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哈默德·阿卜杜-拉乌夫:杀死知更鸟
原文发布于GZH墨菲斯特的二律背反:马哈默德·阿卜杜-拉乌夫:杀死知更鸟 (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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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美国时间2016年2月27日,距离现在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是由于发生的一切太过于经典,让它好像宛如昨日。
在当晚进行的一场常规赛中,勇士和雷霆打得相当精彩。勇士克服了上下半场各一次十分以上的落后,与第四节加时赛两次绝境,最终以史蒂芬·库里的一记超远三分绝杀了雷霆,打爆了虎扑的服务器。
具体更多的细节,在这里就不多说了。谁又能没看过那场比赛呢?如果非要给它的震撼程度选一个参照物,那么你可能会看到更惊人的一面:本场的赛后回复量与日后科比退役战旗鼓相当。
总而言之,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MVP的归属只有结果,没有悬念。
而就在这场比赛后的转天,菲尔·杰克逊就像他令人捉摸不透的执教风格一样,开始和大众唱反调:没见过像库里一样的球员?我得提醒你还有XXXXXX/XXXXXXXXXX呢!
这简直是隔壁办红事儿,你家办白事儿。纯粹是搞事儿。
而且你说说这个执教过乔丹和科比的菲尔·杰克逊,他要说“我得提醒你还有乔丹”,那舆论还会在“乔丹会不会三分”这里计较;他要说“我得提醒你还有科比”,那他可能挑起了内部战争——也就是说不管出动他的哪位弟子,我们的老禅至少不会把自己置于全世界的对立面。
而事实是,他说了一个乱七八糟的人名去强行碰瓷当前最热的超级巨星——什么意思?别人都眼瞎,你雾里看花?那个什么默罕默德什么什么的一听就不是打篮球的料子,倒像是一个做传教的牧师。也难怪有人觉得禅师一定是在说塞斯·库里。
至于这一大串前面的那个名字,克里斯·杰克逊是吧?听名字倒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那是必然的。克里斯·杰克逊当然很会打篮球。
朱红新生
毋庸置疑,密西西比州古尔夫波特就是美国的一个困难户。几次飓风来袭都逃不过被卷的宿命。最严重时期,卡特里娜吹过后,这里人均收入比全美中位数低20%。更要命的是,古尔夫波特曾是南北战争之后,南联邦总统内战后的家,打从一百多年前开始它就是人种问题最浓烈的地方。
换而言之,那里对黑人来说既没有经济上的优势,也没有人文上的空间,只有无尽的绝望。
所以毫不奇怪,当上世纪70年代克里斯·杰克逊在这个城市的操场上长大时,他总是把一个想象中的防守者放在他面前训练:有人不停地试图从他手中抢球;当他冲到篮下时总是遭遇身体对抗;每个投篮都伴随着对方的犯规:巴掌扇脸,手刀砍臂。因此,杰克逊便练就了百步穿杨——那种隔着七米地方取人首级的本领。也正是这个本领让他与众不同,以场均29.2分5.7助攻获得州篮球先生,成为了一个密西西比家喻户晓的少年。
然后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老虎队刚半个月,全国都得认识他了。
在克里斯·杰克逊的第三场大学比赛中,他砍下48分;两场比赛后再砍下53分,打破NCAA新生得分纪录——而且是不情不愿的。上半场得到22分后,杰克逊以“想让每个人都参与进来,投那么多篮感觉很怪”为由中断了得分表演——在教练“放开抡就完事了”的指令下,他才半推半就的再次火力全开。
不仅是射术出众,杰克逊的垂直弹跳也达到了39英尺
再过四场比赛,对阵马里兰,杰克逊得到了全队最后17分中的15分;再过三场比赛,对阵田纳西,50分;紧接着下一场,对阵肯塔基,包揽全队最后全部的16分,包括罚球绝杀——不过他不满意于23投9中的这个成绩,于隔天早晨叫醒管理员打开了体育馆的门。“目标是全中。”杰克逊说。
1989年1月28日,超过54000人来到路易斯安那穹顶体育场观看克里斯·杰克逊和阿朗佐·莫宁的大卫-歌里亚之战,创下常规赛观赛人数历史新高。
