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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8月底，那是暑气开始褪去的时节，刚刚结束高中军训的我走出校门，拿起手机点开“移动梦网”，看到体育板块的置顶新闻：莫德里奇加盟皇马。从莫德里奇的母队热刺离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据说当时魔笛为此罢训几个月，才在赛季已然开始之时、在转会窗口的最后期限，压轴加盟皇家马德里。

那时候皇马的阵容星光熠熠，而这套阵容刚以创纪录的一百分拿下西甲冠军，刚刚到来的魔笛也只能从替补打起。这一打就是半个赛季，直到2013年的初春，皇马在欧冠淘汰赛中对上曼联，老特拉福德球场的夜空之下皇马0:1落后，已经站在了淘汰边缘。此时主教练穆里尼奥换上了莫德里奇，身穿19号的魔笛在出场几分钟之后，拿球在禁区前沿向右盘带，突然起脚远射，球从球门右侧死角击中立柱弹入网窝，1:1。

后来皇马借势逆转比赛淘汰了曼联，而那场比赛之后，莫德里奇真正开始被皇马委以重任，成为了球队的中场首发。

只是那时候，并没有人能想象他之后会拥有的故事，以及那些漫长的岁月。

一年后的欧冠决赛，时隔12年再一次进入欧冠决赛的皇马0:1落后马德里竞技，比赛已经到了补时阶段的92分钟，皇马拿到角球，莫德里奇将球踢出，禁区中央的拉莫斯高高跃起，皮球窜入网窝。皇马在最后时刻追平比分。进入加时赛，皇马一鼓作气，拿下球队历史第十座欧冠冠军。那一晚人们记住了打进绝平进球的拉莫斯，记住了决赛MVP迪马利亚，记住了高高跃起反超比分的贝尔，记住了单届赛事打进17球的C罗，但直到多年以后，人们才慢慢回忆起决定皇马命运的第92分48秒，在角旗杆附近踢出足球的那个有些瘦弱的19号球员。

一年后莫德里奇受伤，皇马赛季中途崩盘，赛季颗粒无收。再一年以后，皇马重整旗鼓，又一次拿下2016年的欧冠冠军，之后是2017年、2018年…欧冠三连冠。这三年，皇马中场雷打不动的三位首发：莫德里奇、克罗斯、卡塞米罗，由于他们频繁出现在各大颁奖典礼现场，因此被球迷们称为“典礼中场组合”。

欧冠三连震惊了世界，同样震惊世界的是，在拿下三连冠的那一个夏天，莫德里奇带领着克罗地亚一路杀进了世界杯决赛。小组赛对阵阿根廷，比赛最后时刻，莫德里奇在禁区前沿向右盘带，起脚远射，皮球划进球门死角，一如2013年老特拉福德夜空下的那粒进球。淘汰赛，33岁的莫德里奇带队经历了三场加时赛，最终站上了决赛的草坪。

决赛中克罗地亚不敌法国，赛事组委会将世界杯金球奖颁给莫德里奇，央视解说贺炜用这样一句话形容他：“胜不妄喜，败不惶妥，胸中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2018年年底，莫德里奇在国际足联金球奖的评选中击败C罗，第一次捧得这一项足球界的最高个人奖项。那时，莫德里奇在皇马的球衣号码已经从19号改为象征着球队核心的10号。

一年后皇马在欧冠16强早早出局，人们以为C罗离开后的皇马已经结束了那一个传奇时代。可三年之后的2022年，皇马在16强面对有梅西、内马尔、姆巴佩的巴黎，37岁的莫德里奇从后场断下内马尔给梅西的传球，一路向前带球狂奔，在众人围抢之下将球输送到维尼修斯脚下，随后在禁区前沿接维尼修斯传球，一脚穿裆直塞给到本泽马，本泽马一剑封喉。

那时候人们忽然意识到：他们还没老呢。

于是欧冠八强战，莫德里奇在雨夜的斯坦福桥一脚四十五度传中助攻本泽马破门，在伯纳乌面临被切尔西翻盘的关头，一记外脚背弧线助攻罗德里戈最后时刻绝平。决赛皇马1:0战胜利物浦，“典礼中场”拿到了他们的第五座欧冠冠军奖杯。

