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里巴斯x黄泉】你的颜色
1.
“黄泉,你快来看!”
女孩儿蹲在树下,一边招呼着自己的旅伴过去,一边小心翼翼地从雪堆中扒出了什么东西。
黄泉很想提醒这位小小的无名客小心树上的落雪,毕竟上次积雪精准从脖子那里砸入潜水服中时,她看起来差点冻到当场去世。
可凑近了以后,连她也对眼前的东西感到有些惊奇——一个尚算完整的鸟巢被扶里巴斯捧在手中。
“我还以为俄尔刻龙早就没有什么鸟类了呢,距离IX这么近,星球上的自然环境已经不太适宜小动物生存了。”女孩儿碎碎念,同时把它高举过头顶,放在阳光下转着角度观察着,“不过看起来它应该在雪里埋了很久了,真遗憾。”
“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嘴馋了。”
“哪有啦,真的只是好奇而已,如果真的发现了俄尔刻龙上还有野生鸟类,那可是足以在开拓笔记里写上好几页的事。”
说着,扶里巴斯轻轻把鸟巢放回地上,又从腰间的小布包里掏出了一个陈旧的笔记本,像是在很多星球都随处可见的那种。她没上过星穹列车,这个小本本就充当了她的“智库”。
女孩儿有些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笔记,但戴着金属制成的潜水手套总归还是不太方便,花了很久才翻到了想找的那页。
“嗯,我看看,紫羽鸮、极光鹭、星隼……这些都是曾经在俄尔刻龙出现过的物种,但气候发生剧变以后,它们就都灭绝了。”
黄泉好奇地朝着那本笔记中瞄了两眼,果不其然,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和扶里巴斯自己绘制的图画。
“我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羽毛、鸟蛋之类的,黄泉你要一起来吗?”
“羽毛的话,来的路上我就捡到了一根。”说着,黄泉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根白色的鸟羽,羽枝上还挂着紫红色的雪花,“顺便问一下,能告诉我它是什么颜色的吗?”
扶里巴斯眨了眨眼,以为这是个什么奇怪的玩笑,就像观察鸟巢那样,又换了好几个角度盯着那根羽毛看,像是某种被逗猫棒吸引了注意力的小动物。
“我是认真在问的,我的眼中只能看到它是白色的。”
“可它的确是白的啊?”
“这样啊,抱歉,我对颜色的辩识能力比较差,时常会搞错,所以才打算多问一句。”
“莫非黄泉你只能看到黑白色吗?”
“在我的视野里,大部分颜色都褪去了,只有红色还算比较鲜艳,所幸俄尔刻龙的雪花是紫红色的,我才能发现这根显眼的羽毛。”黄泉伸出手,让攥着的羽毛逐渐靠近扶里巴斯的头顶,“比如我的眼中,你的头发也是白色的,就和这根羽毛一样。”
“因为它也的确是白色的。”
“……”
“……”
一阵沉默过后,女孩儿捂着肚子笑了起来,黄泉自然不会为此生气,只是面无表情地把羽毛收了回去——没有生气,当然没有。
“……对不起啦黄泉姐姐,我不是在笑你,只是突然被戳到笑点了。”
女孩儿一边连连道歉,一边偷瞄着旅伴的表情,看到对方的眉头微微舒展开后才松了口气,为了表示诚意,甚至主动用起了“姐姐”这样的称呼。
“你和我曾遇到过的那些人的确很不一样,行走在这条路上的人们,很少会有像你这样积极乐观的。”
“有吗?也许是因为距离IX很近了,所以比较兴奋吧,而且说不定还能发现意外收获!”扶里巴斯特意加重了一下最后四个字的读音,在她持续的多维度攻势下,善良的旅伴姐姐还是把那根羽毛交给了她。
看着扶里巴斯得意的样子,又抬头看了看那颗雪松,黄泉平静的表情中泛起了一丝波澜,于是她又开口叫住了女孩儿:
“扶里巴斯,往右侧稍微挪一些,大概两步就够了。”
“一步、两步……这里什么也没有呀。”
女孩儿乖乖地照做了,下一秒,一团积雪从树枝上精准地落入了潜水服的缝隙里,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
偶尔开一次玩笑,感觉的确不错。
2.
