老了……”每每读到这句话我都会鼻头一酸。老去并不是一件光辉灿烂的事情，并不如三毛所言“我没能认真地年轻，只能认真地老去”，老去的劳尔还能称为王子，但也有一天会被人们“诉说着你的潦倒”，会终究“牙齿掉光、老得走也走不动”。人们总想试图留住那些巅峰和灿烂，但你我分明都清楚：时间流逝才是一切最终的答案。

所以，承认自己的老去，并非一件难以启齿之事，它恰恰是勇气的闪现。在经历了盛大的繁华，阅尽了世间的喧嚣，品尝过胜利的美酒和庆贺的佳肴之后，在某个明月挂上苍穹的夜晚，一声声蝉鸣的映衬之下，告诉众人：我老了，你们玩，我撤了。这是一件多么令人艳羡及钦佩的事。

何况啊，托尼·克罗斯：你并没有真正老呢。不信你让人们看看欧冠半决赛你那一脚穿透拜仁整条后防线的传球，不信你让人们看看你已炉火纯青、已臻化境的长传调动，不信你让人们看看你在这一支皇马的地位和重要性：那里有多少个亿元先生、多少个巨星遍布，可1.8亿的贝林厄姆看了你的传球后情不自禁地鼓掌，1.8亿的维尼休斯进球之后第一时间指向你的身影，而你早已被队友们团团环绕。你和这一支球队，再一次打入了欧冠决赛，又一次捧起了西甲冠军。你身边那位已经38岁却依然蹦蹦跳跳像个孩童的10号，无限接近再与皇马签下一年合同。

可是你却说：我要走了。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还是预感到了自己即将而至的老去。你一定见过许多许多曾经不可一世的天王巨星们，他们老去的时候，没有了电掣的速度，没有了如风的脚步，没有了“把球给我，我带你们回家”的豪情，他们眼见着年轻的后生们在自己身边飞跑，可是自己再也抓不住他们的影子。

你一定不希望这样。回望你的职业生涯，二十岁出头便出任拜仁和德国队的中场主力，不到二十五岁便拿下了欧冠冠军和世界杯冠军，随后你来到你梦想的俱乐部皇马，在那里你拿下了4个欧冠冠军，3次西甲冠军，你和身边的两个伙伴被人们一同誉为“典礼中场”，原因是你们获得了太多太多的荣誉和奖项。

这一切也许令你心满意足，也许让你想着：OK，就这样吧，这样，就够了。

所以3年前，31岁的你毅然跟德国国家队说了再见，如今，34岁的你要和皇马、和你辉煌的职业身涯说声再见。

除了最后的那“一点点”念想：不久前你宣布回归德国国家队，你说，要踢完最后一届欧洲杯，你说，要踢完最后一场欧冠决赛。除此之外，再无他念。

许久之前我听过一个故事：明治年间一位日本的女孩，在十八岁那年从一座湍流的瀑布上一跃而下，人们想，或许她想把故事定格在最绚烂的时节。

那么这个夏天，托尼，也愿你的一切故事，都能定格为绚烂。

退役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