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我想看我真不是渣男(非真实故事连载50)——笑脸贴纸
第二天,我居然是在闹钟响起前醒的。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Groot正懒洋洋地躺在光带里,肚皮一起一伏。我没有立刻起床,而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这种感觉很陌生。不是狩猎成功后那种短暂的、带着征服感的亢奋,也不是完成一个项目后的如释重负。它更像是一颗埋在冻土里的种子,忽然顶破了坚硬的表层,冒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绿意。这点绿意,却足以让整个荒芜的世界,有了盼头。
去公司的路上,我甚至买了一份楼下那家永远在排队的糯米饭。油条的焦香混合着肉末的咸鲜,久违的碳水化合物带来的满足感,让我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办公室里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同事们要么在偷偷刷着购物软件,要么在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空气里弥漫着廉价咖啡和打印机墨盒混合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味道。换做以前,这种环境只会加剧我的烦躁和空虚,但今天,我却觉得格外心平气和。
我打开电脑,开始整理那些枯燥的人事档案,甚至不自觉地哼起了周杰伦的老歌。坐在我对面的行政小妹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瞥了我好几次,大概是觉得我疯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是小茵。
“队长,江湖救急!”
后面跟着一个“抱拳”的表情包。
我笑了笑,回过去:“说。”
“我今天晚上要带小朋友去参加一个舞蹈比赛,在江南那边,有点远。我的‘剁椒鱼头’不是还在你那儿吗?所以……”
“所以,我就得负责当你的专属司机,对吗?”我替她说完了后半句。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嘛。”她的语音信息弹了过来,带着一种耍赖的俏皮,“这叫资源合理利用!车在你那儿,我人在这儿,人车合一才能发挥最大价值嘛。再说了,给美女开车,是你的荣幸!”
我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皱着鼻子、一脸得意的样子。
“行啊,荣幸之至。”我打字回复,“不过劳务费怎么算?我可不是白工。”
“请你吃好吃的!”她秒回,后面跟了一长串火锅、烤肉、小龙虾的表情。
“成交。”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白天的时间似乎过得飞快。下午,我整理完手头的资料,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对了,还没问你,你是哪里人?”
“南宁的啊。”
“我是说,老家。”
“哦哦,老家是梧州的。”
我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地名,愣住了。我也来自那个城市,只不过我们分属不同的城区,隔着一条江。难怪,我总觉得她的眉眼之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这么巧?”我回过去,“我也是。”
“真的假的?!”她发来一个震惊的表情,“那你怎么不早说!我们这算不算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泪汪汪倒不至于,宰你一顿火锅是肯定的。”我打趣道。
“放马过来!谁怕谁!”
这个小小的发现,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将我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原来我们呼吸过同一片乡下的空气,看过同一片稻田,走过相似的青石板路。这种根源上的连接,比任何技巧和套路都来得更牢固。
傍晚,我开着那辆牛油果绿的“剁椒鱼头”,准时出现在小茵公司楼下。她从大门里跑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是白天的通勤装,而是一套宽松的黑色舞蹈练功服,外面套着一件宽大的卫衣。她很自觉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冲我笑。
“怎么穿成这样?不是去当评委,是去参赛啊?”我把早就买好的热奶茶递给她。
她接过奶茶,捧在手心里暖手,然后切换成了我们老家的白话,语速飞快:“你就不懂了吧!小孩子很敏感的,你要是穿得跟个大人一样,板着脸跟她们讲道理,她们根本不听。你要跟她们打成一片,让她们觉得你是同类,她们才会信你。我这身,就是她们的‘队服’。等会儿到了场地,她们还要穿着舞蹈服再排练一次,最后才换比赛的服装。”
我一边点头附和,一边发动了车子。她乐此不-疲地讲着舞蹈班里那些小屁孩的趣事。哪个小姑娘为了抢C位天天跟她告状,哪个小男孩跳起舞来顺拐得像只小鸭子。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说起这些孩子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开上主路,我才发现今天的交通异常拥堵。路边的商场挂起了南瓜灯和鬼怪的装饰,不少年轻人都化着夸张的妆容,戴着尖顶帽。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跟过年一样?”我纳闷道。
“万圣节啊,队长!”小茵指着窗外一个扮成吸血鬼的小哥,“你out啦!就是因为万圣 Z节,商场才搞活动,办了这个比赛。”
车子在拥挤的车流里缓慢挪动,但车厢里的气氛却一点也不沉闷。小茵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百灵鸟,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她世界里的一切。那些琐碎的、鲜活的、冒着热气的生活片段,对我来说,却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故事,新奇又迷人。
终于,我们抵达了比赛所在的商场。停好车,我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接过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双肩包,跟在她身后,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商场中庭。舞台已经搭好,周围挤满了家长和孩子,喧闹声、音乐声、欢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小茵的“小队员们”早就到了,一群穿着粉色纱裙的小姑娘,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看到小茵,她们立刻围了上来。
“小茵老师!”