如果只看杰克逊以26分带队取胜的这个结果,确实不算什么;但是如果考虑到对方教练汤普森是那种不打死对面不罢休的执教风格,与对方中锋莫宁场均五个盖帽的威慑力,那已经足够。
“我从来都不知道克里斯会去哪里,”莫宁说“他让你处于三重危险当中。你不知道他是要投篮还是传球,会继续向内线突破还是其他什么。然后,不知道是哪一边。他只要一步,一切就都结束了。他是全国最好的射手。”
——还是全国第二好的得分手。而且他的场均30.2分也是NCAA大一新生纪录。
说起大学的得分纪录,历史上场均得分榜第一的皮特·马拉维奇也是路易斯安那州立的。而杰克逊到路易斯安那的这一年刚好赶上马拉维奇去世,球队为祭奠他将球馆更名为马拉维奇集合中心。
所以,这些历史因素加上杰克逊那眼花缭乱的假动作与闪电般的出手,也难怪那里球迷们相信他是马拉维奇转世。
89-90赛季是克里斯·杰克逊在大学的最后一个赛季。因为有之后的超级巨星沙奎尔·奥尼尔的加盟,这一年的老虎队被提到过很多次。
但近看之下,沙克在大一不过是打下手的命。他和斯坦利·罗伯茨两人都是路易斯安那州立的炮台子,而杰克逊是那杆炮。奥尼尔日后经常抱怨说“后卫都不给我传球”,那个“都”说的就是他和科比。
当然,如果是事后诸葛亮,这件事肯定会被口诛笔伐。但在当时,克里斯·杰克逊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况且占出手权的是奥尼尔而不是他。
虽然在大二赛季,杰克逊的场均得分下降至28分,但你依旧能在比赛中看到那个流光溢彩的身影:11场超过40分、4场超过50分的表演,还有单场10记三分球——他就凭借这些荣膺探花秀。
古往今来,185公分这个身高都是注定被球探怀疑的命。更何况在他那个年代。
但是杰克逊不曾属于那个行列中。当掘金选中他时,只有“名副其实”和“理所应当”的字眼。身高不算什么,甚至再低点也没事。“他脱了鞋后,如果有人说他有180公分,我会很惊讶。”老虎队队长里基·布兰顿说。
——比跳级进入联盟的理由更令人惊讶吗?
杰克逊是通过一件很小的事决定参选的:他在上完厕所时洗手家里的水池塌了。杰克逊发誓,当他再次回到家时,一定要给母亲买套大房子。
总而言之,一个小伙子,能不受矮小的身材所拖累,不受饥寒交迫的环境所影响,将这些都化作自己成功所需的燃料不断夜以继日的训练,最终以三甲之位进入联盟获得千万合同,这是一个多么励志的故事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完美了。
可惜努力的另一面,是关于那个被称之为图雷特综合症的病。
诅咒之墨
早在1978年,也就是杰克逊四年级时,他成绩就没有达标,而其中的缘由并不是疏于学习,是一种怪异的现象:他会眨眼睛、掐脖子、咬嘴唇、不停的抽搐,或者毫无缘由的发出奇怪的声音——哦——而毫不受他自己控制。
“为了不抽搐或者大叫,我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杰克逊说。
有时即使已经系了十分钟的鞋带了,他还是不打算停手。或者说,不能停手。在完美的系一个扣之前,他必须解开再系一遍。“一条绝对不能碰到另一条。”杰克逊接着说。“穿衣服时,必须要把衬衫掖进裤子里。要不然会感觉站不稳。”
这个起初并没有当作一种病来对待。在古尔夫波特不发达的医疗环境下,杰克逊小时候曾被错误的诊断为癫痫,还有医生觉得这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所以有这种医嘱,他也没当回事,他甚至觉得可能是小时候摔伤所导致的。“这个情况已经很久了,我又没死。”
后来,杰克逊才知道这是图雷特综合症的病状。这种大脑神经化学物质的遗传性疾病影响着美国大约20万人,患病概率是1/1500,它通常在儿童5-8岁时被发现——可杰克逊被发现时已经17岁了,这种强迫症渗透到了他做的每一件事中。
所以,不出意外,这小子是个训练狂。
他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投篮,经常设定不切实际的目标,直到一切都感觉完美。运球的感觉、传球时球离开指尖的方式、跳投时球的弧度,就连球入网的方式也是。哪怕一个环节没有让他满意,都必须从头开始。“不能碰到篮筐,必须空心。”杰克逊说。
