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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自VI国际足球

弗朗切斯科·法里奥利作为阿贾克斯主教练的时代，在仅仅一个赛季之后便已宣告结束。这位36岁的意大利人选择主动解约，其根源在于双方对俱乐部未来发展方向的诸多认知上存在难以弥合的分歧。“当你感觉到，你可能不得不亲手摧毁你用自己的双手辛勤建造起来的东西时……那种情况，我无法接受。”

法里奥利坐在他熟悉的专座上——球员大巴右前方，紧邻着他的助理教练Daniele Cavalletto。当他身后的球员们还在从格罗宁根那场最后时刻2-2被绝平的沉重打击中努力平复心情时，法里奥利却一如既往地在回看比赛录像。这几乎是一种近乎自我鞭笞的习惯。这位主教练试图将自己的情绪完全剥离，纯粹以一种分析的眼光来审视比赛。然而，在欧堡球场那99分钟的激战中，法里奥利再次看到了所有那些困扰了他长达一年之久的球队顽疾。而他对于这些问题能够迅速得到解决的信心，在那一刻，其实早已消磨殆尽。当他在返回阿姆斯特丹的漫长巴士旅途中，将所有这些问题在脑海中再次一一梳理之后，一股深深的不安涌上心头。于是，在途中，他便已向技术总监克鲁斯和CEO赫伦发出了一条信息：“我们明天早上能坐下来谈谈吗？”

当阿贾克斯在格罗宁根1-2领先的大好局面下最终被逼平，结局的轮廓已然浮现

必要的变革之路

次日清晨，法里奥利在与俱乐部高层的会谈中直截了当：一切都结束了。这位意大利人在经历了一个包含超过五十场正式比赛的漫长赛季之后，已然身心俱疲。离开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旋已久，但他一直试图压制，不愿轻易放弃。在此前的几个月里，法里奥利曾逐一与队内的几位核心球员（亨德森、泰勒、布罗比、哈托和舒塔洛）进行过深入的沟通，试图说服他们能继续留在阿贾克斯效力。同时，他也再次向俱乐部管理层强烈表达了自己眼中那些球队必须进行的变革。然而，所有这些沟通和努力，最终却让他深切地感受到，如果留下，一个月之后他将不得不在阿贾克斯一切从头开始——这样的前景，他实在无法接受。

克鲁斯和赫伦曾试图劝说这位意大利教练回心转意。事实上，在阿贾克斯内部，整个赛季以来也确实对法里奥利的未来存有疑虑，但俱乐部最终还是决定与这位备受争议的主教练继续合作。“再仔细考虑一下，让一切都沉淀沉淀。或许，我们周日就能赢得联赛冠军呢，”他们曾这样劝慰法里奥利。

然而，事与愿违，冠军奖盘最终还是花落PSV埃因霍温。尽管如此，阿贾克斯的球迷们在赛后依然展现出了他们最令人钦佩的一面。当他们开始高唱法里奥利的名字时，这位意大利教头终于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泪水夺眶而出，在他脸颊上肆意流淌。那是冠军梦想破碎的泪水，是一个漫长赛季之后如释重负的泪水，但同时，也是饱含不舍的告别之泪。因为，当他在周一上午再次与克鲁斯和赫伦相对而坐时，他明确表示，自己离任的决定没有改变。

这一次，两位俱乐部总监没有再做任何尝试去挽留法里奥利。“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曾多次对他说：‘弗朗切斯科，留下来吧。如果你在执教一年之后又匆匆离开，这对你自己的职业生涯发展也并非益事，’”克鲁斯说道。“那么，周一上午在那次谈话中，我是否再次尝试挽留他了呢？没有。因为当你心中存有如此之多的疑虑，并且感觉精力已无法完全恢复时，事情就很难再继续下去了。毕竟，我们共同面临的，确实是一个非常严峻的挑战。”