“老师你终于来啦!”
小茵立刻进入了“老师”模式,她蹲下身,耐心地帮这个整理一下裙摆,帮那个擦擦脸上的汗。然后,她拍了拍手,把孩子们召集到舞台侧面的空地上。
“来,宝贝们,我们最后再顺一遍动作,好不好?”
音乐响起,是一首节奏欢快的儿歌。小茵站在队伍的最前面,领着她们跳。她的动作舒展而有力,但为了配合孩子们,又刻意做得有些笨拙和可爱。当歌里唱到“小白兔,拔萝卜”时,她夸张地弓着背,双手向后,做出一个用力拔萝卜的姿态,嘴里还发出“嘿哟嘿哟”的配音。那样子,幼稚得让人想笑,却又可爱得让人心头发软。
我站在不远处,帮她拎着包,像个最尽职的家长。我拿出手机,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镜头里,她时而像个严格的教练,纠正着某个孩子的错误动作;时而又像个大姐姐,跟她们闹作一团。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充满了纯粹的快乐和责任感。
终于轮到她们上台了。孩子们显然有些紧张,一个个小脸绷得紧紧的。小茵把她们送到舞台边,挨个拥抱,在她们耳边小声鼓励着。
“别怕,老师就在下面看着你们!”
音乐响起,孩子们在舞台上开始了表演。小茵则快步跑到舞台正下方,那个最不显眼的角落,也跟着音乐,无声地跳了起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和台上的孩子们分毫不差,像一个隐藏的节拍器,提醒着她们,引导着她们。
跳到一半,一个站在后排的小姑娘大概是太紧张,忽然忘了动作,愣在了原地,急得快要哭出来。
我看到小茵立刻朝那个方向,把动作做得更夸张,嘴型也变成了无声的“一、二、三、四”。那个小姑娘看到了,像是收到了指令,犹豫了一下,终于跟上了节奏。
那一刻,舞台上炫目的灯光,仿佛都黯然失色。我看着台下那个角落里,穿着普通练功服,素面朝天,却因为专注和投入而闪闪发光的女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那不是Jayni那种掌控一切的女王光环,也不是琪琪那种活色生香的玩家魅力。那是一种更原始、更温柔、更坚韧的光。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荒唐的念令头: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她一定也会是这样,耐心、温柔,用自己的光,去照亮那个小小的生命。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居然,开始想象“以后”了。
比赛结束,或许是因为那个小小的失误,她们最终只拿了三等奖。但孩子们还是很开心,捧着奖状和奖杯,叽叽喳喳地跑下台,围住小茵。
“老师,我们得奖啦!”
“嗯!你们是最棒的!”小茵笑着,从我身上拿过那个双肩包,从里面掏出一大袋五颜六色的糖果。
“今天是万圣节哦,”她举着糖果,像个神秘的女巫,“不给糖,就捣蛋!现在糖果发给你们了,就不许再捣蛋,要乖乖听爸爸妈妈的话,知道吗?”
“知道啦!”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一拥而上,瓜分了那些糖果。
发完糖,小茵忽然转过身,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黄色的笑脸贴纸,然后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我的手,把贴纸“啪”地一下,贴在了我的手背上。
“今天的大功臣也要奖励!”她仰着脸,冲我得意地笑,两个梨涡里盛满了狡黠,“奖励你一张小笑脸!凑够三张,就可以换一朵小红花了哦!”