如果他在烈日下待了两个小时,想离开球场一个小时,图雷特综合症不会让他离开。可能有车在等着他,可能朋友们会生气,也许会流泪会疲惫,但他还是会投篮,必须履行完这个仪式。“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说。“我想离开。但它不让我离开。”
直到完美。
所以,克里斯·杰克逊在那个大多习惯先跳再投、出手诡异的年代,有着教科书般的投篮姿势以及闪电般的出手速度,能抓住最小的防守空隙投篮命中。如果再配上交叉步和假动作,那将在挡拆后拥有无限的可能性。
“他拥有无可挑剔的技术。他的控球和速度,以及他快速移动的能力。我的意思是,有多少人既能参加三分球大赛又能参加扣篮大赛?他当时就是‘那个球员’。”杰伦·罗斯回忆起杰克逊时说道。
道格·莫更是直接:“迷你版迈克尔·乔丹。”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如果没有图雷特综合症,杰克逊很难得到此般赞扬。有些人是因为父母的强迫成为明星,有些人是被竞争意识驱使成为明星,但克里斯·杰克逊是被大脑的化学紊乱所影响的。这点就连他自己也承认。
可没有人意识到,如果杰克逊在球场上犯病,也许会让赛场气氛变得颇为诡异。
在球场上,图雷特综合症与比赛的走向同体育馆内的欢呼声融为一体。因此,很少有人能注意到杰克逊在无意识地抖动肩膀和头,或是不停地眨眼,只能听到他毫无征兆的叫了一声,或者看到他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裁判有时候会给个T。
如你所见,它不是未病发过,只是隐藏在了激烈的对抗中。
这也成为了他打职业后的一大“特点”。杰克逊是联盟中第一个图雷特综合症患者,全联盟都没有人知晓如何与拥有异样神经节的他相处。简单来说,与他交谈会消耗大量的精力。当别人开口说话时,他会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嗯”,然后重复你说的话。
有一次,在科罗拉多州州长罗默组织了一次聚会,当他演讲时,杰克逊突然发出一声“嗯”和“呼”。罗默不知道杰克逊的病情,礼貌地转过身说:“克里斯,你想补充点什么吗?”
有时候更过分。球队会议时教练韦斯特海德刚要说点什么,杰克逊一声“嘿哈”便打断了他的话,队友们很难忍住不笑。而十年前曾被魔术师逼宫搞走的韦斯特海德自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如果杰克逊上场时前两三次投篮不中,他就不会在剩下的比赛中上场。
当然,这也不全怪韦斯特海德。杰克逊在选秀结束后认为他需要增重适应NBA级别的对抗,然后让自己的体重从162磅增加到了185磅——这在后来被证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还有一个问题是他的脚踝。增重使他出生时脚踝多出的那根骨头隐隐作痛,导致他经常崴脚。
虽然那根骨头在新秀赛季后被切除,但是韦斯特海德不会这么向他妥协。即便他曾在路易斯安那州立的对面看过杰克逊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表演。“我要选择能帮助球队赢球的球员。克里斯和那时相比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他说。
对杰克逊而言,职业生涯的开头犹如他在密西西比时的身世般,但是再度从零开始,使他打击匪浅。他从古尔夫波特爬出来变成州篮球先生、再到享誉全美再到探花秀,几乎要成就一个努力克服贫困和病症的感人故事。现在,一切好像又都回去了。
而就在此时,伊斯兰教冲入了克里斯·杰克逊脑中。
瑰丽玛瑙
当杰克逊还在大学期间,他的教练戴尔·布朗曾给过他一本《马尔科姆·X自传》,和许多其他年轻的黑人一样,这本书带给他了深远的影响。马尔科姆成为了他的朋友、导师、一个真正能理解他的人。
“你不能被爱国主义蒙蔽而不接受事实。错就是错,不管是谁说的谁做的……”书中写道。
而在进联盟之后,这股力量还在继续加强。偶然间,杰克逊获得了一本《古兰经》,在翻了两页后他立即决定要加盟伊斯兰教。“我感觉它在对我说话。”杰克逊说。