当法里奥利关上俱乐部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还有许多后续的谈话在等待着他：他必须亲自将这个决定告知他的球员们。他一个接一个地将他们叫到未来训练基地的草坪上，与他们当面道别。在那过程中，依然有泪水，但也充满了温馨的祝福与美好的回忆。“我直到刚才才刚刚止住泪水，”这位主教练在当天下午向媒体解释其离任原因时说道。“许多球员也同样泪流满面，那些都是用金钱无法衡量的珍贵时刻：能够感受到那种真挚的感激与深厚的情感连接，即便是那些几乎没有获得过出场机会的球员也是如此。说起来或许有些奇怪，但这确实是我职业生涯中最美好的一个与足球相关的日子。”

不仅仅是他的球员们，就连他自己教练团队中的一些核心助手，也对法里奥利如此突然的告别感到措手不及。部分原因也在于，这位意大利教练目前尚未确定好自己的下一家俱乐部，也无法立刻将他的团队带往新的工作岗位。与法里奥利本人一样，他的助手们也与阿贾克斯这家俱乐部以及阿姆斯特丹这座城市建立起了深厚的情感连接。例如，Felipe Sánchez Mateos就曾表示非常希望能有机会继续留下来。当然，这一切的最终走向，都将取决于未来几周事态的发展。但最令球迷们困惑不解的是：一位曾如此频繁地表达对自己所执教的俱乐部及其球员们的热爱的教练，为何会最终选择主动请辞？

俱乐部重组的阵痛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将时光倒回至将近一年之前。甚至在法里奥利正式开始他在阿贾克斯的执教工作之前，他就已经列出了一份在他看来俱乐部亟需改进的方面清单。这些问题主要集中在顶级竞技体育的文化建设、训练比赛设施以及一线队周边的后勤保障等方面。早在赛季初期，法里奥利甚至就已在公开场合对俱乐部的专业化程度敲响了警钟。这位主教练对于俱乐部在相关领域缺乏系统性规划和有效内部沟通的现状感到震惊，并一再要求俱乐部进行干预和改进。

法里奥利是一个对工作近乎痴迷的专业人士，他希望将一周中的每一分钟都得到最有效的利用。他以一种近乎不健康的方式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球员的赛前准备工作中——无论是战术层面、精神层面还是身体层面。而当某些他认为至关重要的基础保障条件迟迟未能到位时，这种挫败感几乎将他推向绝望的边缘。在他来到阿姆斯特丹之前，法里奥利就曾分析指出，阿贾克斯在球员身体机能的各项参数方面，在所有荷甲球队中均处于垫底水平。那么，这又如何解释亨德森在比赛结束后独自一人进行冰水浴恢复的场景呢？球员们在日常营养或伤病恢复方面为何没能得到更专业的指导呢？对于一支在灾难性的2023/24赛季中已经暴露出明显心理脆弱性的球队而言，为何没有提供更多的心理辅导和支持呢？

阿贾克斯方面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些问题，并且俱乐部也确实采取了一些改进措施。例如，去年十二月，俱乐部聘请了顶级体育教练Martijn Redegeld，他在包括营养学和心理辅导在内的多个领域都拥有丰富的专业知识。但法里奥利当时便已明确表示，在他看来，这些改进的步伐还不够快：“我们在很多不同的岗位上都还有提升的空间。我们正在对此进行评估。我希望他（Redegeld）的到来仅仅是一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今年一月，俱乐部确实又引进了一位名叫Fran Molano的恢复理疗师，他将专门负责帮助球员们真正恢复到能够参加比赛的最佳状态——尽管他实际上只是接替了前任Perry Augustine的职位。“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一直在努力应对这种局面。你们也知道，我们为了引进一名合格的营养师究竟花费了多长时间……那仅仅是诸多、诸多困扰我的例子中的一个而已。我为此感到非常挣扎，”法里奥利在其告别声明中如是说。在整个赛季中，他持续不断地要求阿贾克斯在球员的体能、心理和营养保障方面投入更多的专业人才。这位主教练还希望球队在客场比赛前能更多地选择入住酒店，以便他能在酒店内安排更多的赛前会议，并确保他的球员们能在比赛前得到最充分的休息和调整。

