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钩沉🪝当灯光熄灭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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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缅因路地缚灵


青年队球场里的灯光正照耀着年轻人们脸上落下的雨滴和汗水,这使它们熠熠生辉如同钻石,似乎这些孩子的未来也光明璀璨。

但当进球功臣帕尔默掀起球衣,露出内里T恤衫上印着的那张年轻面孔时,知晓内情的人才会发现那一刻的割裂之处——

死亡证明上的“2020年10月24日”如此冰冷。

那是他曾经的队友——杰里米·威斯滕,他的“未来”被永久地画上了休止符。

蓝月和灯光都不再照耀球场上的雨滴时,它也失去了光彩,最终化作泥泞的污渍。

最明亮的东西,只剩下葬礼上杰里米的家人们,脸颊上滑落的泪珠。

R.I.P


大家好,我是缅因路地缚灵,立志成为蓝月班昭的普通球迷、历史爱好者。今天让我带大家回到,那个阴雨连绵的2019年。


杰里米·威斯滕的故事,始于奥特林厄姆圣公会小学。

他从小便表现出色,随后进入了廷珀利的惠灵顿学校,在校队的草坪上延续梦想。

之后效力于奥特林厄姆足球俱乐部,并在那儿度过了七年,同时也加入了基层球队德拉萨尔(De La Salle),于2016年被球探发现,加入了英超球队曼城的青训营,当时他年仅13岁。

同级的队友们,包括帕尔默、德拉普、麦卡蒂、鲍勃等人,现在他们之中大多都已年少成名。

只有杰里米,独自停留在了17岁的秋天。

加入青训营后,他转学至和曼城有合作的私立学校,圣比德学院,这个学校会为青训小球员提供全额资助的教育项目,保证孩子们能够免于过度的经济压力。

据身边人回忆,在队中踢中后卫的杰里米一直以曼城铁卫队长——文森特·孔帕尼为偶像。

球场上,杰里米是优秀的双足怪,能胜任防线上的许多位置,和队友们赢下了多个青年队的比赛奖杯。

日常生活里,杰里米却和偶像相去甚远:

比利时和曼城的双料队长是不折不扣的头狼,严厉、铁血,多年后成为了教练的孔帕尼,更是有一段“狂暴训斥球员”的视频,如今仍在网上流传甚广。

杰里米呢?

“他是个温和的孩子,从不与任何人发生矛盾,彬彬有礼又谦逊安静——”

“哪怕在他2018年膝盖严重受伤后,被球队告知解约通知时也是如此。”,曼城时任青训总监杰森·威尔科克斯在验尸法庭上如此陈述。


那年,杰里米·威斯滕只有18岁

严重的膝盖伤势让他不得不休战5个月,这对于一个职业生涯还未完全开始的孩子完全算得上“毁灭性的打击”。

也许他还年轻恢复快、也许可以相信现代运动医学的发展……总之,当时的他也愿意保持乐观。

但事与愿违,长久的缺阵让他无法再获得俱乐部的奖学金,并且,他将离开曼城学院,去找寻自己新的未来。

或许是新的球队,又或许,他将彻底离开这片绿茵场。

我们可以得知的是,杰里米生前已申请了大学的法医学专业,他本有机会开启新的人生。

2019年6月合同到期后,威斯滕被曼城解约。

解约后,他未能找到新俱乐部,逐渐完全停止了足球活动。

前青训教练马克·里斯不忍看到年轻人就此消沉,便邀请他加入“强大心灵基金会“,这是里斯创办的一个组织,旨在帮助遭遇变故的球员们重返足球领域。

威斯滕在JD Sports体育商店找到了一份工作,并在曼彻斯特阿戴尔购物中心的门店上班,

日子一天天过去,英国封城期间的限制,杰里米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他依然安静、内敛,如同过往那般。

第二年秋天,杰里米·威斯滕选择上吊,安静的年轻人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悄无声息地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10月24日,人们在他曼彻斯特的家中,发现了悬在空中的尸体。


在法庭上,杰里米的父亲,威斯滕先生慷慨陈词:

“球队曾承诺过,会安排比赛来让我的儿子展现能力并吸引球探,以寻找下家,但他们的承诺没有兑现。”

尽管俱乐部向各队发送了训练视频,但由于伤病缺阵,视频中几乎没有2018年后杰里米的实战画面。

"我不认为那是宣传视频,那只是走个过场,",威斯顿先生批评道,"曼城本应做得更多,我知道他们对其他球员提供过更多帮助。"

“是曼城辜负了他。”

