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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发布于23-24赛季初，译文有删改

三月下旬的一个周日下午，独行侠22-23赛季的战绩已经崩盘，而此时卢卡·东契奇与父亲交战正酣。

战场何在？是多米诺骨牌，用手机横跨大西洋畅玩，这是刚满24岁的他在上场前常用来缓解压力的审慎方式。

“我得承认东契奇更厉害，但也差不了多少。”萨沙·东契奇说道。当被问及谁来裁判他们的在线比赛时，他笑了笑：“没有裁判，这也是在网上玩的好处。”

我们现在正位于卢布尔雅那地区体育电视网Arena Sport的演播室里，萨沙则坐在总编卢卡·斯图琴办公室的沙发上。再过不到一个小时，达拉斯独行侠将对阵那支无欲无求的夏洛特黄蜂，然后惨败而归。我要解说这场比赛。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演播室里，萨沙正为本地俱乐部卢布尔雅那奥林匹亚与劲旅贝尔格莱德游击展开的亚得里亚海联赛德比战解说。

即使萨沙已到知天命之年，你也无法忽略他曾是一名篮球运动员的事实。他身高超过两米，几乎和他儿子一样高，肩膀宽阔，身材魁梧，就和卢卡一样，这些都让他更有气势。当然他的白发暴露了年龄，但他的着装——总是穿着卢卡的乔丹品牌训练服和签名鞋，以及他永远的微笑和玩笑话，让你每次和他交谈时都感觉像是和高中同学在一起。

如果和他一起出去吃饭呢？“食物和趣事会在四个小时内永不停歇地出现。”总编斯图琴表示，“他就像你的祖母，确保每个人都被喂饱。”

四十余年来，篮球一直是萨沙的生命。他有着长达18年的职业球员生涯，后来又在一家较小的当地俱乐部担任了十多年的教练和篮球运营工作，最近还从事了转播。

但在斯洛文尼亚之外的地方，萨沙·东契奇最为人所知的当然还是他那大名鼎鼎的儿子。随着卢卡·东契奇不断跻身NBA最出色球星的行列，他父亲在达拉斯的影响力也变得越发明显。

让我们把时间快进到6月初，在独行侠最终位列西部第11名，达拉斯的焦点已然转移到了即将来临的NBA选秀大会和自由球员市场。彼时，球队的核心早已前往地球的另一端。卢卡·东契奇从5月份开始就一直在斯洛文尼亚，努力锤炼自己的球技和身体。萨沙参与了全部的两次转变，这是塑造卢卡的人生，以及父子共同篮球之旅的最新一章。

第一个里程碑出现在16年前，当年萨沙赢得了斯洛文尼亚国内联赛两连冠中的第二冠——2007年，他作为赫利俄斯俱乐部的一员，击败了长期“班霸”卢布尔雅那奥林匹亚，随后又加盟奥林匹亚，并在转会后的第二个赛季击败老东家夺冠。这些冠军是他职业生涯的亮点，此外他还在2007-08赛季与自己的弟子、未来的NBA球星戈兰·德拉季奇及与独行侠有联系的另一位斯洛文尼亚传奇球星马尔科·米利奇一起征战欧洲联赛。

（手持奖杯的萨沙·东契奇正是卢卡的第一个篮球偶像）

而在场边近距离观察他一举一动的就是9岁的卢卡。

我们现在在卢卡·东契奇身上看到的很多东西，德拉季奇和米利奇十几年前就在萨沙身上看到过。控球、视野、三分射程，有对位大体型球员的防守多样性，也能发起自己球队的进攻。

也许最重要的是，他那异常庞大的身躯里装满了所有的技能。“在过去，他的父亲几乎无所不能。”德拉季奇去年曾说道。

（马尔科·米利奇是斯洛文尼亚首位登陆NBA的球员，在国家队也征战十余年，多次与中国男篮交手，曾亲历被王仕鹏绝杀的名场面）

米利奇现在是独行侠的球员发展教练，当我们谈到萨沙时，他说得更过分，称他拥有和卢卡一样的天赋。如果这样的评价让人觉得夸张——毕竟老东契奇的职业生涯远不及他儿子。但事实是，萨沙·东契奇是篮球比赛进步的典范，是无位置篮球的先驱。

“也许他当时并没有被完全理解。”米利奇补充道，“他走在了时代的前列。他是现在每个人都想要的球员原型。”

萨沙的前队友、现任斯洛文尼亚国家队助教卢卡·巴辛则指出了另一个共同点：父子俩的运动能力都比外表看起来要强得多。

“摄像机有时会说谎，”萨沙笑着回应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听起来像是从儿子的比赛中摘录的： “篮球比赛中最重要的是第一步。要快，步伐要大。结束时的速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步，以及让对手失去平衡时的节奏变化。”

父子俩的相似之处不仅仅在于身体素质和篮球技巧，还有对篮球同样的快乐和狂妄。“他总是面带微笑，然后无所畏惧，”米利奇这样形容萨沙，“他的头脑中从来没有任何限制，就和卢卡一样。他对比赛的态度就像孩子一样，认为一切皆有可能。”