阿贾克斯方面对于这些要求并非完全不予考虑，但也确实面临着诸多现实的掣肘。在经历了此前几个赛季竞技成绩滑坡和财务状况恶化的艰难时期之后，俱乐部已经进行了一次大刀阔斧的重组。多达55名员工离开了俱乐部，这是一次痛苦但必要的“瘦身”行动，旨在使俱乐部重回可持续发展的轨道。阿贾克斯在2024年底便已宣布了在这方面的政策调整：“我们希望建立一种财务管理模式，即即便我们只是参加欧罗巴联赛的小组赛阶段，也能在运营层面实现收支平衡。我们希望并且必须保持财务的健康，并且再也无法承担那种因意外未能获得欧冠参赛资格而带来的巨大财务风险，”CEO赫伦当时曾这样解释道。

当你刚刚裁减了55名员工之后，想要立刻再批准增加十名新的教练组成员，这显然并非易事。任何这样的决定都必须经过充分的论证和合理的解释，例如需要向俱乐部的劳资联合委员会进行说明。就Redegeld的情况而言，也仅仅是因为他与维斯玛-竞速马自行车队的合同要到2024年底才到期，阿贾克斯才得以顺利引进。法里奥利对于这种缓慢的办事效率感到非常不满。在他离任后，他将其称之为“官僚主义”。“弗朗切斯科在某些方面希望推进的速度，超出了我所能提供的范畴，”克鲁斯对此回顾道。

当法里奥利看到他的球队在赛季的最后几周，无论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彻底“崩盘”——包括在格罗宁根再次遭遇的沉重打击——他不禁回想起所有那些与俱乐部管理层的讨论，回想起所有那些他曾就提升球队专业保障水平（尤其是在展望下个赛季时）而大声疾呼的时刻。“我对于事情的紧迫程度的认知，与俱乐部的有所不同，”这位主教练对此回应道。“关于我们希望达成的目标，我们双方是一致的。但我们希望如何去实现这个目标，在这一点上，我们之间存在着差异。我们的‘频率’并不在同一个波段上，”法里奥利说道。

这也涉及到即将到来的夏季转会窗口。这位主教练担心，在这个夏天，他可能会失去所有他倚重的核心球员，从而导致他过去一年辛辛苦苦打下的基础毁于一旦。而过去两个转会窗口的运作情况，在这方面并未能给他带来足够的信心。“那两个转会期确实运作得不那么顺利，这一点非常明显。如果我说它们不是很成功，我想我并没有说出任何令人意外的评价，”这位意大利人说道。

阿贾克斯如今的处境，使其根本无法拒绝数百万欧元的球员报价，并且俱乐部依然面临着平衡薪资结构的艰巨任务——尤其是现在有多达八名租借球员即将回归，而且球员们还将因获得欧冠资格而拿到一笔不菲的奖金。在这方面，技术总监克鲁斯和伯克无疑再次面临着一项艰巨的挑战，他们既要努力提升球队的竞技实力，又要确保俱乐部的财务健康。此外，俱乐部管理层与法里奥利在阿贾克斯究竟需要引进何种类型的球员方面，也存在着一些认知上的差异。这位主教练在整个赛季中都在反复强调，球队需要引进那些在身体和心理层面都足够成熟的球员，以便阿贾克斯能够立刻在欧洲顶级赛场上更具竞争力。然而，俱乐部管理层则更倾向于引进那些技术天赋出众、富有创造力、具备出色比赛智慧和巨大成长潜力的年轻球员——换言之，就是那些具有“剩余价值”的球员，正如阿贾克斯一直以来所奉行的那样。而那些能够同时具备上述所有优秀品质的球员，对于目前的阿贾克斯而言又往往是无法负担的，所以这最终变成了一个关于优先顺序的抉择。在这一点上，双方的愿景也发生了碰撞。

阿贾克斯俱乐部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另一项传统，便是始终为未来青训营的年轻才俊们敞开着通往一线队的大门。青训学院是这家俱乐部的命脉所在，也是阿贾克斯足球身份认同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俱乐部管理层在整个赛季中，也一直在敦促法里奥利给予俱乐部自家培养的最具天赋的年轻球员们更多的机会。在阿贾克斯高层看来，一线队阵容中可能出现的任何空缺，同时也为那些来自未来青训营的“珍珠”们提供了更多进入一线队、展现自我的机会。例如，像年仅19岁的法贝尔斯基这样的球员，阿贾克斯就非常希望能将他提拔到一线队，以便他能在那里得到进一步的锻炼和成长，比如作为球队在右边锋位置上的第三人选。