这是最典型的幼儿园老师的战术,幼稚,却有效。
我看着手背上那个咧着嘴笑的黄色圆脸,心里那片柔软的土地,彻底被这颗突如其来的糖给融化了。我低下头,配合地做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用一种近乎夸张的语气说:“谢谢小茵老师!我一定会努力表现,争取早日拿到小红花,当上三好学生!”
她被我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清脆的笑声在喧闹的商场里,显得格外动听。
夜里的风已经带上了冬天的寒意,从商场里出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小茵也缩了缩脖子,把卫衣的帽子戴了起来。
“冷死了,”她哈出一口白气,“走,队长,我请你吃火锅去!犒劳你这个劳苦功高的司机兼拎包小弟。”
“这还差不多。”我笑着,拉开了“剁椒鱼头”的车门。
我们选了一家离她家不远的潮汕牛肉火锅店。店面不大,但生意很好,玻璃窗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把窗外的寒冷隔绝开来。一走进去,一股混合着牛骨汤和沙茶酱的浓郁香气就扑面而来,让人瞬间感觉从里到外都暖和了起来。
我们找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铜锅里,清亮的汤底很快就翻滚起来,白萝卜和玉米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小茵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练地点了嫩肉、吊龙、五花趾,还有一大盘炸腐竹。
“这家店的牛肉,都是当天从屠宰场运过来的,特别新鲜。”她一边用开水烫着碗筷,一边给我介绍,“等会儿你尝尝,保证跟那些冷冻卷不一样。”
“老家大榕树底下也有一家这样的店,下次带你去试试”
肉片在滚烫的汤里涮上几秒,微微变色,就立刻捞出,蘸上混合了沙茶、蒜蓉和香菜的酱料,送入口中。牛肉的鲜甜和酱料的咸香在舌尖完美融合,再喝上一口冰镇啤酒,一整天的疲惫似乎都烟消云散。
火锅的热气蒸腾而上,在我们之间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气氛也随之变得松弛而惬意。我们聊着天,从刚才比赛的趣事,聊到各自的童年。她说她小时候因为个子高,总被安排在舞蹈队的最后一排,为此哭了好几次鼻子。我说我小时候为了去游戏厅,把家里买酱油的钱都偷偷花掉了,结果被我爸用皮带抽了一顿。
那些尘封的、带着傻气的往事,在氤氲的热气里,被我们笑着讲出来,仿佛都变成了下酒的好菜。
“对了,”小茵夹起一片烫好的胸口朥,在酱料里滚了一圈,状似无意地开口,“琪琪跟我说,你以前……挺会玩的?”
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温馨和谐的气氛。我知道,这是她迟早会问的问题,也是我必须面对的考验。
在这一刻,无数个版本的答案在我脑中闪过。
过去的Jarvis会怎么回答?他会轻描淡写地一笑,说一句“年少轻狂,谁没点故事”,然后巧妙地把话题引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保持神秘感。或者,他会半真半假地编造一个被情所伤后游戏人间的悲情故事,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以博取同情。
这些套路,我熟稔于心。但看着对面那双在水汽中依旧清澈明亮的眼睛,我发现,那些话,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对她撒谎,或者用技巧去包装自己,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我放下筷子,拿起酒瓶,给自己满上一杯啤酒,然后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我纷乱的思绪冷静了许多。
“嗯,会玩。”我看着她,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小茵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等我继续。
“我以前,把感情当成一场游戏,或者说,一场狩猎。”我自嘲地笑了笑,“我喜欢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喜欢看对方为我着迷,喜欢享受征服带来的快感。我研究各种技巧,分析人性,把每一次交往都当成一个项目来运营。设定目标,制定方案,然后执行,复盘。我很享受这个过程,并且一度引以为傲。”
我说得很坦诚,甚至有些残忍。我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去美化那些不堪的过去。我只是把那个最真实、最丑陋的“Jarvis”,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
“我伤害过一些人,也被一些现实狠狠地上过课。我曾经以为自己是顶级的玩家,但最后发现,我只是被困在自己建造的规则里,动弹不得。每一次所谓的‘胜利’,带来的不是满足,而是更深的空虚。就像你玩一个游戏,开了外挂,一路秒杀通关,最后站在终点的时候,你只会觉得索然无味。”