当东契奇在最耀眼的灯光下与NBA各路大牌球星对抗时，你所看到的无所畏惧并非偶然。按照米利奇的说法，萨沙从小就在教儿子成人的技巧，为他对抗更大更强的对手做准备。

“萨沙把卢卡带到我的篮球训练营时，他才九岁或十岁，”米利奇说道，“他带卢卡来的时候，我告诉他这个训练营是为十四五岁的孩子准备的。但萨沙回答说，他儿子得管理好自个儿，自己想办法。五岁的年龄差距如同鸿沟，但萨沙从来没有溺爱卢卡。”

“他从来没有让他轻松过。我认为这造就了今天的卢卡。”

也许这就是为何近15年后，在卢卡达到了他父亲梦寐以求的高度之后，他仍在与萨沙一起训练。蒂沃利体育馆是斯洛文尼亚篮球爱好者的圣地。这里是1970年国际篮联世界杯的决赛举办地，是南斯拉夫击败美国和苏联赢得第一枚金牌的地方，也是国内豪门奥林匹亚俱乐部在90年代取得成功的地方。现在，斯洛文尼亚巨星回家后也会选择在这里磨练。

在他们一起训练的前一个小时，我和萨沙在球馆前的一个小酒吧里喝咖啡。我忍不住问这是谁的主意。“都是卢卡的主意，”萨沙回答道，“他从达拉斯来的第一天或第二天，卢卡就说要预订这个体育馆。”

萨沙说，他们在之前的休赛期也一起训练过，但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密集。如果非要说独行侠22-23赛季的萎靡不振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给了东契奇比平时多得多的休息时间，这反过来又让萨沙可以在他们的训练课上加大强度。

但不可能什么都训练。当被问及米利奇提到的那些“大人的把戏 ”时，萨沙笑了笑，但又陷入了沉思。最后，他强调了一些从一开始就显而易见的东西。“他的决策能力非常出色，”萨沙谈到自己的儿子时说，“他能在百分之一秒内找到十种解决方案。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很难想象在孩提时代培养卢卡·东契奇这样的特殊人才是怎样一种体验，更不用说现在他已经是一名全球范围的超级巨星了。卢卡上午和斯洛文尼亚国家队力量教练安泽·马塞克一起训练，萨沙则负责下午的训练，他将其形容为“大量的投篮，大量的技能训练”。

“无论我计划做什么训练，只要卢卡做了，看起来就像一场精彩的演习。”萨沙笑着补充道，“卢卡让我们做的任何事情都变得很棒。然后另一个球员可能会尝试一下，但看起来就没那么好了，于是你就会开始怀疑一开始是不是那么好。但卢卡总是这样。无论你做什么，都不需要给他演示10或20次。他一试就会成功。他是一个非常有洞察力的人。”

他的好胜心也是出了名的，这是他从萨沙身上继承下来的。如今，竞争已成为他与儿子相处的基本要素，当然，卢卡·东契奇也不想让父亲赢。

“无论是多米诺、国际象棋还是网球，我们都不会退让分毫，”萨沙说道，“比罚球的时候我就不行了。我会说，‘让我赢吧，我好久没打球了。’但他不会放水，因为他讨厌输，这就是他与众不同之处。他是天生的赢家。他什么都想赢。”

我遇到的每一位与卢卡·东契奇共事过的教练都告诉我，卢卡喜欢通过竞争来保持参与感。萨沙明智地将这一点融入到了他们的训练中。“我们做一些小游戏、小赌注，从俯卧撑到给对方送咖啡，什么都可以。”他解释道，“比如要是他60次出手能投进50个三分，他就赢了。如果不行，那我就赢了。但整个夏天输的主要都是我。”

这是二十多年来的老师针对他的明星学生而产生的独一无二的副产品，萨沙也坚信这是他们在训练馆里唯一能一直保持不变的东西。

“训练前，我们可以喝咖啡，做普通的父子。但一旦进入训练馆，我们就是球员和教练的关系。而一旦结束训练，我们又会恢复父子的关系。”

距离训练开始只剩几分钟，一辆车牌号为77的黑色博速800 SUV停在附近。走下车的就是卢卡——穿着乔丹牌拖鞋，背着黑色背包，披着乔丹牌黑色修身紧身连帽衫，外面套着训练服和短裤。准备行动。但他刚在桌边坐下，手机就拿了出来。不过，就像在篮球场上一样，他并没怎么去看手机。

当萨沙开玩笑地介绍说我是一名斯洛文尼亚记者，正在用英语报道他的故事时，卢卡出乎意料地回答“我知道”。后来，当萨沙向米利奇承认他喝咖啡迟到是因为忘了去接女儿时——在与卢卡的母亲米里亚姆·波特尔宾离婚后，他再婚并有了一个名叫蒂亚娜的6岁女儿，然后卢卡跳出来对爸爸的育儿技巧开玩笑。这便是父子间的对答，他们宛如一对血浓于水的同龄人：萨沙建立了巴尔干人的感性，然后又传给了卢卡。

