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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2日，2024环法自行车赛落下帷幕。

历经23天，跋涉21赛段，26岁的塔代伊·波加查，时隔两年再夺环法总成绩冠军，第三次“黄衫”加冕，成功复辟王业。

本届环法热衷“破纪录”：

卡文迪什老骥伏枥，第5赛段冲刺夺标，以35个赛段冠军超过车王莫克斯（34个），独居环法胜场数历史第一。

吉尔迈横空出世，拿下3个平路赛段，争得冲刺王“绿衫”，成为非洲/黑人第一人；

卡拉帕兹老当益壮，勇于突围，穿1天“黄衫”，拿1个赛段，赢得“圆点衫”（爬坡积分第一），获评“超级敢斗奖”。

波加查一年连赢环意、环法，有史以来第八人，1998年潘塔尼后新世纪第一人；同时两大环赛各赢6个赛段，合计12个赛段，实属历史第一（数量与1973年莫克斯环意、环西总冠军+12个赛段并列，但环法含金量远高于环西班牙）。

群星闪耀，光辉灿烂；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公路+自行车是大众交通工具，公路自行车却是小众运动。

忍受痛苦——压榨潜能、突破极限——然后站上赛场尽情释放，是所有竞技运动的共性。

但在赛场上依然持续忍受痛苦，可能是公路自行车运动的特性。

某年末，我漫游海南，某天起意，选择花样作死，租一自行车，一路骑行向北，从三亚到海口，行经五指山。平生第一次骑行，在第一个需要抬头看的长坡前，瞬间腿软，差点投降，唯有硬着头皮，哼哧哼哧踩着最低档，一步一步龟速上坡，累了歇、歇完骑、骑了累……每次踩踏都是煎熬、每次呼吸都是惩罚。

而这只是公路自行车最初级阶段，连业余门槛都没摸到。

职业公路自行车世界，爬坡骑行尤为艰难。爬陡坡，爬长坡，时刻对抗自身重力，忍受肉体痛苦与精神煎熬，堪比西西弗斯推动巨石，恰似“无尽之杯”盘旋向上。

比如今年环意（环意大利），共21赛段，总长3321公里，平均每段158.1公里，累计海拔爬升44650米，超过5座珠峰；环法（环法国）同样21赛段，总长3492公里，平均每段166.3公里，累计海拔爬升52230米，接近6座珠峰。

22支车队、176位车手，争夺屈指可数的胜利与荣誉，每段只有一个人苦尽甘来，其他几人、几十人、百余人咽下痛苦与不甘。

2023年环法第19赛段，突围拉扯172.8公里、反超领先5厘米夺冠后，莫霍里奇接受采访、吐露箴言，无比感性、无比理性、令人动容，道尽个中苦涩（节选如下，详见视频）：

职业车手面对的生活太艰苦太残酷，所有对手都强得不可思议，有时我必须拼尽全力才能跟住他们，第二天还要重复经历这一切。有时我会感觉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甚至在今天比赛过程中这个念头还一直在我头脑里挥之不去。我也知道在前方进攻拉扯的车手都和我一样痛苦，而我的战术就是在最关键的进攻时刻跟住他们，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很残酷。在终点线前我击败了和我一起突围的车手们，这让我感到像是“背叛”了他们，但是职业公路车运动就是如此，每一个人都想获胜。我自己体验过一个环法赛段冠军如何改变了我的人生，我也愿意让所有这些车手都能赢下一个环法赛段，但这是不可能的，这太残酷了。

莫霍里奇接受采访（2023环法第19赛段夺冠，传世箴言）8 播放 · 0 赞同视频​

上坡，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秒都得用力踏、持续踩，否则就被对手踩在脚下，越落越远，如坠地狱。

下坡，险，本就风驰电掣，若要快于对手，必须冒险多踩几下，时速可以飚至100公里，在事故边缘徘徊。

平路冲刺，玄，短兵相接、近身肉搏，迅猛踩踏只差分毫，胜者振臂，败者垂首，悲喜两重天。

每段比赛虽异，但均由上坡、下坡、平路、冲刺组成，充斥着累、险、玄，全靠自己跟自己较劲，与亦敌亦友的对手较劲。

出现在公路自行车最高舞台环法赛场的，皆是自我压榨到极致的狠人，无一不是忍痛、耐苦、冒险的强者：

温格高2022、2023环法两连冠，今年4月初环巴斯克重大摔车事故中受伤严重，锁骨与肋骨骨折、肺挫伤、气胸，训练恢复后出战环法，虽在第15赛段“外星人大战”中不敌波加查失去夺冠可能，但也勇夺第11赛段、荣膺总成绩亚军。