“直到……”我顿了顿,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直到我发现,我真正想要的,不是通关,而是想在游戏的过程中,找个人,一起看看沿途的风景。哪怕这个过程很慢,会遇到很多bug,甚至会卡关,但至少,那段路,是真实走过的。”
“我不想再当玩家了,小茵。”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当个普通人,一个会因为吃到好吃的而开心,会因为喜欢的人一句话而紧张半天的,笨拙的普通人。”
我说完了。整个卡座,只剩下铜锅里“咕嘟咕嘟”的沸腾声。我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心里像揣着一只兔子,七上八下。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是觉得我虚伪,还是觉得我恶心?或许,她会立刻站起来,转身就走。
良久,她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客套的、敷衍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清脆的笑声。
她放下筷子,从包里又摸出那个笑脸贴纸,然后倾身向前,越过桌子。我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她却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那张黄色的笑脸,“啪”地一下,贴在了我的额头上。
“奖励你的。”她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眉眼弯弯,像两道新月,“奖励你的坦诚。”
我愣愣地坐在那里,额头上贴着一张幼稚的笑脸贴纸,像个被老师表扬了的傻小子。那张小小的贴纸,却像一张盖了章的赦免令,瞬间抚平了我内心所有的不安和忐忑。
她没有追问那些“故事”的细节,也没有对我进行任何道德审判。她只是用这样一种简单、直接,甚至有些孩子气的方式,告诉我:你的过去,我听到了,也接受了。
“快吃吧,肉都老了。”她夹起一块嫩肉放进我碗里,语气轻松得仿佛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从未发生过。
我拿起筷子,默默地吃着碗里的肉。那块牛肉,似乎比之前吃到的任何一块,都更鲜甜。
这顿火锅,后半段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过去。我们聊她舞蹈班里那些可爱的孩子,聊我那只叫Groot的傲娇的猫,聊南宁哪里的夜市最好逛。气氛又回到了最初的轻松和愉快,甚至,还多了一丝无需言语的默契。
吃完火锅,我开车送她回家。到了她家小区楼下,我停好车,把钥匙递给她。
“‘剁椒鱼头’,完璧归赵。”
她接过钥匙,却没有立刻下车,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钥匙扣上的小挂件。车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一股冲动,猛地从我心底涌了上来。我想告诉她,我喜欢她。我想问她,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当那个笨拙的普通人。
我的嘴唇动了动,话到了嘴边,却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行。
不能是现在。不能在这样一辆借来的小车里,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如此仓促地开始。
她值得更好的。这段我无比珍视的、想要认真开始的关系,也值得一个更有仪式感的开端。
这一次,我想把所有的步骤都做对。
“那个……”她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怎么回去?”
“我?”我扬了扬手机,“扫个共享单车就行,很方便。”
“这么冷的天……”她有些犹豫。
“没事,正好吹吹风,醒醒酒。”我笑了笑,推开车门下了车,帮她把车门关上,“快上去吧,外面冷。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她隔着车窗,看了我几眼,然后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那辆牛油果绿的小车,很快就消失在小区的拐角。
我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点绿色的光,才转身走向路边。扫开一辆共享单车,我跨了上去。
夜风果然很冷,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但我的心里,却像揣着一个小火炉,暖洋洋的。我骑得很慢,抬头就能看到城市上空那片被灯光映成橘红色的、稀疏的星空。
它们的光,走了那么久才到达这里。
而我,也走了那么久,才终于遇到了那个,能看懂我这片星空的人。
我的“现在”,开始了。
回到家,放下手机,我走到窗边。Groot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了窗台,正用它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我。我伸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Groot,你说,我能行吗?”