法里奥利本人也确实认识到了这一点的重要性，但他认为，许多年轻的阿贾克斯天才球员，其目前的能力和成熟度还远未达到能够在一线队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程度。“球员们必须首先证明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赢得机会，阿贾克斯一线队并非进行试验的场所，”这位主教练曾在今年二月份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如此强调。而克鲁斯在本周被问及这个争议点时也承认：“当然，不同的年轻球员，他们为一线队比赛所做的准备程度也各不相同。但在这方面，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些个人偏好上的差异，是的。”

比赛风格的迥异

关于法里奥利的比赛风格，双方也存在着不同的看法。这位主教练在短时间内便为阿贾克斯的比赛带来了清晰的战术结构，并为俱乐部取得了至关重要的成绩。但在俱乐部管理层看来，下一步的目标应该是在减少阵容轮换的基础上，踢出更具吸引力的足球。“我们曾在某个时候讨论过新一年的目标，”克鲁斯说道。“当时我们说：‘弗朗切斯科，如果我们在一座座无虚席的约翰·克鲁伊夫球场，对阵一支中游球队或排名靠后的球队，并且我们取得了1-0的领先，那么就不要为了守住胜果而用一名后卫换下一名前锋。我们是阿贾克斯，我们应该努力去争取打入第二球、第三球。’原则上，我们对此也是达成一致的，但弗朗切斯科当时回应说：‘那样的话，我就必须拥有能够执行这种战术的球员。’关于这一点，是可以进行商榷的，”这位技术总监说道。

主教练与俱乐部管理层之间的讨论自古有之，短期目标与长远规划之间也时常会发生碰撞。但据 克鲁斯称，他和法里奥利在百分之八十五的方面是“同频”的。对俱乐部而言，这本已足以构成双方继续合作的基础。然而，法里奥利的感受却有所不同。这位主教练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他将面临着远高于本赛季的期望值、更具挑战性的赛季目标以及在欧洲冠军联赛中实力更强劲的对手，而与此同时，他甚至可能不得不带领一支实力有所削弱的阵容去应对这一切。再加上他对俱乐部那些他反复强调了一年之久的问题能否得到迅速解决缺乏信心，这位主教练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简直是走向灾难的“完美配方”。

与一年前相比，阿贾克斯确实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法里奥利始终无法摆脱这样一种感觉：今年夏天，他又将不得不按照他经常使用的那个比喻，从头开始建造一座全新的“房子”。“当你感觉到，你可能不得不亲手摧毁你用自己的双手辛勤建造起来的东西时，那种感觉非常艰难，”法里奥利在其告别感言中解释道。“坦白地说：这一点，我无法接受。我们共同砌起的墙壁，如今却可能要被推倒；那些最需要进行翻新和改进的‘房间’，却无法得到应有的关注和投入。”

正是法里奥利那种促使他得到阿贾克斯帅位的特质——那种对工作近乎偏执的、追求极致完美的渴望——如今也成为了他选择离开的根本原因。在《VI国际足球》杂志的圣诞特刊中，这位主教练曾就此发表过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语：“我热爱我的工作，但这确实需要在很多不同的方面都投入巨大的精力，以便能够持续不断地去寻找我们可以取得进步的环节。因为在这方面，我近乎是一个偏执狂：如果我感觉到我们在某个方面可以做得更好，而我却没有竭尽所能去推动这种改变，那么我就会觉得自己像是在窃取俱乐部的薪水。我无法以任何其他方式来从事这份工作。在我之前执教过的那些俱乐部，每当我感觉到：‘我必须放弃这场战斗了’的时候，那种感觉会立刻直接地反映到球场上，反映到球队的比赛风格和最终的比赛结果之中。这是一种近乎潜意识的东西，我无法用具体的事实来证明，但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

这从根本上解释了他离开阿贾克斯的原因。双方之间的相互欣赏是真诚的，但对法里奥利而言，“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便已无法回头。“我感觉，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能够带领阿贾克斯完成其使命、执行其既定计划的合适人选了。因此，我做出了辞职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