曼城青训总监杰森·威尔科克斯则在聆讯中表示,解约决定与伤病无关,并声称已向威斯顿及其家人提供了职业发展建议。

这位1996年随布莱克本夺得英超冠军的前球员坦言:

“告知年轻球员解约决定时,我彻夜难眠,因为我真心在乎他们所有人。”

被问及杰里米得知解约时的反应,威尔科克斯回忆:

"他当时如平日里一样,非常安静,没有情绪波动,十分成熟。”

“其他男孩听到消息时反应各异,他们那一刻都会觉得,职业生涯结束了,但其实这只是人生新旅程的开始。"

威尔科克斯说,“俱乐部能做的都做过了。"

"我们为杰里米安排了九家俱乐部试训(其中包括博尔顿流浪者和卡迪夫城),并在2018-2019年间对其进行过心理健康筛查,所有结果都没有发现任何危险信号。”

杰里米·威斯滕的好友蒂里斯说,

“但对于杰里米的离世,若不审查俱乐部流程并寻求改进,这当然不对,”,威尔科克斯承认道,

“这是我们的重大失职。”


历史似乎总是一个循环。

在上个世纪90年代,几乎是同样的路,保罗·雷克早就为他踏过了一遍。

Paul Lake|保罗·雷克

同为后卫,雷克踏入蓝月青训营的年纪比杰里米要长上两岁,全面的技术和出色的比赛阅读能力使他脱颖而出,被视为俱乐部乃至英格兰国家队的希望之星。

他充满激情,技术全面(在1988/89赛季,他踢过场上除门将外的所有位置),具备成为英雄领袖的潜质,很快就赢得了曼城球迷的喜爱,而他曾经也是蓝军中的一员——

雷克从小就对足球这项美丽的运动充满了热爱,选择了曼城的天蓝色球衣,甚至小时候还跟着当地的送奶工一起去缅因路球场看比赛,而雷克的叔祖父乔治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代表曼城出战。

当时还是个充满幻想的年轻人的雷克并不知道,自己真的会追随叔祖父的脚步,在天蓝色的山呼海啸中将自己的名字也写在蓝月的史书之上。

当年曼城的“86班”虽然远不如当今的CFA一般星光熠熠,但依旧充满活力、创造过许多属于自己的荣誉。

从左到右:安迪·欣克利夫、大卫·怀特、保罗·雷克、保罗·斯图尔特、史蒂夫·雷特蒙德

86班最高光的时刻莫过于那一年缅因路球场的“大屠杀”——曼城在主场以5 - 1的比分痛击赛前备受各方看好的红魔。

那一天对于雷克来说永生难忘。

“我经常代表U18队比赛,我们赢得了联赛冠军,”他回忆道。

“我们赢得了足总青年杯。我17岁时代表曼城完成了首秀。“

“21岁时我成为了曼城队长,所以我的职业生涯轨迹正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同一页,内容天差地别,就好像雷克的人生一样,转折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我拥有一切,对我来说,未来看起来如此令人兴奋,而且我非常自信——我可以胜任任何位置,我只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我充满自信,非常兴奋,迫不及待地想开启那个赛季。”

但就在第四场比赛里,一切都改变了。

曼城在缅因路球场主场迎战阿斯顿维拉,雷克作为队长首发出场。在与对手托尼·卡斯卡里诺争抢球权时,他在积水的缅因路球场上不慎摔倒。

尽管这次碰撞并无恶意,但雷克立刻感到了疼痛,不得不被担架抬下场。

最初的X光检查未发现任何问题,有消息称他只需休战六周,这让担忧有所缓解,但事实证明这只是虚假的希望——

因为在第一天恢复训练时,他马上又再次入院。

这次,检查结果彻底向他敲下了审判的落棰。

右膝前交叉韧带受伤,现在人们叫它ACL。

6年时间,15次手术,雷克在不断地康复训练、短暂重返赛场、再次受伤后,最终于1996年被迫退役,那年他还不到30岁。

“我的身份彻底改变了,而且我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听到球迷们在比赛中呼喊我的名字了。“

“在那段时间里,我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感到恐惧。”

时任俱乐部主席彼得·斯韦尔斯并未妥善处理他的伤病,这让雷克感觉自己像“被曼城辜负了”。

这句话时隔二十三年又在杰里米·威斯滕的验尸法庭上重现——

“是曼城辜负了我/他。”

威斯滕先生的声音与雷克的质问重合,隔着时空回荡在2020年的法庭上,带着悲痛和愤怒撞进每个人的心里。

“我的信心受挫,职业生涯支离破碎,我发现自己陷入了痛苦的深渊,每一天都在煎熬。”