“即使在他人生的艰难时期，他也保持着幽默感。”米利奇谈到萨沙时表示，“他的幽默感很特别。当你愿意自嘲时，周围的每个人都会用不同的眼光看待你。”

两个月后，斯洛文尼亚国家队正在卢布尔雅那的斯托齐采竞技场与希腊队进行一场表演赛。这是卢卡·东契奇休战近四个月后的首场比赛，在比赛开始前两个小时，场馆内就已经座无虚席，斯洛文尼亚人早早就来到现场，充分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亲眼目睹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打球。

萨沙在VIP入口处和我碰面，尽管没有正式门票，但他还是热情地说服保安让我和他一起进去。场馆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是谁，也都会行他方便。他看起来明显瘦了；他的儿子并不是今年夏天唯一减重的人。

“当你从晚餐吃五个三明治变成一个也不吃时，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的一位熟人拦住了他，并指出了他体型上的明显变化，萨沙笑着补充道，“现在我觉得我是在用一个有洞的勺子吃晚餐。”

后来，当我问及他减肥的原因时，萨沙承认是与贝尔格莱德的一位老朋友打赌引起的。“但打赌的主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打赌，”萨萨澄清道，“现在，我可以在有生之年对那个家伙喷垃圾话了。”

萨萨深知国家队对儿子的特殊意义。“从伊斯坦布尔（17年欧锦赛举办地）开始，这些人就像一家人一样联系在一起。但对他来说也有很多意义。在职业生涯中，2017年欧锦赛是萨沙作为商业电视频道转播大赛特别解说员的出道派对。当时，萨沙·扎戈拉茨作为冠军的一员，在全斯洛文尼亚队的注视下，在总决赛夺冠后扯开了萨沙·东契奇的衬衣——是的，这还涉及到另一个赌注。

萨沙号召斯洛文尼亚人不惜一切代价，乘坐轮船、卡车、汽车，甚至滑翔伞来到伊斯坦布尔参与总决赛，这仍然是斯洛文尼亚历史上最具标志性的体育转播时刻。因此，虽然萨沙在23年国际篮联世界杯上没有参与转播任何比赛，但他作为一名固定嘉宾，从西班牙到日本，再到菲律宾的决赛圈，三周的时间与国家队朝夕相处，丝毫不会感到不适应。

但他个人的赌注更大，尤其是今晚。

“每当我能看到我的孩子在现场比赛，这都很特别。”他说道，“但在他出生的城市看他比赛，看到全场欢呼，向他致敬，就更特别了。这是一种特殊的认可和荣誉。”

这也是一种补偿。在卢卡成长的岁月里，篮球曾让他们分隔两地。现在，卢卡已经长大成人，篮球成为父子俩重新联系的一种方式。

“听着，卢卡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去了西班牙，你无法让那些失去的时光重现。”他感叹道，“从马德里，然后他去了达拉斯，所以你不可能每天甚至每周都能见到你的孩子。因此，作为父母，你会更加珍惜这些时光。因此，我能和他在一起的任何时刻——无论在哪里，对我来说都意义重大。

两个月前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闪现： 卢卡和萨沙一起在健身房锻炼，他们事先喝着咖啡，像普通父亲和不是神童的儿子那样分享欢笑，彼此开着玩笑。如果他们不需要在一年中的九个月里相隔8900公里的话，也许他们在卢卡青少年时期也会这样。也许他们也会谈论这些事情，也许他们不谈。但在健身房里的那些时间，以及当东契奇身披国家队服上场时，萨沙在这些赛场上的存在，都有着难以言说的分量。

“有时候，在球场上，你不需要说太多。”米利奇说道，“他们知道你在他们身边就足够了。”

萨沙看到儿子逐渐成长为一个男人，非常欣慰。“在公共场合，到处都是摄像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像他那样做。”他说道，“事实上，必须全天候地被关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这些都不容易处理。近距离观察他如何处理每一件事，知道他没有一秒钟的时间不被打扰，都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从他职业生涯中发生的所有事情来看，卢卡非常真实，非常接地气。”

也许最重要的是，卢卡·东契奇一直保持着快乐。当他在场上的时候，他的快乐就会迸发出来：微笑、咂嘴、无拘无束的面部表情。也许这是萨沙的功劳。

“我认为他的方法、无畏精神和幽默感可能是萨萨在卢卡年轻时无意中灌输给他的。”米利奇表示。

这一点有时是双刃剑，比如在夏天的国际篮联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中，斯洛文尼亚被加拿大淘汰出局。东契奇屡次与裁判发生冲突，导致被驱逐出场。全队兵败如山倒。赛后，这位24岁的球员承认自己在球场上难以控制情绪。

他的父亲对此并不在意。

“这是个正常的过程。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变得更加成熟。他会开始用不同的方式看待一些事。”萨沙说，然后他又用非常萨沙的方式纠正了自己的说法，“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长大。我已经49岁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完全成熟。我有时还是很孩子气，喜欢开玩笑，喜欢笑。”

“希望我能一直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