伊斯兰教的习俗很多,每天五次祈祷,不许浪费食物,还有斋月等等,这些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地方,但对于杰克逊来说,这好像不太难实现。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图雷特综合症的强迫症与完美主义。
和其他事情一样,杰克逊几乎可以说立即钻入到伊斯兰教的研究中。当他的队友们在宿醉后睡觉,把球迷从酒店房间里领出来的时候,杰克逊却在如饥似渴地阅读宗教宣传册,开始在贫民窟巡回演讲。最终他在1992年6月,去到了麦加朝圣。
杰克逊从来都没有父亲的引导,不过现在他有阿拉为他指路。
伊斯兰教带给他的力量也从另一种方式显现出来。去完麦加后,杰克逊减掉了 32 磅体重,每天独自训练两次,每次 3 小时,每天投篮 600 发,再加上天知道多少次才能完成的仪式,整装待发。而且仿佛是真主的安排,和他发生矛盾的韦斯特海德被炒鱿鱼,新教练丹·伊塞尔告诉他:“首发名额都是开放的,全靠自己争取。”
忽然间,一切都焕然一新。杰克逊以两场32分的比赛开始了新赛季,所有数据统计都直线上升,并夺得最佳进步球员奖。而他一再强调这股力量来自于阿拉,所以将名字改为马哈默德·阿卜杜-拉乌夫——阿拉伯语中意为“优雅而值得赞美的,最仁慈,最善良的”。
1993-94赛季,拉乌夫把上个赛季发生的一切复制粘贴了一遍,包括他的罚球。
那条15英尺的线曾是拉乌夫年少时最喜欢的位置。他经常独自一人想象着自己被犯规,然后站在罚球线上——毕竟这是世界上少数几个他没有受到挑战的地方。因此整整一个赛季,从他手中掷出的罚球一共有229颗,其中只有10颗没有落入篮筐之中。
同时,罚球命中率是检测拉乌夫病情的一个非常好的方法。从进联盟时的86%到这时的95%,这非常明显的代表了拉乌夫的精神状态。如他所说,篮球带给了他愉快的解脱,但皈依伊斯兰给了他完全的平静。
可说是这么说,信教也并非全是好处。首先拉乌夫本身射术优秀是不假,但是过于瘦弱的身材让他持球突破能力并非优点。而信教过后拉乌夫更是日渐消瘦,1993年开赛初,他的体重是154磅;等到1994年年初过完斋月,拉乌夫的体重只有147磅。
看着拉乌夫好一场坏一场阴晴不定的表现,伊塞尔询问了他的情况。不过拉乌夫却无比坚定,他觉得这种伤痛和起伏是阿拉的考验。
当然,拉乌夫的一些问题也不全是信教。比如就在这一年,掘金打进了季后赛,然后让二追三翻盘超音速完成了首次黑八奇迹,这本应该是拉乌夫的一个亮点。
可是实际上黑八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穆托姆博、拉方索·埃利斯、雷吉·威廉姆斯、罗伯特·帕克甚至布莱恩·威廉姆斯干的。至于拉乌夫,常规赛队内得分王的他在这轮系列赛中面对麦克米兰和佩顿只有场均9分和31%的命中率,最后只能坐在板凳上看着他的替补帕克成为当晚最闪耀的明星。
归根结底,90年代季后赛的风格,完全不适合他这种攻击型后卫,而超音速的双人夹击也带给了他更大的噩梦。也许有人还记得,库里的第一个系列赛也是对阵乔治·卡尔的球队,并打出了名气。而拉乌夫...只能说能力差距是一方面,年代差距是另一方面。
1995年,他其实有机会洗刷这份冤屈,然而临近常规赛结束时,小腿挫伤使他不得不在季后赛带伤上场——如果是满状态,对阵艾弗里·约翰逊他可能会刷出不错的数据也说不定,至少不会出现这种场面。
但拉乌夫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不论如何,他都会相信阿拉会再次拯救他——只要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而且对于喜爱投长两分的他来说,三分线缩短会是另一个“韦斯特海德被炒”事件,是一个好的兆头。版本在向他招手。
所以,我们看到了一个最好的拉乌夫:以32分、30分开启常规赛旅程,并在一个月后在盐湖城,报了两年前的一箭之仇:
前五个三分全中先抛开不谈,这两记晃过斯托克顿的中距离那才是好戏。特别是第二记,斯托克顿些许想起了拉乌夫上次是向右走的,随即扑向左边——但是他只是中了拉乌夫的头部假动作。
实际上,拉乌夫在半场结束前抢断了马龙发球的上篮是他本场比赛唯一的油漆区得分,其他的无一都是远射。各种远射。整个下半场就像是他的投篮集锦。爵士的无奈通过斯托克顿那个叉腰完美的展现了出来。
9记三分、8个罚球,51分。
再过一个月,在大西部论坛,三分8中7,让抽子代言人范埃克塞尔怵头:“这他妈也行?”