—— 一位精神科医生告诉雷克,职业生涯的终结对他来说就如同失去至亲。


时间回到2019年。

杰里米·威斯滕的悲剧之后,曼城内部进行了自我审查和工作改进。

在这次审查之后,曼城引入了球员离职调查,以时刻关注解约后球员的个人状况,并创建了一个“家长部门”,以改善俱乐部、球员及其家庭之间的沟通情况。

对于必然要离队的青训球员,曼城对其的态度也更是慎之又慎,例如受重伤后的埃斯布兰德,他到现在仍在CFA里接受治疗和康复。

保罗·雷克是幸运的,他将与伤病的抗争视为开启第二次人生的动力,并在效力曼城医疗团队期间开始接受理疗培训。雷克在2003年从索尔福德大学毕业后成为了理疗师,还考了心理咨询师的证书。

2010年,保罗终于回到他的“精神家园”,被任命为曼城社区大使,作为比赛日接待活动中的常客和球队名人堂里的传奇人物,他在曼城球迷中仍然很受欢迎。

二人之间的不同在哪里呢?

也许是孤独。

在他去世时,由于英国的疫情限制,威斯滕无法见到自己的朋友,也没有相识的同行陪伴他度过这些痛苦的日子。雷克则一直在女友和家人们的不离不弃中,才得以逐渐走出阴霾。

也许是年纪和经历。

威斯滕到最后也只是一个青训球员,没能进入任何职业俱乐部的一线队,更没有像雷克那样戴上过队长袖标。19岁和21岁,三年的差距,或许就是一道鸿沟。

又也许是性格。

21岁便接过袖标的雷克就敢直接对球队里的“老资格”们施压训话,而杰里米一直以来都是个温和的孩子,在面对人生巨大转折时二人也会有不一样的反应。

多年后,在接受格兰纳达电视台的《Kick Off》节目采访时,雷克说:

“对于任何一名球员来说,参加世界杯都是一个梦想。你在电视上看到世界杯,它充满魅力,你会想,”

“我真希望能在那里。”


保罗·雷克的人生得以继续,他坚强地挺过了灯光熄灭后的日子,并将其讲述,我们才有机会了解他的人生、他的故事。

但杰里米呢?那些和他有相似经历的更多年轻人呢?

他们并不出名,不会有人给他们采访作传;他们或许温和低调,也没有其他面对公众的发言。

我们无从得知这些“失败者”的一切,只能从互联网上的冰冷数字、亲朋好友在葬礼上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个相对完整的虚幻轮廓。

他的朋友们仍在努力接受他的离世,也许他们永远都无法真正释怀。

“说实话,我觉得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有多么完美,”杰里米的好友蒂里斯说,

“他过去是,现在也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我去哪里,他都是我最想陪伴在身边的那个人。”

“他每天都在欢笑,总是充满了积极的氛围,我从来没有一次觉得他情绪低落或者心情不好。他总是面带微笑,总是最适合相处的人。”

另一个好友海登也有同样的感受。

他最后一次见到杰里米是在杰里米工作的体育商店里,那时黑人青年还提交了大学申请。

杰里米给海登打过电话,他们像那个年纪的男孩一样,聊了“女孩、汽车,都是些十几岁孩子常聊的话题”。杰里米当时还想去购物,还想知道海登的运动裤是在哪里买的。

“他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海登说,“他心地非常善良,从不对任何人刻薄,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他。”


曼彻斯特的雨总是下得恰如其分,像一只沉默的眼睛,见证一切,又一言不发。

它孕育过福登的灵性、帕尔默的锋芒,也目送过无数个"杰里米·威斯滕"沉默离场的背影。

2016年那个13岁的黑人少年走进青训基地时,大概不会想到、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名字最终居然以这种方式被记住:

不是在任何一线队的大名单上,而是印在在科尔·帕尔默进球后掀起的纪念T恤上,停滞在一篇篇对他自杀事件的新闻报道里,藏在这一代足球人的心照不宣中。

那些被称作“未来”的孩子们,就这样在雨中完成着残酷的接力。

足球的开端,其真相不过如此——

有人被在射灯和月光照耀下成为钻石,更多人只是沉默的雨滴,但所有落下过的水珠都曾折射过同一片天空。

清明到了,雨滴被风吹动,斜着向一个方向落下,像无数双年轻的手,仍在追逐足球最原始的弧线。


谨以此文,在清明节纪念逝世的杰里米,怀念所有不得不提前离场球员们本插着翅膀的未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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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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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尔特S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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