埃菲内普尔也卷入环巴斯克重大摔车事故而锁骨骨折，今年首次参加环法就拼下总成绩季军，堪称“地球组第一”。

强中更有强中手，波加查身披“黄衫”登顶，胜利更不是没有来由。

诚然，首先，他是“不世出”天才，1998年出生，2020年首次参加环法就爆冷击败珍宝车队夺冠，2021年又靠一己之力对抗珍宝天团实现环法两连冠。

但在2022年一人难抵珍宝车队车轮战，2023年赛前受伤且温格高状态火热，只收获环法两连亚——于他而言，亚军即失败。

单靠个人天赋可以惊艳一时，但要成为建立王朝的王者，还需科学训练与靠谱团队。

波加查去年冬天更换新教练，锚定环法备战2024赛季，训练方式不再偏颇低效，转而科学先进、对症下药，“什么不够顶级就补强什么”：多种训练内容结合，升级爬坡的极限能力与续航耐力；利用仪器辅助热适应训练，有效锻炼耐高温能力；每周增加2次计时赛训练，矫正优化骑行姿态；据说还专门请教当世下坡高手莫霍里奇，特训下坡技术……举重若轻的是，将环意作为环法的热身训练；如今方知，征战环意，并非外界长期以为的“狂妄”或“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有意为之。

“一个好汉三个帮”，UAE（阿联酋航空车队）今年总算靠谱，不再“草台班子”，开始像支争冠团队，真正给予波加查帮助：副将群强大可靠、保驾护航，赛段战术设计务实、执行到位，沿路补给及时、后勤保障细致（除了第11赛段存在明显纰漏）。

于是我们看到，波加查在环意降维打击，消耗可能约等于日常训练。

然后我们看到，波加查在环法天神下凡，爬坡、下坡、计时赛皆游刃有余。不同于所有人都带着痛苦面具撑过高山赛段终点，他总是面带微笑、尚有余力，似乎还能再爬一个一级坡，强势重演环意故事：总成绩冠军+6个赛段（5个高山赛段、1个个人计时赛段）。

2022-2023环法受挫，可谓车队躺平浪费波加查大好年华，但也迫使波加查痛定思痛“革自己的命”，反思并告别过去4年成功但不够成功的自己，才能精进如斯。

我们也许要接受一个惊喜的现实：

2023年，25岁环法2冠2亚、五大古典赛5冠，波加查只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和氏璧一经雕琢，才成传国玉玺。

2024年，26岁实力臻于无短板之境，大环赛与古典赛两开花，波加查可能才刚步入巅峰，开启王朝元年。

公路自行车比赛主要分两类，一类是多日赛，以环法、环意、环西三大环赛为最高荣誉（排名分先后、甚至存在档次差别），另一类是单日赛，以五大古典赛以及世锦赛、奥运会为主要战场。

车坛历代英豪主要分两类：一类是“代有人出”，5-10年冒出一位或多位“专精特攻”，以新世纪为例：专攻多日赛的有伟大的弗鲁姆（三大环赛7冠，其中环法4冠）与康塔多（三大环赛7冠，其中环法2冠）、一度伟大的阿姆斯特朗（环法7冠，吃药被查清零），现役代表是温格高（环法2冠）；特精单日赛的有坎切拉拉[五大古典赛7冠（并列历史第七）、世锦赛4冠），现役代表是范德普尔（五大古典赛6冠、世锦赛1冠）；还有不可思议的冲刺手，传奇的卡文迪什（环法35个赛段冠军）、基特尔（环法14个赛段冠军）。

另一个类是“不世出”，50年才能横空出世的“车王”级全能车手，多日赛与单日赛大包大揽。

一位是车王莫克斯，统治上世纪七十年代，三大环赛11冠，其中环法5冠，五大古典赛19冠，均是历史第一，还有世锦赛3冠。

另一位则是被寄予厚望、唯一有可能追逐比肩车王的波加查，26岁手握三大环赛4冠，其中环法3冠，五大古典赛6冠（并列历史第十），目前步入主攻环法、适度征战古典赛的正轨，拭目以待还能创造多少奇迹、斩获多少冠军。

从赛场下到赛场上，忍受痛苦，忍受痛苦，最终超越痛苦。

这是所有公路自行车手的宿命。

也是波加查从“天才”迈向“车王”的唯一路径。

时 / 2024年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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