然后是“那场比赛”:2月4日,举世无双的公牛携18连胜造访麦克尼科尔斯球馆,被拉乌夫以32分9助攻击败。众所周知,那是公牛那个赛季的十分之一,造就了“96公牛外线年纪大了,是否防不住小快灵”的猜想。
即使症状减轻,但只要关注拉乌夫还是能发现他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都挺好,都很完美。咱就说,不去做那个路易斯安那州立的第二把手枪了,也不去做一个什么开天辟地的第一个库里了,就好好打着球,时不时能让人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就像范埃克塞尔那句“这也行”——就好。
只是,下个月...
暗夜之舟
作为教徒的大部分时间里,拉乌夫都在默默的发展自己的信仰。一开始这被认为是好事:一个人总要有信仰的,何况它还能医治或抑制自己的病。但是,超过了一个度,那便不好说了。
以往,球迷只是奇怪,在赛前升国旗的仪式中,看不到拉乌夫的身影。而在1996年3月2日这一天,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天晚上,拉乌夫比平时更早地来到了球场,并出席了升国旗仪式。
哦,你看到了吗,在那黎明的曙光中——当球场里每个人都伫立并凝视着星条旗的时候;
我们对着什么发出着自豪的欢呼——身穿一号球衣的拉乌夫双手叉腰一脸无所谓;
在危险的战斗中,那条有宽阔条纹和明亮星星的旗帜依然迎风招展在我军碉堡上——拉乌夫正在拉伸,他的手指摸到小腿、脚踝、和球鞋的顶端;
哪怕火箭发着红光,哪怕炸弹引爆于空中,它们都是见证,国旗安然无恙——拉乌夫东瞅西看,就是不看国旗,最后往板凳上一坐;
你看那星光灿烂的旗帜是否仍在飘扬,在这自由的土地,勇敢者的家园——突然间,所有人都明白了,他根本不在乎这首歌和那面旗。也不在乎谁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根据规定球员应在唱国歌时,要以有尊严的姿势排队,所以下一场比赛后,NBA将其判处禁赛。“我们对他说,‘你不必出来,你可以留在更衣室里。但如果你和球队一起出来,你就必须站着。’他说不,所以我们就对他禁赛了。”斯特恩说。
事情又过了几天,双方达成了一致。拉乌夫接受联盟的说法——在升国旗时,他保持站立,可以不行注目礼,低头做祷告——可这不代表拉乌夫真正的妥协了。在一次采访中,拉乌夫说:“星条旗是压迫和暴政的象征。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你不能既支持上帝又支持压迫。我不批评站着的人,所以也别批评我坐着。”
而面对记者“为什么不能支持一面让他只要打球就可以给母亲买大房子并衣食无忧的国旗;如果这是压迫,那我希望每个人都有”这一合理的质疑时,拉乌夫也有自己的逻辑:
“只有贫富差距缩小时,美国梦才算真正实现,”他说。“仅仅因为我能做到,那还不够。我知道没有医保、在家里挨饿是什么感觉。不要以为我做到了是因为美国的仁慈。那是我自己奋斗的结果。”
——这种被视为数典忘祖的形象自然会被众人唾弃,一些人甚至把拉乌夫的发言与行为当作炒作的一部分。但其实稍对他做些了解就知道这是一个大蜜若串的典型案例。
实际上这种信念一直在拉乌夫,甚至是克里斯·杰克逊的潜意识中。在大学,他自选课选择了奴隶与民权运动这一课程。他想知道为什么学校可以拿他的名字赚钱,而自己却吃不饱饭;他想知道他在穿耐克鞋拍摄封面时,为什么要换成匡威的。
拉乌夫想得越多,学得越多,意志就越坚定。他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当代的奴隶。“从上高中开始,人们就想占有我。他们只是希望这个男孩能打球。别开口,只管打球。别问为什么,只管打球。”拉乌夫说。“我现在明白了,生活不仅仅是打球。我活着不是为了取悦我的队友、教练和球迷。我活着是为了取悦真主。”
就像这句话说得一样,任何人都被拉乌夫划到了对立面。他同大学时期的恋人很早就结婚了,而没出两年便离婚的原因是:他逼迫从小信仰天主教的妻子以伊斯兰教的方式生活。这包括公开场合戴面纱、不穿领口过低的衣服、不过圣诞节等等。
他的同学、同乡、包括同教的经纪人格拉斯,还有奥拉朱旺都在劝他,依旧没用。拉乌夫把自己的行为当做了对伊斯兰忠诚度的考核,从1995年就开始拒绝出席升旗仪式。
没错,在那件事之前,掘金队内是知情的,甚至联盟也是知情的。他们对球员通道里做拉伸或者在更衣室里系鞋带的拉乌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拉乌夫,当时他就觉得如果被问及就实话实说——所以后来“压迫和暴政”的说法就这么来了。
事件爆发的当年夏天,拉乌夫被交易去国王,从此之后再无返照。他坚称自己是因为国歌的立场问题被迫退出联盟的——就像他坚称911事件是美国政府自导自演的一样目光如炬。
或许站在对立角度,拉乌夫的勇气很让人敬佩。可不管是不是真的,拉乌夫作为美国公民也不能相信这个说法——你怎么能不去尊重一个生你养你,把你变成一个百万富翁的国家呢?