它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给我肯定的答复。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却又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我依旧每天去那家半死不活的工程公司上班,依旧面对着那些毫无意义的报表和文件。但奇怪的是,我不再感到焦躁和绝望。我的心,像是有了一个锚,无论外界的风浪多大,它都能稳稳地沉在水底,不再漂泊不定。
我和小茵的联系,也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频率。我们没有像热恋中的情侣那样整天黏在一起,更多的是分享彼此的日常。她会发来一张舞蹈室里孩子们搞怪的照片,我会拍下Groot又解锁了什么奇怪的睡姿。她吐槽新来的同事是个马屁精,我抱怨楼下的螺蛳粉又涨价了。(这种感觉是最上头的,谈恋爱后我跟小茵都很怀念当初暧昧的时候)
这些琐碎的、不成片段的对话,像一砖一瓦,在我们之间,慢慢搭建起一座名为“生活”的房子。
周五下午,小茵的微信又来了。
“队长,我那个帐篷和睡袋,还在你那儿呢。”
我看着这条信息,笑了。这是我上次露营时,故意留下的“伏笔”。
“怎么,想收回去了?我还以为你要送我呢。”我回道。
“想得美!”她发来一个敲打的表情,“我周末要用。你明天给我送过来呗?”
“明天不行。”
“为什么?”她立刻追问。
“明天我要去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在另一个城市,得一大早出发。”我说的是实话,表弟结婚,早就定好的行程。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失落。
“哦……那好吧。”
“不过,”我话锋一转,“我周日晚上回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周日晚上,我请你吃饭,顺便把东西还给你?”
“好呀好呀!”她立刻满血复活,“吃什么?”
“你定。”
“我想吃日料。”
“那就日料。”
敲定这个约会,我心情大好。连带着,对第二天要早起赶高铁去参加婚礼这件事,也不那么抗拒了。
婚礼的地点在柳州,一个以工业和螺蛳粉闻名的城市。新郎是我儿时的玩伴,阿光。一个憨厚老实的南方汉子,毕业后为了爱情,义无反顾地留守这座南方小城。
婚礼办得很热闹,也很俗套。千篇一律的流程,煽情的誓词,以及觥筹交错间,亲戚朋友们善意的调侃和起哄。
我坐在亲戚那桌,看着台上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和西装革履、笑得像个地主家傻儿子的阿光,心里却在想小茵。
我想象着,如果有一天,我也能站在这样的舞台上,我身边站着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她会穿着什么样的婚纱?她会因为我的誓言而感动落泪吗?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席间,免不了要喝酒。同桌的几个老表,如今都已成家立业,大腹便便。他们的话题,离不开房子、车子、孩子。
“阿泽,你呢?还是一个人?”一个已经秃顶的老表拍着我的肩膀问。
“快了。”我笑了笑,没有多说。
“眼光别太高了啊,”另一个老表语重心长地说,“咱们这年纪,找个差不多的,能踏实过日子的就行了。女人嘛,关了灯都一样。”
他猥琐的笑声引来一片附和。我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关了灯,真的都一样吗?
不一样。
有的人,是欲望的载体,是空虚的填充物。而有的人,是光。她能照亮你内心的黑暗,让你看清未来的路。
酒过三巡,阿光端着酒杯,挨桌敬酒。轮到我们这桌时,他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走路都有些摇晃。
“阿泽,你……你可算来了!”他一把搂住我的脖子,酒气喷了我一脸,“我……我结婚,你最高兴了吧?”