年底的世界杯，37岁的莫德里奇和老迈的克罗地亚一路磕磕绊绊。当八强战面对巴西，内马尔在加时赛下半场打入进球时，我已经想好了要在社交媒体上向莫德里奇告别的话，我知道这也许就是他的最后一届世界杯。然后在加时赛的最后几分钟，莫德里奇中场传球给到边路球员脚下，一记传球到禁区中央，克罗地亚进球，1:1绝平巴西，随后点球大战将夺冠大热门巴西淘汰。我意识到：原来告别还不到时候。

确实如此。两年后的2024年，身边队友已经变成贝林厄姆、巴尔韦德、卡马文加这些年轻人，莫德里奇依然和老队友克罗斯一起带领着皇马在欧冠中前行。当八强战面对曼城，在伊蒂哈德球场的点球大战，莫德里奇第一个站上点球点却踢丢点球时，我想起来16年前，23岁的莫德里奇参加的第一届欧洲杯也进行至点球决战，解说员说：“年轻的莫德里奇站上点球点，啊，他踢丢了点球。”

但对阵曼城的比赛，皇马门将卢宁的神勇发挥挽救了莫德里奇，当看到卢宁扑出曼城的两记点球时，莫德里奇双手紧握、振臂一挥，那时的他如释重负。

皇马再一次夺得欧冠冠军，终场哨声响起的一刻，莫德里奇与克罗斯相拥倒在草坪上，他知道前不久刚刚宣布赛季结束后退役的克罗斯已经踢完了在皇马的最后一场比赛，而他则刚刚与皇马续签了一年合同，他说只要能在皇马踢球，无所谓合同的金额。

他39岁了，从2012年的夏天转会皇马，已经过去了12年。年轻人开始占据了皇马主力，他终于只能作为替补出场，一如回到了他在皇马的第一年。只是当漫长赛季的途中，皇马队内球员因为伤病一个个倒下，教练安切洛蒂捉襟见肘之时，莫德里奇又一次填补了中场的空白——只是39岁的他不再能体力充沛地踢满全场，但只要他还站在那里，对于皇马的年轻球员，便是永远学习不尽的模范。

这一年的冬天我去英国，在皇马对阵曼城的首回合，伊蒂哈德球场的一侧角旗区域处，莫德里奇在我们面前热身，那时已是比赛下半场，莫德里奇和几位替补球员一同折返跑跳，时不时地望向球场中央，关注着比赛的动向。他和镜头里并没有什么不同，瘦削的小身子仿佛蕴藏着无尽能量，甚至远远地从外表上看，与13年前刚刚加盟皇马之时，也难以辨别。

然后莫德里奇40岁了，到了一位足球运动员生涯的尽头——甚至这已经是一个奇迹：没人能想到一个瘦弱而矮小的中场球员能够踢到40岁，在一家世界顶级俱乐部踢了13年，其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主力。他在这里赢下了6个欧冠冠军，拿到了金球奖，创造了无数个漂亮的进球以及助攻，他到来的时候C罗迪玛利亚拉莫斯正在巅峰，他离开的时候姆巴佩维尼修斯和贝林厄姆已经接管足坛。

然后他宣布离开皇马。他没有选择退役，他知道他依然热爱足球，热爱踢每一场比赛，期待着明年世界杯带领克罗地亚对大力神杯再一次发起冲击。也许是因为皇马不愿续约，也许是因为他担心不能再得到许多出场机会，也许是因为…只是无论背后是怎样的原因，当他宣布告别之时，作为皇马球迷，唯有感激、以及祝福。

看到这条消息时候的我，第一时间想起的是2022世界杯的冬天，当克罗地亚最后时刻0:1落后巴西，我本打算给37岁莫德里奇的话：

“好吧，至少我见过你风华正茂的时候。”

然后克罗地亚绝平，这句话当时并没有说出，当时没有说出，便以为永远不会说出。

——就像我曾以为，如果不去告别，时光就会永远在那里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