荒无人烟的雪松林间,火堆中的木柴噼啪作响,黄泉想起过去在野外遇到野兽的经历,总还会下意识朝深邃的黑暗中看去,但每次出现的都不是被火光吸引而来的猛兽,而是一位个子小小的无名客。
“这次去的时间长了些,不要走太远,即便没有猛兽,迷路失温也是很危险的。”说这话时,又一块木柴被丢进了火堆里。
扶里巴斯自知不占理,也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沉默着挪到了火堆旁坐下,把怀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丢到了一旁。
即使分辨不出颜色,黄泉也能看出,那都不是什么称得上宝物的东西——一块金属板、几块灰色的不明晶体、以及又一根白色的羽毛。
见黄泉有些困惑,女孩儿索性脱下手套,露出冻到发红的双手,挨个拾起地上的杂物介绍起来。
“这块金属板上有星际和平公司商船的编码,是人类活动的证明;这几块是埃祖尔水晶,特定光照下会变成蓝色,唯一的自然形成地距离俄尔刻龙恐怕有三十光年那么远。所以此前可能有别的人来到过此处。”
“俄尔刻龙并不在常见的贸易航线上,如果这些东西出现在这里,那他们很可能已经……”
“嗯,或许是紧急迫降吧,受到IX干扰,他们也很难发出求救信号,而那些鸟或许就是船上的人们曾经饲养的宠物。”扶里巴斯又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借着微弱的火光辩识上面的字迹,“换了个思路以后,我才对比着找到了和这种羽毛匹配的鸟——赤羽雀。”
扶里巴斯轻轻捏住羽毛尾端,小心翼翼地将它靠近火堆,一边提防着溅起的火星。
就在两人的注视下,那羽毛的颜色渐渐发生了变化,赤红的色彩从羽根泛起,又沿着羽杆向两侧扩散。女孩儿旋转着它,就像烤棉花糖一样,那红色便均匀地延伸,直至彻底覆盖住此前的白。
“看,很奇妙吧,即使脱离了身体,赤羽雀的羽毛也会随着环境温度而变化,迄今为止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羽毛。”
“你是怎么发现的?”
“本来是放在潜水服的夹层里了,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变成了粉红色,当时吓了我一跳,差点以为是一不小心受伤了。”
女孩儿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场景,配合以夸张的肢体动作,果不其然,轻盈的羽毛很难经得起这样的颠簸,只是一个不注意,它就从手中逃脱了出去。
在那羽毛即将飘落到火堆上空自焚时,黄泉眼疾手快抓住了它——接着,仅仅只在几秒钟里,先前的红色就迅速褪去,它又变回了那副雪白的模样,就和埋在雪地时一样。
“拿好,不要再弄丢了。”
扶里巴斯的确听黄泉说起过自己的体温很低,但直到现在她才直观地认识到这一点。而对方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把那根羽毛又递回了女孩儿面前。
“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谢谢黄泉姐姐!”
女孩儿接过羽毛攥在手里,盯着羽枝上的色彩发呆,思考许久之后,才从唇间挤出几个字来。
“到那时候,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黄泉的动作停了下来,但她并没有转过头,只是依旧面无表情地思索着话中的意思。
老实说,她眼中的扶里巴斯一直是黑白色的,即便去往IX深处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即便女孩儿向她描述世界的颜色,她也只能从久远的记忆中提取些模糊的印象填在里面。
似乎是意识到气氛有些尴尬,扶里巴斯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接着又递来一支烤好的棉花糖。
女孩儿的笑容在升腾的热气中显得格外灿烂,即便她始终无法看清那双澄澈的眼睛。
“对了,黄泉姐姐,其实雌性和雄性赤羽雀的羽毛是不同的哦。”扶里巴斯生硬地转移开话题,“雄性的尾羽要更长一些,颜色也会更鲜艳,而我们目前捡到的这些似乎都是雌性的。”
“那我们见到的鸟巢又是……?”
“啊哈哈……这个我也不太懂啦,毕竟它们在这样的环境下或许很难活下去,出于求生本能而合作筑巢也说不定呢。”
“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我在旅途中也见到过类似的例子,自然界中的动物偶尔也会有同性之间的……”
“诶诶诶打住打住!”女孩儿连忙打断。
“……怎么了?你的脸很红。”
黄泉抬起头默默注视着身旁的女孩儿,盯的久了她的脸反而越发通红,甚至开始下意识咬起了嘴唇,这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症状。于是,她便出于善意把身子探了过去——
“额头好像没有什么异常,大概不是发烧。”
两人的鼻尖几乎顶在一起,只要再凑近哪怕一丁点的距离……
“我我我我没事!可能是兴奋过度了,我先回帐篷休息一下!”这样说着,女孩儿迅速跳了起来,连头盔都没带上就匆匆回了自己的帐篷,留下黄泉自己僵在原地。
火堆中的木柴即将燃尽了,望着渐渐熄灭的火光,黄泉若有所思地咀嚼着口中的棉花糖,感受那仅剩的一丝甜美。
当入睡前的最后一缕寒风吹来时,女人久违地打了个哆嗦,那时她才意识到,停留在自己额头上的是那女孩儿的余温。
3.