“当然。”我扶住他。
“我跟你说,”他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我以前,最羡慕你。真的。你活得潇洒,自由,不像我,瞻前顾后,怂得要死。”
我愣住了。我从不知道,这个在我眼里一直老实巴交的兄弟,内心深处,竟然藏着这样的想法。
“但现在,”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醉意,更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我现在一点也不羡慕你了。我有老婆了,马上还要有孩子了。我知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带娃,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柳州这个小地方。但是,我他妈觉得,这样挺好。”
他松开我,端起酒杯,眼神却异常清亮。
“阿泽,兄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那身盔甲,是时候脱下来了。穿着它,是伤不到别人,但也暖不着自己。找个人,让她当你的软肋吧。人啊,总得有个软肋,才活得像个人。”
这句话大头结婚的时候也跟我讲过
说完,他把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然后被伴郎簇拥着,摇摇晃晃地走向下一桌。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盔甲”、“软肋”。
这些词,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一直以为,我打造的是一副坚不可摧的盔甲,能让我在这薄情的世界里刀枪不入。可到头来,我只是把自己关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罐头里。我隔绝了所有可能伤害我的东西,也隔绝了所有的阳光、空气和温暖。
我以为我是自由的,可以随时抽身,片叶不沾。可一个真正自由的人,不是无所牵挂,而是有能力选择被什么东西牵绊,并且有勇气去承担这份牵绊带来的所有后果。
就像阿光,他选择了家庭,选择了责任,他被困在了柳州,被困在了柴米油盐里。但他比任何时候都更自由,因为那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
而我呢?我看似拥有全世界的“选择权”,却从未真正做出过选择。我只是在不停地逃避,逃避付出,逃避责任,逃避那个害怕受伤的、最真实的自己。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琪琪在大阪对我说的话。
“你不是自由,你只是被‘追求绝对安全’的欲望,给束缚住了。”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不自由的“可怜虫”。
回南宁的高铁上,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我给小茵发了条微信。
“我回来了。晚上七点,在你家楼下等。”
“好。”她秒回,后面跟了一个小兔子乖乖点头的表情包。
我选的日料店,在万象城楼上,环境清雅。我们坐在一个半开放的包厢里,隔着竹帘,能看到外面的人来人往,却又保有自己的一方私密天地。
小茵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连衣裙,外面搭着一件浅咖色的长款风衣。头发烫成了温柔的波浪卷,还化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一份成熟和温婉。
“好看吗?”她在我面前转了一圈,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好看。”我由衷地赞叹,“像日剧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她被我夸得脸颊泛红,嗔怪地瞪了我一眼,但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我们点了刺身拼盘、烤鳗鱼和一份寿喜锅。服务员把东西送上来后,就退了出去,留给我们一个安静的空间。
我们边吃边聊,聊我同学的婚礼,聊她周末又去上了什么有趣的兴趣班。气氛很好,但我知道,我们都在等一个时机。
终于,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放下了筷子。
“小茵。”
“嗯?”她抬起头,嘴里还嚼着一块玉子烧,像只可爱的仓鼠。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推到她面前。
她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惊讶,再到一丝不知所措。
“这……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不是戒指,也不是项链。而是一块被打磨得光滑温润的绿色石头,上面用细细的银线,缠绕出了一个“茵”字。石头被串在一根红色的编织绳上,做成了一个手链。
这块石头,是我和Jayni在费特希耶的海边捡到的。后来,我把它带了回来,找了相熟的工匠,打磨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是……绿松石?”小茵的眼睛里,写满了惊喜。
“嗯。”我点了点头,“在土耳其捡的。我觉得它的颜色,很像你那辆‘剁椒鱼头’。”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前那点紧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她把手链拿出来,戴在手腕上。那抹清新的绿色,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
“谢谢,我很喜欢。”她看着手链,爱不释手。
“小茵,”我看着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句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话,“我不想再当你的‘队长’了。”
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我想当你的男朋友。一个会给你拍照,给你做饭,听你吐槽,在你需要的时候,永远都在的男朋友。”
“我过去,确实很混蛋。我有很多不好的历史,有一身生了锈的、沉重的盔甲。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我甚至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去拥有你这么好的姑娘。”
“但是,我想试试。我想为你,脱掉那身盔甲。我想让你,成为我的软肋。”
“所以,陈瑞泽先生,现在,正在非常认真地,向你发出交往申请。请问,小茵老师,你,愿意批准吗?”
我说完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也全是汗。我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紧张地看着她。
她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手腕上的那串绿松石手链,良久,我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滑落,砸在了桌面上。
我慌了。
“怎么了?是不是我……太突然了?”
她摇了摇头,然后抬起脸,脸上带着泪,却对我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她从包里,拿出三张黄色的笑脸贴纸,和一朵用红色卡纸剪成的、有些粗糙的小红花。
她把那朵小红花,郑重地,贴在了我的胸口,心脏的位置。
“陈瑞泽同学,”她带着鼻音,模仿着幼儿园老师的口吻,一字一句地宣布,“恭喜你,集齐三张笑脸,获得小红花一朵。你的申请,我批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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