因此,报复来得相当猛烈。结束NBA生涯之后,拉乌夫的两个乌托邦均被摧毁。一个是古尔夫波特的清真寺,这曾是他用一处毒品窝点而改建的,被其称为“梦想的巅峰”;另一个是他600平米的大别墅,是他用自己赚的钱供给无家可归的信徒们生活的。拉乌夫说,这是密西西比州穆斯林们的天堂。
而就在几年之后,尽管其他公众设施都在紧锣密鼓的建成,拉乌夫的清真寺却一直被繁文缛节扼杀,并在最后不了了之。2005年卡特里娜飓风后,这里不过是一个发霉的烂尾楼。
更大的冲击来源于那栋别墅。拉乌夫一直没住过那里,理由是他不想在一个人种问题滋生的环境中抚养孩子,后来房子便被他挂牌出售,用于清真寺的推行工作。可就在2001年,这里被3K党喷上涂鸦,并烧毁。拉乌夫报警,说这是宗教恐吓行为,而警察却以他是主要嫌疑人的方向去着手调查。
拉乌夫对古尔夫波特彻底失望了。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
——注意,是失望,不是退缩。
哪怕十余年后,拉乌夫在谈到那栋房子、美国的贫富差距、甚至犹太人复国主义者密谋接管世界时,他也如此笃定——就像1996年那天一样,为了站起来而选择坐下。“我想以伊斯兰教为生,为伊斯兰教而死。”拉乌夫说。“这种信念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不得不放弃篮球,我想我会的。”
所以,拉乌夫生涯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他可能是病死的——从贫困无法治愈图雷特综合症开始,一切就偏离了;
他可能是被谋杀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拉乌夫与革命者如出一辙。他利用了宪法第一修正案赋予的自由,挑战了经济信仰体系。他关注毒品、教育等问题,而这些问题是许多官僚不敢解决的。美国赞扬过有着这种做法的其他人,却对拉乌夫嗤之以鼻。
他可能死于自然选择——如果有NBA Cares,如果不是在90年代,他也许会在篮球生涯有所建树;
他可能是自杀的——在这期间,他有无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他选择为自己信仰献身;
杀死他太不容易了,又或者太过容易了。
站在个人角度,拉乌夫是正义,是光明,是唤醒希望的蜡烛,是鼓舞人心的炬火,是“纵使困难难行,亦当砥砺奋进”的实践者,是腹背受敌惨遭冷宫却依然坚守初心的教徒。
在美国角度,你又作何感想呢?当你回忆起拉乌夫被排斥时的满腔悲愤;然后又平心静气的想到——是美国给予了拉乌夫的生活与梦想甚至台阶,而任何国家都不会允许有人坐着升国旗——并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将站在上述那些词汇的对立面时;
你还记得《独立宣言》吗?
你还记得那句 “自由的土地,勇敢者的家园”吗?
它们竟然发生在同一个世界下。
或许,我们是不是该暂时放下“正派”、“反派”与“本位”来看待这段故事了?
任何口号都会契合“传递正能量”的传统价值观,也更能引起我们的共鸣。
当这些口号先入为主地在我们的脑海中划下一道痕迹后,拉乌夫们以这道痕迹为基础,将“面”拓展为“体”,构筑了一个更加真实立体的世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最终不过帝王家事;光明时代,猎巫运动也照样如火如荼。牌坊和婊子永远存于人世间。
搞清楚这些的必要性可比搞清楚他是否为库里前身重要得多。
JTfor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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