在久远的梦中,女孩儿见到过一对比翼齐飞的鸟,它们的羽毛在夜空中划出彼此交织的弧线,一齐上升又一齐下坠,仿佛那螺旋的命运就将如此延续。
可她也不禁感到好奇,那无始无终的梦境究竟是永恒的循环节,还是漫长时光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呢?
“扶里巴斯,你还是要往IX的深处去吗?”
又一次,黄泉如此发问,而两人也都有所预料,这也会是她们最后一次谈及这个话题了。于是扶里巴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把仅剩的犹豫与疑虑藏在小小的舷窗之后。
“我从没想过能够遇到和自己一样的人,你比我走得更远,但我会比你走的更快,终有一日,我们的旅途依然会在终点交汇——所以,我不会把这视为永别。”女孩儿轻声说着,最后一次递去了烤得焦黑的棉花糖,“黄泉姐姐,你也一定会靠自己的双脚走向终点的。”
黄泉愣了一下,女孩儿坚定的神情和她们相遇时一模一样,短短的三十天似乎就如此转瞬即逝,她们会就此分别,而后走上各自的路。
接过棉花糖时,两人的手接触了一瞬,只在那一瞬间,扶里巴斯平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波澜。
“扶里巴斯,虽然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合,可此时此刻的心情我还是难以形容,只不过……”黄泉下意识攥紧了手,“……只不过我有时会有这样的念头,就像和你很早就认识了一样,也因此,我们总有一天也一定会见面的。”
“这种时候搞得太煽情的话,说不定我可真就会后悔了哟。”
“只是我的一些真实想法罢了,倘若我们能更早相遇一些……”
“……那梦境也就会更长久一点吧。”
“什么?”
“不不,没什么。”
扶里巴斯摆了摆手,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随后从背包中掏出了一根羽毛。
“结果直到最后其实也只找到了两根,那其中的一根就送给你当纪念品吧,另外一根会被我带去虚无的深处,去往连阿基维利都不曾抵达的地方。”
“但它在我的手中不会有任何颜色。”
“没关系的,或许它还能当作未来我们重逢时的信物呢,如果我没能在你的记忆中留下些什么,那这根羽毛会代替我成为存在过的证明。”
“如果是这样,那我或许应当记住你的颜色才对。”
……
稀碎的客套话一句接着一句地从两人的口中挤出,压缩着本就仅剩不多的时间,最开始落在女孩儿肩头的雪花仍旧没有融化,像是在进行没有意义的挽留,也或许是故意出现在黄泉的视野中,令她陷入不知源头的情绪乱流。
她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时而挪开视线,时而试探着迂回,三十天的记忆如此在不间断的交锋中找回自己的轮廓,关于她们一起唱过的歌,关于吉他、竹笛和口哨,以及那些夜深时分享的故事。
在最后,黄泉曾向眼前小小的无名客如此承诺:
“在莫大的空虚来临时,目之所及只余黑白两色,但你要相信,最终你会见到转瞬即逝的一抹鲜红。”
而临别时,她所清晰看到的,除了那张笑着道别的脸,却有另一抹陌生的——
从彼岸归来后,黄泉在林间的空地独自待了很久,她的目光依次扫过眼前的一切——被雪花覆盖的火堆、空无一人的帐篷、女孩儿收集来的各种杂物。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身体擅自动了起来,徒手在杂物堆中扒出了那块埃祖尔水晶,它仍是灰色的,即便现在已然放晴。
“那时的……难道是错觉吗?”
女人掏出那根作为临别礼物的羽毛,粉红的颜色在她的掌心绽开。
或许是被这温暖所吸引,又或许是恍惚间的梦境,她的耳边传来了阵阵鸟鸣。
循着那方向看去,是一片晴朗的天,巨大的行星环如桥梁般架在云朵间,接着是一只雪白的小鸟落在她的无名指,嘴中衔着熟悉的羽毛。
视线交汇的一瞬,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你有着和她一样漂亮的……蓝色的眼睛。”
Iluvatar123楼主
· 河南·关于那篇《冥河上的俄耳甫斯》考虑了很久,现在打算等2.3后日谈结束以后稍微重置一下,因为写的比较早,有些设定冲突很严重,我觉得还是修正掉比较好(毕竟当初完全没想到扶里巴斯和黄泉的信息会给这么多)不过主要就是改一些细枝末节的事,然后把主线里的一些部分加进去(尤其是那个“害怕和她一起同行的三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